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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休想逃过我的眼睛(小说)

 知行碎片 2022-12-22 发布于河南

一天夜里,一架直升机从省城出发,直接飞往蒙泽市孔雀湖的这个小岛。直升机在小岛上盘旋一周,落在刘四海这座洋楼前一片宽阔的空地上,从直升机上下来一队荷枪实弹的特警,特警们个个身手敏捷,门也不叫,眨眼便从院外翻墙进入院子。卧在院内的藏獒没来得及扑咬,被一特警一匕首扎进脖颈,呜呼一声,当场毙命。

    趁着导演安平还没有进入房间,我寂寞难耐,继续给读者朋友讲我看到的第二个故事。

  其实,读者朋友,如果把每个人的一生用摄像头忠实地记录下来,如果一帧一帧地回放,大概也没什么意思。

  再轰轰烈烈的人生,也不是天天光芒四射,他必定如一条起源于唐古拉山的河流一样,开始是似有若无的涓涓细流逐步成为一条清澈的小溪,随着支流的汇入,才逐渐成为大江大河,因流经不同的地形,让它不断地变换着人生的各种形态。他有时是舒缓的,如一首摇篮曲;有时是遇见险滩,他如贝多芬命运交响曲的奏鸣;它不顾一切,浩浩汤汤地向前奔涌,像人的生命一样,永不回头。而人生最好看之处,便是遇见人生的低谷和高潮所展示出来的人格魅力。这些人格魅力的展现,其实是一个人背后所修炼而来,你在人前的表现是人背后表现的外露。人最有意思的地方,人是会装的。他们常用披着羊皮的狼或狼心狗肺或变色龙、笑面虎之类的词,来表现人的表里不一。

  人真正的隐私,是不允许别人看到的,这就增加了人的复杂性,但他们又对他人的隐私充满好奇,迫切想知道别人背后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所以,他们发明了监听监控设备,来作为看清别人的工具。他们的兵书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人挺矛盾的,是吗?

  别扯远啦,作为一枚针孔摄像头,我所亲见的的事,可以单独写上一部长篇小说,在这部小说里,我只是一个小小的配角,但即便是配角,也捡重要的说,我先把真心掏给你,你不会说我们摄像头是个虚伪的东西吧。

  我原来被安装在一个岛上的一幅画的一只雄鹰的眼睛里。那是一只威风凛凛的雄鹰,用十字绣制作而成。它站在山巅的一棵松树苍老遒劲的树枝之上,褐色的鳞片强劲的鹰爪,牢牢地嵌进树枝。山腰的树林,被狂风吹得倒向一边。雄鹰的翅膀上几片乌黑的羽毛飘出体外,愈显得它纹丝不动的威武。它目光如炬,如淬了火的乌金一样黑明,炯炯有神傲视远方,静静寻找可能出现的猎物。而我,就藏在雄鹰的眼睛里,它的眼珠因为我镜面的发亮更加炯炯如真。其它三面墙上的针孔摄像头,一枚安装在电源插座里,一枚安装在钉孔中,一枚安装在空调的出气孔里。真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

  我隐藏在这幅镶有金黄色相框的十字绣画的鹰眼中,悬挂在房间的墙壁上。正对着它的下方,是一台用红木做的桌子。桌面下方有雕刻的沟槽,沟槽外拉,开合之间立现一台全自动的麻将台桌。台桌四边,四把黑色的软皮座椅。房间一角,置放着一台台式饮水机。房间墙壁贴了厚厚的暗褐色隔音壁纸,常年的烟熏使壁纸变得看上去很脏。窗户不大,电脑显示屏般大小,常年紧闭,覆盖着黑丝绒的窗帘。排气扇安装在窗户上方的屋角处,作为房间出风通道。

  房屋坐落在一座湖中的小岛上。小岛北边,左侧是一座青砖蓝瓦的仿古建筑,屋脊上立着几只似是而非的飞鸟,雕工笨拙而粗糙。三间主房坐北朝南,主房的廊道上立着两根海碗粗的红松立柱,因年代久远,红松炸开一道道裂痕,大的裂痕如刀劈斧锛一般,能塞进破碎的瓶底瓦片。屋子里边,凌乱地摆放着各种渔具。梁柱的下方,拉着一条钢丝绳,上边挂着晒洗的破旧衣服和雨具。在屋角里,用砖头砌着两道垛子上压着一块木板,木板上摆放着一台单孔的煤气灶。吃饭的碗筷摆在一只破旧的木船的船舱里。从岸边一直袭扰过来的芦苇疯长到屋子的门前,一条被踩踏的小路直通到湖边。显然,这过去是一座小庙,目前已经废弃,用作渔民打鱼淋湿休息的场所。

  一道高高的围墙把小庙隔开,围墙内,一栋镶着金色瓷片的二层的洋楼。进门是宽敞的客厅,客厅向里是餐厅,餐厅的酒架上摆放着各种白酒、红酒和饮料。一个五十左右的中年男人头戴厨师帽,在厨房里忙前忙后。他每天晚上都要准备一桌丰盛的饭菜给来人。

  洋楼的围墙上拉着铁丝网。暗红色的地砖从大门口直铺到门廊的台阶。一条牛犊般的黑色藏獒拴在大门旁边,眼皮耷拉着,几乎遮住眼睛,只听到动静时,头缓缓抬起,眼睛突然间睁开,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鸣,如暴风雨前的闷雷。大门外,一条青石板路,路两边间隔几米立着水泥桩,上边拉着铁丝网挡住芦苇的遮挡。小路在芦苇荡里绕了个“几”字,到达湖心码头。码头边停着一条快艇。

  我在的这个房间在小楼的一层,靠近破庙。在二层的房间,有一台笔记本电脑,有无线与我连接着。房间里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监视之下。在电脑的遥控下,我能看清赌博的人放在桌上烟盒上二维码的数字。

  用快艇接过来的人,一看都是有钱人,他们有的手指上戴着巨大的钻戒,有的脖子里挂着明晃晃的项链,或西装革履,或风衣礼帽,或坦胸纹身,无一例外地,手里都提着带有密码的皮箱,皮箱里码放着一捆捆人民币。他们是来赌博的。这里是有钱人的冒险之地。

  这是老板刘四海办公的地方。黄河流经此处,河水灌入着方圆几百里的盆地,形成一片巨大的湖泊,然后又奔流向前。凡是在湖泊里撒网打鱼者,每年都要向他缴纳保护费。他势力庞大,手下有几十个弟兄和五艘快艇,日夜在湖面巡逻,凡是有不交水面保护费者,没收渔具或捣毁渔船。

  偌大的水面,倒有一个渔业管理所。但所里只有五名员工,一条时好时坏的机船,哪里管得过来?这些渔民个个都是水性极佳,别说罚款收费,一句话说不好,就像水浒传里的浪里白条一样,下水就要掀船,吓得刚上了班的小女孩直哭。

  刘四海成了渔业管理所的编外人员,却担着所长的角色。收来的钱,一部分交给渔业管理部门,一部分给手下弟兄发工资,大头都装进自己的腰包。

  刘四海在岛上建了小楼后,实际这岛边据为己有,任何渔民不得靠近此岛。小庙里堆积的渔具,多是手下没收来的,由一个老船工照看。

  开始,刘四海用收保护费的钱在这所小楼里赌博。这里四面环水,只有他的快艇来往于岸边,又僻静又安全,可以很容易逃避公安的检查。而且,凡是来赌博的人,有吃有住,可以天天待在岛上。这里的名气越来越大,而刘四海的手气却越来越差。有一次,他一夜输进去五十二万,天亮时拿刀要剁自己的手指,突然想起自己点背,大概自己的建小楼冲撞了岛上的神仙,忙跑到小庙的泥菩萨前倒头便拜。老船工原是山西人,开着一家煤矿,与人赌博,把煤窑输了进去,跑来这小庙里做了和尚。因刘四海在岛上建造小楼后,无人前来烧香,断了烟火,不得已做起了船工。船工见刘四海啪啪地扣头,额头上沾满黄土,双手合十,念一声阿弥陀佛,用山西话对刘四海说了六个字:要么戒要么抽。刘四海开始不明白和尚说的抽是啥意思,再问和尚只闭目念叨阿弥陀佛。刘四海悟性极好,没把抽理解成抽大烟,突然明白老和尚的意思是抽老千。老千不是那么好抽的,来赌博的人有时赌的都是身家性命,一旦被发现,会以死相博,何况,这赌博的场子开下来,每次都有几千元的提成,过去抽老千的方式,一会容易被发现,二是会坏了名义断了财路。

  刘四海让手下看着场子,自己一人去外地游荡,一是为了散心,二是为了去去身上的晦气。一日在商场中闲逛,看到了我像一枚纽扣一般摆放在柜台里。柜台内的小青年摆弄着鼠标,电脑的屏幕上闪现出他的一张冷漠的脸来。他大吃一惊,不知道自己怎么跑到了屏幕里。当小青年告诉他原理后,他兴奋得心突突跳,当即买下我们这套设备,连夜赶回岛上。

  自从安装了我们这套设备,刘四海十赌九赢,不赢的那一场,是故意输的,怕人家看出来他使诈。每次赌博,他事先安排他弟刘桐在二楼的房间操作电脑,电脑的屏幕里出现牌桌上四个方位的画面,若用麻将赌,刘桐在电脑里输入他人需要的牌。若推牌九,则在电脑里输入庄家的点数大小。数据传输到刘四海戴的腕表上。他戴的腕表,表面上看是一个普通运动数据显示器,黑色铮亮的表面上,平时只显示所运动的步数和血压、心率等指标,其实,它可以接听电话和录音录像,更主要的,它可以接收电脑里传过来的信息。腕表平面上显示的数字,代替着桌面上不同的牌面。刘四海接到信息后,晃动一下手腕,刚才传过来的信息,就会消失,哪怕别人察觉,在抓起他手腕之时,信息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让别人根本找不到抽老千的证据。

  不到一年时间,刘四海靠赌博和收保护费积累了大量财富,他靠着这些原始积累,开办地产公司,垄断了蒙泽市建筑业的砂石料市场,手下的兄弟由原来的几十人,迅速壮大到二百多人。

  一天夜里,一架直升机从省城出发,直接飞往蒙泽市孔雀湖的这个小岛。直升机在小岛上盘旋一周,落在刘四海这座洋楼前一片宽阔的空地上,从直升机上下来一队荷枪实弹的特警,特警们个个身手敏捷,门也不叫,眨眼便从院外翻墙进入院子。卧在院内的藏獒没来得及扑咬,被一特警一匕首扎进脖颈,呜呼一声,当场毙命。

  门被踹开之时,一帮赌徒赌得正欢。他们没明白怎么回事,便蒙上眼睛,压上直升机,飞往省城。

那天夜里,刘四海在蒙泽市横行一时的时代宣告结束。

                        向东长篇小说《粉墨》节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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