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原精舍诗编年笺注稿》00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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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中听弹琴一首

遐心搆虚无，良辰忽在兹_（1）。感彼房中奏，周章诉阿谁_（2）。新声赴遥节，逸响恋沉徽_（3）。悠悠送挑挠，瞹暧伫然疑_（4）。褰裳排云阊，山海忘调饥_（5）。冥鸿有馀迹，旷望独凄悲_（6）。苍梧降瑶佩，缤纷迎二妃_（7）。烦冤古已沦，宛娈今未衰_（8）。玄解一室内，名理遂沈微_（9）。化人邈世宙，空令知者希_（10）。

【笺注】

陈三立三月到长沙，长沙李有棻之妻俞镜秋，极力促合陈三立与其从妹俞明诗的婚事。六月，陈三立因要参加乡试回到江西南昌，九月十日（10月21日）前后，乡试放榜，陈三立中第二十一名举人，座师是陈宝琛。十月中旬，陈三立回到长沙，续娶了俞明诗。

此诗是陈三立在俞明诗房中听其弹琴而赞美之作。

（1）“遐心”二句：远飞的心，构想了一个清虚之境，美好的时刻忽然就展现在这里！

“遐心”，放逸不羁之心。汉张衡《思玄赋》：“收畴昔之逸豫兮，卷淫放不遐心。”

“虚无”，清虚之境。汉司马相如《上林赋》：“然后扬节而上浮，凌惊风，历骇猋，乘虚无，与神俱。”“搆虚无”， 构想着一个“虚无”之境。

（2）“感彼”二句：为那房中的弹奏所感动，回旋舒缓，是向谁在倾述？

“周章”，回旋舒缓。《楚辞·九歌·云中君》：“龙驾兮帝服，聊翱游兮周章。”

（3）“新声”二句：新谱的琴声，像持符节远赴他乡，世人喜爱奔放、深沉的琴音，

“遥节”，持符节奉命出行到遥远之地。宋宋祁《张宫苑拜嘉州刺史知恩州》：“二年同守梦刀城，遥节初为北道行。”

“逸响”，奔放的乐音。《古诗十九首·今日良宴会》：“弹筝奋逸响，新声妙入神。”

“沉徽”，深沉的琴音。徽，琴徽，系琴弦的绳。《汉书·扬雄传》：“今夫弦者，高张急徽，追趋逐耆，则坐者不期而附矣。”此处代指琴音。

（4）“悠悠”二句：悠远的，送来了婉转循环的旋律；昏暗中，因此犹豫地停下了。

“挑挠”，即“挠挑”，宛转循环貌。唐吴筠《高士咏·冲虚真人》：“泠然竟何依，挠挑游大空。”

“暧嗳”，昏暗。《楚辞·离骚》：“时暧暧其将罢兮，结幽兰而延伫。”王逸注：“暧暧，昏昧貌。”

“然疑”，半信半疑，犹豫不决。《楚辞·九歌·山鬼》：“君思我兮然疑作。”洪兴祖补注：“然，不疑也；疑，未然也。君虽思我，而为谗者所惑，是非交作，莫知所决也。”此指怀疑自己在何处。

此诗的前八句，写陈三立为俞明诗的琴声所吸引，不忍打断。

（5）“褰裳”二句：像提起下裳，推开云层，来到了天门；又像是浪游山海，忘记了早晨吃饭。

“褰裳”，撩起下裳。《诗·郑风·褰裳》：“子惠思我，褰裳涉溱。”

“云阊”，云中的天门。阊，《说文解字》：“阊，天门也。从门昌声。”

“调饥”，朝饥。早上没吃东西时的饥饿状态，形容渴慕的心情。《诗·周南·汝坟》：“未见君子，惄如调飢。” 毛 传：“调，朝也。” 郑玄 笺：“未见君子之时，如朝飢之思食。”

（6）“冥鸿”二句：高飞得鸿雁，遗留下了痕迹，极目远望，独自地悲戚。

“冥鸿”，高飞的鸿雁。汉扬雄《法言·问明》：“鸿飞冥冥，弋人何簒焉。”李轨注：“君子潜神重玄之域，世网不能制御之。”

“旷望”，极目眺望，远望。《文选·谢朓＜郡内高斋闲坐答吕法曹＞诗》：“结构何迢遰，旷望极高深。”李善注引《广雅》：“旷，远也。”

（7）“苍梧”二句：苍梧之野，降落下玉佩仙人，纷纷迎接娥皇女英二位妃子。

“苍梧”，古地名，地域大致在长沙郡南、桂林郡北的地区。此指长沙一带。《淮南子·修务训》：舜“南征三苗，道死苍梧。”。

“瑶佩”，玉佩。北周庾信《邛竹杖赋》：“岂比夫接君堂上之履，为君座右之铭，而得与綺绅瑶珮，出芳房於蕙庭。”此处代指美女，即下句的“二妃”。

“缤纷”，纷乱貌。晋陶潜《桃花源记》：“芳华鲜美，落英繽纷。”

“二妃”，指传说中舜之妻娥皇女英。死后成为湘水之神。汉刘向《列女传·有虞二妃》：“有虞二妃者，帝尧之二女也。长娥皇，次女英……舜既嗣位升为天子， 娥皇为后，女英为妃，封象於有庳，事瞽叟犹若初焉，天下称二妃。”

从第九句“褰裳排云阊”，到第十四句“缤纷迎二妃”，写听到琴音引起的想像。

（8）“烦冤”二句：怨愤填胸的古事已经过去了，美好的事物至今没有消失。

“烦冤”，怨愤填胸。《楚辞·九章·思美人》：“蹇蹇之烦冤兮，陷滞而不发。” 王逸 注：“忠谋盘紆，气盈胷也。”

“宛娈”，犹“婉娈”，美好貌。《诗·齐风·甫田》：“婉兮娈兮，总角丱兮。”郑玄笺：“婉娈，少好貌。”

（9）“玄解”二句：一屋之中充满了玄奥的道理，于是名理也显现得隐约细微。

“玄解”，谓对事物奥秘的理解，亦指深奥难解的道理或事理。唐陆龟蒙《和袭美寄怀南阳润卿》诗：“才情未拟 汤从事 ，玄解犹嫌竺道人。”

“名理”，名称与道理。清黄景仁《哭叔宀先生兼怀仲游》诗之一：“跌宕饶天情，琢磨究名理。”

“沉微”，犹“隐微”，隐约细微。宋王㧑《游佑七年丁未十一月朔蔡久轩自江东提刑归抵家时三馆诸公以风霜随气节河汉下文章分韵赋诗送别得随字 》：“高褰赤帷裳，下照及隐微。”

（10）“化人”二句：琴音劝化人远及到宇宙之内，只是能理解的人太少了！

“化人”，劝化人。宋王禹偁《柳府君墓碣铭》：“有唐以武勘乱，以文化人。”

“世宙”，宇宙。清陈金城《建威将军江南提督忠愍陈公神道碑文》：“﹝陈化成﹞善论史，谈及 马伏波 铜柱则喜其成， 岳忠武 金牌则悲其败。愤懣哭泣，如身为之，有担当世宙气概。”“邈世宙”，远及宇宙。

从第十五句“烦冤古已沦”至诗末，认为琴音能寓细微感人的名理，感化人心，叹息知道此理的人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