王真光:往事留痕 1957年6月6日,中共中央发出《关于加紧进行整风的指示》,其主要内容是:一、以大放大鸣的方式进行;二、大字报是一种好形式;三、可以锻炼党团员及中间派群众;四、要动员各民主党派及社会人士大放大鸣。 跟据这一指示,一场轰轰烈烈的整风运动就在全国开展起来了。我所在的单位铁路局也开展了“整风运动”,除了在文化宫礼堂召开动员大会外,在局机关召开了一场场“座谈会”,有党政干部座谈会,有党外人士工程技术人员座谈会。党外人士工程技术人员座谈会是重点。在这个座谈会上,邀请了各处室和设计事务所的工程师们,请他们提出意见,但沉默了好久,没人提意见,主持会议的党委书记只好点名请他们发表意见,点的第一个人是设计事务所的工程师钱思初,钱思初笑笑说:“没意见,没意见!”。我了解钱思初,他背有思想包袱,他的亲叔叔是台湾政府的高官,他不敢发表任何意见,可以理解。在冷场中另一位设计事务所的工程师何德增问:“提意见,是不是什么意见都可以提?”书记答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嘛,都可以提。”何德增接着问:“比如,怀念旧政府,能提么?”书记没回答这个问题,座谈会就结束了。 我们机关的动员会是在机关夜校里召开的。在会上,大家七嘴八舌吵吵半天,都是一些小青年,没提出什么有质量的问题,都是些鸡毛蒜皮,倒是有一位女士名叫丁宜,是机务处长黄乃康的爱人,刚从安徽调来,她是安徽省报的编辑,调来济南分配到铁路局的《铁道报》当编辑,一个省报到铁路一个小报有点屈才。当时她在鸣放会上给报社总编夏元崇提了一条意见,她说:“报纸的稿件,包括头版头条、社论、重要稿件,应由总编掌握审批,但是一些次要的稿件,可以放权给编辑处理,这样总编可以腾出更多时间考虑重大问题。一孔之见,仅供参考。” 会开到这里,就结束了,看来,整风也就到此为止。然而时隔不久,即传达文件《事情正在起变化》,接着,人民日报发表评论《这是为什么?》《工人说话了》,风云突变,整风转而为“反击右派”,一场新的运动开始了。 反右派,要抓“有派言论”,前一阶段谁说了什么,都拿出来重评。设计事务所的何德增说过“怀念旧政府”的话,定为“右派“,一位法律科长说过”法律是独立的“,划为”右派“。那时每个单位都有反右小组,组长由支部书记兼任,每晚小组长都到党委汇报谁说了什么。公安处的一个小组长在汇报时,拿着他的小本子念他记录的别人说的话,不料,他却被划成“右派”,因为他念了那些右派言论,就等于是他说的,所以是右派。前面说过的丁宜,开会之后就调走了,到广播电台工作,但她提的那条意见却没结束,那条意见被定为“右派言论”转到广播电台,她成了电台的“右派”。多年以后,我偶然遇见丁宜,一个年记轻轻的人头发都白了。 反右,人心惶惶,谁都不敢说话了。但是挖历史,也能挖出问题。我们也成立了“反右派战斗小组”,组长由宣传部长马英同志担任。马英是一位老同志,38式的,由《大众日报》调来的,有多年的办报经验,自称是“报棍子”,他领导小组当然是很合适的。小组揭发批判的对象是科技馆的杨天芜。为什么把杨天芜放在我们小组,因为他具有双重身份的“重犯”,一个是“历史反革命”,一个是“右派”。 在揭发批判中逐步弄清所谓的“历史反革命”和“右派言论”的问题。说他是“历史反革命”,实际情况是:1939年他在济南一家文艺杂志社当过编辑,那是日本人统治下呀,推论是反革命,就这样牵强符会地定为“历史反革命”。至于“右派言论”缘于单位在一次排练歌曲《东方红》时,中途他提出头疼,先退了。”他是有头疼病的,但后来他这句话被改成“我听见东方红就头疼”。 对于杨天芜的两项罪行,我们都拿不准,私下都觉得勉强,但谁都不敢说出来,揭发批判进行不下去了。正在这时,忽然发生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当时路局正在开三级干部会议(局、分局、基层),会上有人提出马英有右派言论,要求他到会坦白。马英的“右派言论”是,他曾说:“苏联不该派兵到南斯拉夫。”突如其来,马部长去参加三级干部会议,我们的小组也就自动解散了。 “反右”后期,定为右派的,下放劳动,虽然还有“整风补课”,但被“补”的人不多。 “反右”运动结束后,过了一段时间,中央下达“甄别改正”的通知,对划成“右派”的逐个甄别,构不成右派的,摘去右派帽子,恢复工作,补偿扣发的工资,返还原住所。这对那些划成右派的人当然是一大喜事,局内所有右派都改正了,只是杨天芜的住房还未办返还手续,政策又变了,停止实施以前的规定,给杨天芜留下深深的遗憾。 往事已矣,许多人都已作古,作为历史教训,应当铭记在心,传之后代,绝不能让这样的悲剧重演。 作者原创文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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