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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卦用九爻的爻辞是“见群龙无首，吉”，“见群龙无首”是筮辞，“吉”是占辞。 这里的“群龙无首”该如何理解？  李鼎祚《集解》引用王弼的话说：“九，天之德也。能用天德，乃见群龙之义焉。夫以刚健而居人之首，则物之所不与也。以柔顺而为不正，则佞邪之道也。故乾吉在无首，坤利在永贞矣。” 说的并不是很清楚，大约是认为龙代表刚健，代表“乾”德，若凭借自己的刚健居人之首，是没有人会赞成的，所以无首（即不居首）则吉。这是取《象传》“天德不可为首”之义，和《老子》“后其身而身先”、“贵以贱为本”等观点很相似（王弼注《老子》“知其雄，守其雌”诸句时也说：“知为天下之先者，必后也。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也。”）。 这种说法只是表达了一种观念，对“群龙”的指代意义则没有说明。若认为“龙”是指刚健，那“群龙”又是什么？ 孔颖达《正义》说：“若体'乾元’，圣人能用天德，则见'群龙’之义。'群龙’之义，以无首为吉，故曰'用九：见群龙，无首，吉’也。” 他认为用九（他认为九指天德，用九即用天德）就可以见群龙之义，无首就吉。“群龙”指什么，为什么无首就吉，也没有说。  程颐《程氏易传》则说：“见群龙，谓观诸阳之义，无为首则吉也。以刚为天下先，凶之道也。” 他认为“群龙”就是“诸阳”，也就是《乾》卦的各个阳爻，为什么不做首领就吉呢，道理和王弼所说的相似。 廖名春《<周易>经传十五讲》赞同这种观点：“是说六爻都是九，出现一群龙，都不以首领自居，吉利。'龙’是刚健的代表，'无首’是阴柔的象征。既是'群龙’，又都能做到'无首’，不争着做首领，是一种理想的刚而能柔、强而不争的状态，所以称'吉’。这就是《周易》的价值理想。” 黄寿祺、张善文《译注》也说：“群龙，指六爻均为阳爻；而六阳皆变，皆由阳刚变为阴柔，所以取群龙都不以首领自居之象。” 但爻辞说“无首”，解释为不做首领或不以首领自居，好像不太合适。 也有强调变化的，来知德《集注》说：“'群龙’者，潜见飞跃之龙也。'首’者，头也。'乾为首’，凡卦初为足，上为首，则上九即'群龙’之首也。不见其首，则阳变为阴，刚变为柔，知进知退，知存知亡，知得知丧，不为穷灾，不'与时偕极，乃见天则’而'天下治’矣，所以无悔而吉。”  他认为“群龙”指初到五爻，“首”指上九爻，“无首”是阳爻变阴爻了。但我们知道“用九”是六爻全变时所用（见上文《释“用九”》），并不是单指上九爻有变。所以这种说法也不准确。 现代注家里，许多人也强调变化。 陈鼓应、赵建伟《今注今译》的说法和来知德相似：“'见’同'现’，谓群龙涌现不见上下首尾。此即所谓'始卒若环’，即老子'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亢极知返，所以说'吉’。'群龙无首’，即'六龙’中的'亢龙’不见了，这个'首’返回到初位，阳变阴，初阴与亢阳中和，再蓄生力，即《彖传》所谓'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保合大和，乃利贞，首出庶物，万国咸宁’。” 尚秉和《周易尚氏学》说：“见群龙无首吉者，申遇九则变之义也。九何以必变？阳之数九为极多，故曰群。阳极反阴，乃天地自然之理。乾为首，以阳刚居物首，易招物忌。变坤则无首，无首则能以柔济刚，故吉。” 他也认为“群龙”指《乾》卦的各阳爻，“首”则指《乾》卦，用九爻代表六爻都变，《乾》就变《坤》了，变《坤》就无首了。这种说法对“群龙”和“无首”的解释较为圆融。 还有其他说法。 闻一多《周易义证类纂》说：“群读为卷，群从君声，君卷声近义通。……卷龙如环无端，莫辨首尾，故曰'无首’，言不见首耳。” 把“群龙”读作“卷龙”，李镜池《周易通义》赞同：“群龙，犹卷龙。龙要曲不要直，卷曲故不见其首。这也是星占。”周振甫《译注》反对：“按改'群’为'卷’，不免改字解经。爻辞说'无首’，解作'不见首’，'无’与'不见’也不同。” 确实，把“群”解为“卷”，缺乏证据（闻一多《周易义证类纂》中所举例证并不充足，颇牵强，文长不引，可自行参读），“无首”也不是不见首，没有和看不见并不一样，这种说法不可取。  高亨《周易大传今注》说：“六爻象群龙并出，各秉刚健之天德。此乃比喻诸侯并立，德齐力均，不可能有帝王为之首领；但以其各秉天德，故吉。” 周振甫《译注》赞同这种说法，认为“对原文极为贴切”。但认为“群龙”比喻诸侯并立，“首”指帝王，恐也缺乏证据。 此外，李炳海《周易古经注解考辩》说：“'见群龙无首，吉’，意谓阳爻的属性是不受外界统辖和支配，有自主能力，就像群龙无首一样，个体独立自主，这正是阳刚之性的体现。”又说：“无首，谓没有首领，无统辖者。《比》上六：“比之无首，凶。”亲密比附的群体没有首领，结局凶险。上六为阴爻，故以无首为凶。用九是阐述阳爻的属性，故以群龙无首为吉。” 阳爻无首则吉，阴爻无首则凶。有一定道理，可备一说。 我认为，“见群龙无首”的“见”通现，“群龙无首”作为筮辞，只是取象而已。按照《周易》的本义，或许是说筮得此爻，即得到了“见群龙无首”之象，就意味着吉利。“群龙”不一定非得代表《乾》卦的诸阳爻或是上九爻，“首”也不一定非得代表《乾》卦或上九爻。 “群龙无首”只是一个卦象，即“群龙并出，无有首者”（臧海亭《周易卦爻辞要义汇释》所引，不知为谁所说）的情形。至于其中所蕴含的哲学义理，本文不作论述。 “《周易》释辞”系列文章之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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