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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着朝鲜打日本,细说430年前的一场国际战争(7)雪前耻收复平壤

 奥卡姆剃历史 2022-12-21 发布于北京


摘要

作为北军的灵魂人物,李如松代表的不仅是自己,而是整个辽东利益集团。

利益,永远是衡量人心的法码。


(李如松像)

01

日本方面被沈惟敬接连忽悠,正做着和明朝议和的大梦,甚至在当年(1592年)12月9日,在朝的日军高层集结开城,开了一次军事会议,正经讨论起了议和的具体条件。

他们俨然以胜利者的姿态,狂妄地提出了三项要求:

一是明朝每年要派遣使者前往日本京都。这条是意在突显日本的地位,你每年来朝见我一次,就像藩属国朝见宗主国,同时这也就确立了两国之见的朝贡体系,打开了通商的渠道。可见日本的狂妄心态。

二是可以把朝鲜八道中的三道还给朝鲜,但剩下的五道要从法律上割据给日本。不管怎么议和,日本也得落点实惠。

三是明朝、朝鲜要给日本交上人质,以保证明朝、朝鲜履行合约。

慢说明朝此时并没有和日本和谈的打算,就是有,这三项条件,哪项也不可能答应,我堂堂天朝大国的面子往哪搁!况且我大明朝自开国就天子守国门,从没有和谈之举!

日本还在等着沈惟敬议和的消息,结果等来的,却是李如松的大军。

12月25日,李如松率三万余大军,浩浩荡荡渡过鸭绿江。

02

写到这里,咱们得先聊聊李如松这个人了。

李如松是辽东名将李成梁的大儿子,这次随李如松入朝作战的李如柏、李如梧都是李如松的亲兄弟。

李成梁祖上世居朝鲜,也可以说就是朝鲜人,所以当李如松入朝见到朝钱国王李昖时,还说“且俺先世,本贵国之人,来时俺父亦戒之,俺何敢不力于贵国乎?”

李如松这么说,一方面是对李昖的客套,都是自家人,你就放心吧;另一方面特意提到自己的父亲,也显见得李成梁当时的名声。

李成梁长年任辽东总兵官,与戚继光齐名,有“东南戚继光,东北李成梁”之说。

在那个将吏贪懦,边备废驰的时代,李成梁纵横北方边塞四十余年,前后镇守辽东近三十年,屡破强豪,力压部各游牧部落,拓疆千里。也正是在李成梁被罢黜的那几年,努尔哈赤迅速崛起,埋下了大明覆亡的祸根。《明史》上虽对他多有微词,但也不得不说他“然边帅武功之盛,(明)两百年来所未有”,因战功封“宁远伯”。

有此虎父,李如松也差不到哪去,他以父荫为都指挥同知,充宁远伯勋卫,不到三十岁就成为了京军三大营中的神机营副将。

也是这一年(1592年)初,宁夏副总兵哱拜造反,朝廷派了几拨人过去都拿不下哱拜,最后还是万历决定,命李如松为“提督陕西讨逆军务总兵官”,并“尽统辽东、宣府、大同、山西诸道援军”,也就是任命李如松为讨伐哱拜的最高军事指挥官。

明朝历来是以文官“提督军务”,李如松则是以武将为提督的第一人。

李如松也没有辜负万历的信任,四月接受任命,六月二十二日至宁夏,九月十七日破城告捷,献俘北京。

李如松这次正是带着刚从宁夏战场上下来的无上荣誉入朝,万历授予其为“提督蓟辽保定山东等处防海御倭总兵官”,也就是这次入朝作战的军事最高指挥官。

但宋应昌是“经略蓟辽保定山东等处防海御倭军务”,也就是说,李如松是“提督”,宋应昌是“经略”。

“经略”等同于“总督”,是援朝作战的最高统帅,显然要比“提督”高一层级。

 宋应昌是会稽人,嘉靖年间进士出身,在中央和地方都有过任职经历,特别是任福建布政使、山东巡抚时,没少和倭寇打交道,曾向朝廷提出“倭奴情形已著”的警告,建议选练精兵、搜罗谋勇,加紧备战,得到兵部的认同。

此次万历任命宋应昌,一方面是由于宋应昌熟悉倭寇,了解日本国情,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明朝官场有“文臣制约武将”的传统,武将地位都低文官一头。武人出身官位最高为总兵,再上一级的总督、巡抚等职,必须由文官担任。

这两个人搭成的班子,最高统帅是文官,而且咱们前面已说过,宋应昌本身并不想接这个差使,有点捏着鼻子上轿的感觉;而最高军事指挥官,则是刚从一个胜利走来,正希冀着走向另一个胜利,其自大之心在军功的加持下,已是目空一切。

当李如松赶到辽阳,第一次与宋应昌见面时,按照当时的规矩,李如松应先穿戴好盔甲,在门庭处叩头,然后出门换身衣服再进来和经略大人说话。

李如松却径直以一身便装进去,和宋应昌说话时,也只是把屁股在椅子上稍微挪开一点,算是将军见统帅的礼数了。

宋应昌自然心生不悦,但战事当前,就这么一个李如松能打,也只能忍了。

在其后二人不但有打与不打、如何打之战略性的矛盾意见,更有因军功问题而争论不休,二人矛盾不断,将帅不和,也直接影响了后面的战局。

03

转眼一年过去了,1593年1月6日,李如松带领中朝联军,进抵平壤城下。

平壤城有四个主城门:西北门七星门,西门普通门、南门含毬门、东门大同门,平壤城东、南两面临大同江,西面靠山崖,北面是高高耸立的牡丹峰,日军在平壤城四周布置了拒马、地炮,城上守兵穿梭,很难急攻。

李如松分兵包围平壤城,小西行长率领的日军也竖起大旗,敲锣打鼓,进入守城状态。

小西行长没等到沈惟敬的和谈,却等来了李如松的大军,已先胆怯了几分,赶紧派人向后方的驻守白川城的黑田长政、凤山城的大友义统、牛峰城的小早川秀求援,为了说明情况的严重性,小西行长故意夸大,说明朝军队有20万之众,他这么一说,非但没要来救兵,反而把这三人吓得胆寒,大友义统直接就放弃了驻守的凤山城(黄海道),逃到向王京(京畿道)去了。

因为这事儿,在战争结束后,丰臣秀吉没收了大友义统的全部封地。

黑田长政、小早川秀虽然没有逃走,但犹豫不决,最终还是不敢发兵救援。

小西行长等不来救兵,只能独自面对李如松的大军攻城了。

当天晚上,小西行长派出两股军队,一股偷袭明军营寨,一股偷袭在含毬门外布阵的8000朝鲜军。

明军作战经验丰富,早有准备,察觉到日军来袭,就对着日军不断放炮,日军知明军有备,便退回了平壤城内。

朝鲜军则被日军偷袭成功,8000朝鲜军被杀的只剩了千数来人。

1月8日,李如松指挥攻城。

按李如松部署,游击将军吴惟忠、原任副总兵查大受攻打牡丹峰,中路大将杨元、右路大将张世爵攻打七星门,左路大将李如柏、参将李芳春攻打普通门,副总兵祖承训、游击骆尚志与朝鲜平安道兵使李镒、防御使金应瑞攻打含毬门;朝鲜将领曹好益结阵于大同江,以截断日军退路。

为激励将士,李如松宣告,最先登城者赏银300两,授都指挥佥事。

李如松督领亲兵百余骑,往来平壤城下,指挥发起总攻。

当时明军已装备了佛郎机、虎蹲炮、灭虏炮等热兵器,一时间炮声如惊雷震动山岳,硝烟弥漫数十里,呐喊声伴随着炮声响彻平壤城上空。

而日军藏身矮墙,对着明军乱放铁炮,“鸟铳铅子飞下如雨,中者无不立毙,有铅弹一枚而穿透二人者”,又往城下泼沸水,扔石头,用长枪、大刀刺向正攀爬登城的明军,死守平壤城。

明军也不甘示弱,“三军齐奋,呼声震天,无不以一当十。前军被杀,后军继至”,战况异常惨烈,李如松坐骑被日军火枪击中,当即换马再战,《明史》记载:“如松马毙于炮,易马驰,堕堑,跃而上,麾兵益进。将士无不一当百,遂克之”;参将李芳春被日军弓箭射中,右臂被射穿;参将李如梧被铁炮击穿了左臂;副总兵李如柏的头盔被铁炮击中,幸亏头盔里的布料比较厚实,不致重伤;游击将军吴惟忠被铁炮打中胸部,但仍然坚持作战。

攻打含毬门的游击将军骆尚志纵身攀爬城堞,被投下巨石砸伤,但骆尚志还是迎头直上,没有丝毫退却:“骆尚志等乱投死尸于城上,贼兵以为天兵飞入城,益自惶怯。”骆尚志带领的浙兵擂鼓呐喊,紧跟在骆尚志身后登城,成为率先登城的部队,他们登上含毬门,拔掉日军的旗帜,改竖明军的旗帜。

而祖承训、李宁带领的明军北兵和朝鲜军,跟在浙兵后面也杀进了含毬门。

在七星门方向,李如松亲自督大将张世爵、杨元攻城,日军用铁炮等武器反击,李如松下令用大炮轰城,打中门楼,将其“撞碎倒地烧尽”,七星门被攻破,李如松整军从七星门进入平壤城内。

至此开始了在平壤城内的巷战。当时战况,据《经略复国要编·叙恢复平壤开城战功疏》记载:大城既破,我兵四集,云涌风驰,雷轰电掣,健马奔冲,短兵相接,贼尽摧伏。栅下火箭飞射,中者焚,触者死。

对于明军与日军的巷战情景,弗洛伊斯也在《日本史》中记录道:虽然日本兵顽强抵抗明军的攻击,勇猛果敢地奋战,但是日本军队与明军相比在兵力上处于劣势。他们的刀在多次肉搏战以后变钝了。明兵的武装非常坚固,日本军队的刀几乎不能造成任何损伤。双方混战在一起,陷入了不能使用铁炮的乱战状态,日本方面的伤亡开始增加,陷入苦战。

日军残余主力约9000人龟缩在练光亭、七星、普通三座大土堡及周围的十几座小土堡里负隅顽抗,道路狭窄崎岖,明军无法用大炮进攻,致部队伤亡很大。

李如松看此形势,遂停止攻击,以围三缺一的战术,留出南面大道,诱使日军突围。

天黑后,小西行长派出侦察兵,见南面大道并无明军拦截,于是人马蜂拥而出,冲出城外,赶至大同江,时值隆冬,江面冰封,日军先头骑兵部队迅速通过后,大队人马争先过江,已隐蔽待命的明朝联军火炮突然开火,日军乱作一团,冰层大面积崩塌,日军兵士哀嚎震天,而侥幸逃上南岸的日军又被埋伏的明军骑兵部队袭击。

吓怕了胆的小西行长在一小股轻骑部队的掩护下一路狂奔,最后在开城日军的接应下撤回黄海道。

《日本战史》记载,此役小西行长部减员11300余名,仅余6600人,完全丧失了战斗力。另一则日本史料称;《朝鲜史》则记载,此战共歼灭日军一万余人,烧杀溺毙无数,逃散者不及总数的十分之一;《万历三大征考》中说,平壤之战“斩获倭级一千五百有余,烧死六千有余,出城外落水淹死五千有余”,明军方面阵亡七百九十六人,伤一千四百九十二人。

李如松凭此一战,不仅一雪之前明军在平壤败北之辱,其威名更在明日朝三国日盛。

小西行长部几乎被全歼的消息,使得日军丧失了仅存的信心,驻平安道、江源道、黄海道、咸镜道、开城的日本驻军纷纷弃城南逃,全线后撤400余里。

而李如松则率军一路攻城掠地,入朝参战一个多月,便收复失地五百余里,朝鲜三都十八道已收复平壤、开城二都及黄海、平安、京畿、江源、咸境等五道。

李如松大军继续向南开进,兵锋直指王京汉城。

04

平壤之战虽打出了明军和李如松的声威,但在随后的论功行赏中,却引发了明军中事实上久已存在的南兵北兵之矛盾。

此次援朝统帅是宋应昌,南方人。

此次援朝军事指挥是李如松,北方人。

李如松率领的大军,除了他的蓟辽之兵,事实上朝廷还调拨了全国各地之兵,如川兵、浙兵、宣化、大同之兵等,这样这批明军按照地域就分为了南北两派。

李如松自然是北兵系统真正的老大,而江浙出身的吴惟忠、骆尚志、王必迪、钱世桢等将领则以浙江人宋应昌为依靠。

宋李二人初次相见时,曾击掌为约,“彼此同心,勿生疑二”

越强调什么,就越没什么。这是世间公理。

收复平壤,李如松论功行赏,首功给了张世爵。

张世爵是辽兵副总兵,李如松的小弟。

在攻陷平壤城时,是骆尚志带领的浙兵最先登城,对李如松如此明显的不公,南军自然不服。

吴惟忠是戚继光旧部,为南兵系统将领,被日军铁丸击中心口,躺在病榻上的他听说后默然不语。《朝鲜王朝实录·宣祖实录》载:“吴则铁丸正中中心,病势危急……不录于首功,心里怏怏…

南军的另一位将领王必迪更是当面和李如松对质,“老爷不智、不信、不仁如此,而可能用兵乎?”提督怒曰:“何谓也?”必迪曰:“平壤攻城之日,不令而战,故军士不及炊食。为将者不念军士之饥,而遽使攻城,是谓不仁也;围城之日,俺在军后闻之,老爷驰马城外,督战曰:'先上城者,与银三百两,或授以都指挥佥使今者先登者众,而三百两银何在? 指挥佥使,又何在焉? 是谓不信也;大军不为前进, 只率先锋往击, 一有蹉跌, 大军挫气而退, 以是言之, 非不智而何? 如此而可以攻城耶?”

一番话说得李如松也是无语,他“即出银给南兵”,希望以银钱消弥南兵的愤怒。

李如松自然知道自己做得不对,但他,也有自己的苦衷。

作为北军的灵魂人物,李如松代表的不仅是自己,而是整个辽东利益集团。

跟着你攻城陷阵,生死不定,图的是什么?不就是图一军功,可以封妻荫子,获得实实在在的好处嘛,没有好处,跟着你干什么?

利益,永远是衡量人心的法码。

所以李如松虽然是这个集团的核心人物,但如果他不为这个集团谋取利益,也无法长久立足。

李如柏、李如梅、杨元、张世爵、祖承训、查大受、李宁等这些将领是辽东军中下层军官,已经形成了一个盘根错节的辽东小集团。

平壤头功,是这个小集团势必要争夺的,实际上就是辽东诸将领联合施压李如松的结果。

李如松怎么说也是一代名将,自然知道南军劳苦功高,但他依然不得不把头功给了辽东小集团,而这么做他内心肯定又所愧疚,所以面对王必迪的当面责难,并没有拿出提督的威风来镇压,而是掏钱了事。

 掏钱自然不能了事,矛盾不会因这点钱而解决。

李如松心知肚明,此时的他更希望赶紧再发动一次战役,通过战役来证明北军的实力并不比南军差,这样才好平衡南北两军的关系。

正是怀着这样的想法,始有碧蹄馆之役

只是此役并未如李如松所愿,竟然败北。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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