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8·23炮击金门(5)

 兰州家长 2022-12-25 发布于甘肃

作者:刘白羽

同时期非体育领域,也曾经有过一个同等辉煌相当著名的“三比○”是何项目?为谁创造?百分之百,无人能够应答。

所以,不知“三比○”、更勿论什么“赵德安”请千万莫要大惊小怪。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包括在空军领率机关无数次碰壁答复“不知道”之后,我终于在广州某干休所的门球场上找到了本节主人公——赵德安。
  老人身材魁伟,红光满面,一身“李宁”运动服,一双“耐克”运动鞋,脖子上挂着两样物件:口哨,秒表。挥锤击球,一丝不苟;举手投足,状如青年。初看,以为是中学体育教师或资深体育教练。
  在运动场外绿草地上,我与“七·二九”空战的空中指挥员盘膝而坐。我刚要对他能于“百练之中”接受采访表示感谢,一双大而有力的手已将我的手紧紧包裹,上下摇晃,说了一句令我受用不起的话语:“还有人能记起我赵某,谢谢,谢谢。”

  赵德安,山东潍坊郊区人氏。
 “历史上,我还当过一天零几个小时的国民党兵哩,不过,档案袋里没记载。”
  故事一开头,山东人特有的爽快憨直便显露无遗。
  1945年,山东闹灾荒,十六岁的赵德安饿得心发慌,正拎着一个破瓦罐满世界瞎游荡想觅点吃食哩,就叫几个国民党一根绳子绑了兵。傻乎乎连身国军制服还没穿上,又让共产党“俘虏”去,成了正牌“八路军”管他奶奶什么“军”谁给饭吃跟谁走!“那会,什么'朴素的阶级感情’,球吧,就是这么一个朴素的'不再饿肚感情’”使他接过瓦蓝瓦蓝的“三八大盖”就再没想起回家的事。
  同老蒋血战三年,参加大小战斗怎么也有百八回,冲锋、坚守、围点、打援,全干过,刺刀尖对刺刀尖地赌命、隔着深深的堑壕将捆着炸药包的长竹竿伸过去炸敌人的地堡也干过,身边战友不知倒下去多少,偏他回回都从枪子弹片的缝隙间钻出来,蹦蹦跳跳抡抡胳膊踢踢腿,从上到下的“零件”都齐备完好。时间久了连自己也纳闷:“肯定哪位高祖烧过高香积过大德哩。”
  炮火连天,硝烟弥漫,团政治处主任负重伤。通信员赵德安“嚓”“嚓”扯烂衣服给他扎紧了伤口,把他背到了卫生队。队长说:咦,你这个小鬼力大手巧不赖嘛,留下跟我干吧?赵德安说:那哪成,前边打得恁凶,我得赶紧返回去。队长板起驴面孔,发起脾气比他妈营长还厉害:混蛋,瞎眼看不见这缺人嘛?我给你们营长打电话!于是,老大不情愿地又干开了卫生兵。
  战争年代,卫生兵也并非太平活计,枪炮一响,就得到火线上死人堆里去扒拉,瞅见能哼哼会叫唤的就赶紧往下拖,常常缺胳膊少腿的没有背下来,先把自己赔上了。仗愈打愈大,要数攻坚最残酷,第一梯队基本剩不下。打泗州时,一个营都拼光了,战后一数数,还剩六个完整人。卫生兵硬着脑壳去闯枪林弹雨,也接连“光荣”了好几个。
  大概,地面上同阎王爷总打交道老照面,上了天的赵德安才会说:“空战,一锤子买卖的事,几秒钟解决胜负,我从未感到害怕过。就是觉着,在天上打真不如在地上打过瘾。”
  资料载,现代美军和某些外军极为重视士兵的“战场心理”训练,不惜耗费巨资建造“战场模拟室” , 把士兵关在里边听震耳欲聋的“炮声”看越烧越烈的“战火”体验挨炸被打的滋味,以免日后真的上了战场,浑身筛糠腿肚子转筋只会一个动作——看见敌人来了便把枪举过头顶。
  “战场模拟室”对于赵德安和他的大多数战友来讲,纯属多余,他们的“心理”早已经受过千百次的炸火、锻打,犹如金刚石般强硬,钛合金般坚韧,你就是把它丢进太阳,也不会销熔,轧上一个地球。也不会破碎。《国共空战秘史》只窥见己方“技术优势”而不见对手“心理优势”失算大矣。

1950年,做梦都在开坦克、瞅见趾高气昂坦克兵便觉矮三分的赵德安被相中了去学飞行。接到通知那天,迎面走来几个坦克兵,这会的自我感觉,岂止比他们高三分?看见那棵老槐树么,高出树梢梢都不止哩。
  进了航校,才知道“上天”原是比包扎伤口抹红药水要难千万倍的苦差。
  第一堂课,老师问:“咱们的飞机全是苏联造,知道设计师的名字吗?”教鞭随便一指:“你说。”那人起立,答:“斯大林。”老师问全班:“对吗?”“对!”
  几十条喉咙很肯定。 “不对! ”教鞭指向赵德安:“你说。”“是,是列宁。”
  “对吗?”“对!”几十个喉咙改得快。教鞭把黑板抽得啪啪响:“全不对,记住,是米高扬。跟我念,米——高——扬。”赵德安在肚里小声嘟囔:“什么'米糕’、'绵羊’的,人家只听说苏联有斯大林、列宁这两人么,你怪谁?”
  速成班刚刚摘了文盲帽,就进航校学“现代化”等于逼着三年级小学生去啃大学的课本,尤其那些曲里拐弯的洋字码,天书似的,一念就头疼。在战场挺机灵的小鬼赵德安,才发觉自己原来这么“笨”别人登上了“喷气式”只剩下他还在一架老掉牙的“螺旋桨”上练。别人放了飞,给他的任务是蹲在跑道边看着陆飞机是否放下了起落架。某教官对他横竖瞧不上眼:“赵德安,你咋这么笨!多少天啦?就是头驴也该会了!”死活要将他除名遣送原部队。幸亏碰上一个好政委,慧眼识珠,坚持让他再试试。山东汉子的倔性劲上来了,十头犟牛也拉不回,给自己两耳刮发了狠:妈个×,别人也是两个球,没谁比你多一个,他们能行你为啥不行!
  于是,苦学苦练,死学硬练,学不会不睡觉,练不成不吃饭,“那精力体力耗费的,决不比当今什么世界冠军什么马家军差”终于,歪歪斜斜放了单飞。落下来人们朝他拍手笑。他不拍也不笑,依然在心里边咬牙发狠:哼,看我把敌机火烧油炸了给你们看!
  机会来了。 紧盯住前面的F-84不眨眼,像猎犬狠命追赶狂奔的野兔。机关炮上下左右梅花枪似地罩住打。 F-84掉不得头扭不得身,开足加力向香港启德机场俯冲。香港暗语称“狼窝”喊着请示:“敌机钻狼窝啦,打不打?”地面回答:
  “不许打,返航!”再看,F-84正在跑道上缓缓滑行,简直是再好不过的“地靶”了,只消一个点射,十拿九稳,让它变成“狼窝”里的“烤狼崽”遗憾,一架国际班机也在滑行。香喷喷的嘴边肉不敢吃哟,搞不好就是他妈国际麻烦。冲已经停住的F-84骂一嗓:操你个奶奶,下回别再撞上老子!悻悻返航。
  甭管F-84是怎么下来的, 这回板上钉钉是它孬了种。山东大汉赵德安终于呲牙乐了,他以实战证明了自己确实“不比别人少个球”证明了当初把他看成“笨驴不如”的人绝对是头“瞎眼驴”松开安全带,并没有马上从座舱内站起来,他想再体味一下头一遭才有的感觉——在万里长空确立了自己位置、一屁股坐稳了驾驶舱内这把交椅的那份自信与自豪。

三年之后, 7月29日,四架米格17在跑道头一字排开,驾驶舱内,“头雁”赵德安不时低头看表抬头望天,满脸的焦躁外溢着更高层次的自信与自豪——不战则已,战则必胜。
  天蒸锅般闷热,周身每一个汗毛孔都是一口旺盛的泉眼,汗水汩汩而出将征衣淋个精透。地勤轮流爬上来服务,掏手绢揩汗,喂西瓜摘扇,不懂诗文的赵德安突然间就来了诗兴,文采横流,脱口成章:“乌云罩头赛锅盖,跨进座舱汗满怀。天热哪有心头热,击落敌机风自来。”不想念者无意听者有心,几天后“大作”竟于某报配照片发表,题头介绍:上天飞将军,下地武秀才。赵老说:胡诌八扯的事,狗屁秀才吧。我现在念给你听,请别见笑,当时就是这么一个心情。
  终于熬到天空绽开三朵绿色信号弹,发动、滑跑、升空。二十分钟后,返航、下降、着陆。带回一个激动人心的“三比○”麻利的,就像《三国演义》里的关云长“温酒斩华雄”
  战后总结,赢在了几个“正确”上:
  地面指挥正确。“这可是全体公认,没半点拍林师长马屁的意思。林虎的起飞时机、地面引导确实没的说。一句简短的'敌人就四架,放开打’,我就再不担心自己的屁股了。摊上一个'好地面’不容易,有的人根本不懂天空,拿着话筒哇哇乱叫,他那里差一度,我在天空上下差出几千米、左右偏出几公里。林虎这个人,水平高、能力强,平常就没废话车轮辘话,往塔台一站,句句夯在点子上。”
  编队方式正确。“这个功劳属于我,也没的说。按常规动作,长、僚机应分15°夹角爬升,到云上集结。我一看不行,你想,出了云,四机相距各数千米,再靠拢集结,多耽误功夫,敌人早跑个屁了。我就在云下编队,高度一百五,瞅个云窟窿再钻上去, 既隐蔽了自己,又节约了大概十几二十秒吧,刚好打F-84一个措手不及。有人说我灵活机动,有人说我会抓战机,我说,马克思讲'时间就是军队就是胜利’,我是按老祖宗的教导办事,活学活用,立竿见影。”
  进入角度正确。“那天的天时、地利、人和都在我手上,那么多有利条件如果还打不上, 下来真得把脸面掖裤档里走路了。中午11点,太阳130°的样子,我们顺光他逆光,敌人不容易看到我们,我们看他很清楚,最近时,刘景泉戴着氧气面罩眯着一对小眼,真真切切。另外,一般空战谁占高度谁优势,可那天接敌时,他高度2000,我才1200,偏偏是我主动。因为敌我双方飞机都涂了草绿色迷彩,刚好海面有轻雾,海水是墨绿色,从上往下看,飞机颜色与海水差不多,不易发现目标。从下往上看就不一样了,天像一块一尘不染的蓝玻璃,敌机橡四只嗡嗡飞过的绿苍蝇,要多清楚有多清楚。所以,世界上就没有什么绝对的一成不变的东西,事物都有局限性、相对性,战场上,有时你变换战术,违背常理,反而能收奇兵之效。”
  进攻战术正确。“其实,与其说我方正确,还不如说对方失误。当我发现敌机时,他在我右侧5000-6000米稍前一点位置,飞行行话叫做小距离(前后纵向)大间隔(左方横向)此刻,如果敌机向右作小于90°转弯,间隔变成了距离,我们攻击就相当困难了。 谁知,他偏偏向右作180°转弯,正好给我们造成切半径攻击的有利条件,这是敌人战术上犯的第一个兵家大忌。很可惜,高长吉大概太激动,一串长射没打上,给了他们一次生的机会。敌人也乱了方寸丁,一看我们切半径攻击,又赶紧向左转,这是他们最致命的错误,等于把自己的背侧完全暴露了,使被弹面增大。训练中都难找这么好的角度,高长吉、张以林饿虎扑食,真是猛、稳、狠、 准啊, 一人干掉一架。 我还记得, 回来判读胶卷,高长吉击中射击距离是169。5米,张以林是151。59米。这么近,鸟枪也得把他打下来。”
  正确中也有不正确。“我是距离敌机366。66米时开的火,六六大顺,这本来是一个挺吉利的数字嘛,也看见敌机身冒着火花往下掉,我以为他完蛋了,太高兴太激动吧,一楞神,妈的,兔崽子没栽下去,超低空擦着海面跑了。把我懊恼后悔难过的呀,没法说啦。飞行员逮住一次击落敌机的机会很不容易,如果你把握不住流星一样闪一闪就没影的战机,就像奥运会上运动员临场失手一样,对不起,金牌四年以后再见吧。遗憾,这之后我又飞了两个四年,命中注定,这辈子再没有将敌机击落的机会啦。”
  有时,命运是一位崇拜英雄的美人,她在英雄面前洒满鲜花,铺出一条没有飞机也可直上青云的通衢大道。几年间,赵德安由副团长而团长,副师长而师长,而且,那路似乎还有继续伸展延长之趋势。谈不上心花怒放,不等于没有雄心勃勃,赵德安玩命工作的宗旨就是一个:在有生之年,圆了亲手将敌机击落的梦。退一步讲,也要以自己团队击落更多的敌机来补偿。
  有时,命运又成了反复无常的小人,被捧上了天的英雄千万留神,稍不小心,满目姹紫嫣红就变成了一片荆棘丛生。空战够眼花缭乱吧,但比起“文化大革命”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关键是, 空战再乱乎,你也一下子就能分出敌我来,而身处“史无前例”中,所有的人都是“一颗五星头上戴,革命的红旗挂两边”赵德安还没修炼出火眼金睛,脑袋瓜就更显得不够使了。事情逻辑就是这样,吴法宪是空军司令;空军司令讲林立果可以调动一切指挥一切;“两个一切”大驾光临,谁敢怠慢,吃饭、喝酒,三杯下肚,糊涂出口,就讲了些诸如“坚决服从指挥、调遣”
  一类当时看没啥日后看了不得的昏话;温都尔汗一声爆炸,广空成了“重灾区”“英雄”在九天之上摔了个仰八叉,跌落尘埃,“比被敌机打下来还惨”;先审查,审来审去没有啥,又到干校劳动,又到工厂劳动,别人整天垂头丧气哀声叹气,他照吃照睡照锻炼,“想一想小时最大的理想是吃饱饭,不论咋样我都知足了,知足者常乐”;熬了一个“八年抗战”盼来十一届三中全会,重新审查,结论“一般认识问题”于是苦尽甘来,官复原职;可惜“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两年后——1983年正式离休,由飞机场直接退到了门球场;十年间,以当年学飞般的刻苦和勤奋钻研门球,球技已至炉火纯青,“除非刮大风下大雨,不论上午下午,礼拜天节假日,你都能在这个球场上找到我。”
  该谈的都谈了,我已无话可说,最后,没话找话地问了两个不着边际的傻问题,为何如此愚笨拙劣,我也弄不清。
  第一问:您对建设现代化的中国空军有何想法吗
  答:没想过,整天都想门球了。这么说吧,反正我们那时的飞行员好得很,很单纯,艰苦不怕,党叫干啥就干啥,心里只有毛泽东思想。现在什么都是金钱了,不知将来打仗打下一架飞机来是不是也要给钱?党、国家、军队,叫我说,千万别离开毛泽东思想,离开不行的。现在的飞行员,住的像豪华宾馆样,空调、电视,操他妈,不得了呀……
  第二问:您干嘛这么专心致志持之以恒地打门球呢?
  答:个人爱好,锻炼身体,延年益寿。不是吹牛,他奥运会敢分年龄段设门球项目,六十岁以上组的冠军,就是我这个队!
  已经道过“再见”我还是远远站定,看老人们打球。显然,是赵德安的队再次获胜,他像孩子一样把击锤抛向空中,接住,绕着场地,跑、跳、笑。
  我也笑,为了老人欢乐而幸福的晚年。但,笑得多少有点干涩和勉强,因为,我读到了一部英雄史诗能够使人微笑却不再使人激情的末章。
  真的,现在在世界体育竞技场特别是奥运会上拿奖牌最时髦最英雄了。萨马兰奇先生为什么不设门球项目呢?不然,六十岁以上这面金牌肯定是咱中国的:
  或许,到了那时,人们会重新想起“赵德安”

九十年代初的一天,气朗天清,风和日丽,一架来自香港的大型客机在北京首都机场徐徐降落。旅客中,有一位年近七旬,华发斑驳的长者,在入境处,他双手向验证小姐恭敬递上“台湾同胞返乡探亲证”小姐熟练轻灵地盖上准予通关的印章。那双布满褶皱、青筋暴露的双手情不自禁地微微抖动。
  证书显示,持有人名姓:汪梦泉。
  汪老先生在北京航空联谊会几位老熟人老同事的陪同下,爬长城、观故宫、泛舟昆明湖、闲逛王府井,重游了一回故国,了却了一桩宿愿,无拘无束,开怀恬然。
  数日之后,与友人互道珍重,依依惜别,沿来时之路,打道回府。
  我得知汪老先生到大陆省亲叙旧的消息迟了一步,这一边,还傻乎乎做登门造访的准备,那一边,老先生已在向南飞去的归途之中了。未能谋面,遗憾之至。
  凭想象,我以为,当老先生的视线透过舷窗追随那移动着的云山雾海之时,心情一定与其他乘客迥然有异。外面的世界是一个固定的大舞台,他曾经在上面扮演过身份完全不同的角色:同日本飞机格斗时,他是这片天空的扞卫者;徒劳无益向解放大军炸射时,他是这片天空的肆虐者;隔海寻隙企图闯入时,他是这片天空的鄙弃者;而此时此刻,他又是这片天空的什么呢?主人?还谈不上。客人?亦不大对。姑且算作身份未定者吧。但不论怎么说,四十年过去,这片天空已不再拒绝他,而是向他伸出了热忱欢迎的双臂……我顺着自己的思路固执地想象下去:这时候,汪老先生一定会下意识地用右手轻抚左手的伤疤,祈盼舷窗外的天空,永远永远,都是这般的亮丽、宁静。  在一本空军政治部于六十年代编辑已经卷边发黄的《蒋空军人物小传》上,我查到:
  汪梦泉,蒋空军五大队上校副大队长。别名汪尚略。四川简阳县三义坝高子堰人。1919年生。家庭出身官僚地主。
  1938年初考入蒋空军军官学校第十二期,蒋空军指挥参谋大学及美国航校毕业。
  大兄汪连锋,原蒋军第四十七军中将军长,淮海战役被俘,1963年在抚顺战犯管理所。
  汪以往对蒋帮的统治有些不满,1948年曾对其兄汪连锋说:“蒋介石任用私人,孔、宋家族大肆贪污,滥发纸币,使物价高涨,民不聊生。如果不改善,总有一天要垮台。”
  汪作战经验多,指挥沉着谨慎,能夜航。1961年飞行时间达三千多小时。抗战时期曾参加对日作战。解放战争时期在华东战场多次对我作战。
  先后获勋奖章二十余枚。1958年8月7日在福建上空率领一个中队与我机作战,被我击伤,逃台后曾说:“打得很惨啊,差一点就完了。”
  喜跳舞,赌博。
  汪梦泉老先生当然镂骨铭心, 1958年8月7日,海峡两岸空军二度过招,F-86与米格17再次交锋,他乃主角之一。是日清晨7时30分,汪上校领队,四架F-86从台湾新竹起飞,在海面盘旋数遭后,突由金门以东飞临晋江上空,实施威力侦察。
  五大队乃国民党空军主力,汪上校又为其中资深高手,他不避危难,亲闯“虎穴”表明了此时此刻台湾高层的焦虑心态:连日来,共军飞机成群结队进入福建,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企图究竟何在?
  7时56分,漳州刘玉堤的空九师紧急起飞拦截应战。晋江——漳州空域,四架F-86与八架米格17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衔颈咬尾扭缠撕打。一场谁也没有把谁搞掉的空战,就像一场双方均未破门的足球赛,尽管热闹非凡,也失却了详述全过程的价值,唯有大陆“新秀”岳崇新对台湾“王牌”汪上校的斗智斗勇,仍不失为九天之上的“门前大战”精彩片段已铸成空战的典范。
  今天,汪老先生或许会问,岳祟新究竟何许人物?很巧,我在一份1958年大陆空军“空战总结”中,查到汪先生这位冤家对头的小传,摘录如下,以释疑惑:
  岳崇新同志今年29岁,中农出身,文化程度初小毕业,16岁以前在家种地, 17岁入伍,19岁复员,20岁又在家种田,21岁1951年8月又入伍,12月到空军,1956年6月从十二航校毕业到二十五团(空九师)今年3月到6月参加整风停飞,6月26日由二十五团调二十七团改装56式(米格17)飞机。 至参战前总飞行时间只有233小时55分,基本上结束白天一般及复杂气象中队训练, 参战前在56式飞机上仅飞了7小时10分……战斗中,岳崇新共射击8次,除第一次的支援战友距离较远,其余7次判读结果,最近的280公尺,有4次为300-380公尺,最远650公尺。有三次可能击中敌机。
  岳崇新同志并不是老飞行员,训练课目并不高,文化程度也不高,过去没有参过战,而这次竟能击伤老牌的国民党第五大队上校副大队长,这说明,只要政治挂帅,解放思想,英勇顽强,敢想、敢做,即使初次出战,飞行时间少,也能够产生积极的战术,发挥飞机性能,战胜狡猾的敌人。
  我想,读过这篇文字,心宽大度的汪老先生决不会因大陆方面曾用“狡猾”二字来描绘他而感气恼,国民党空军不也常常使用同类贬义词来形容他们的大陆同行么?如果真有什么勾起了老先生对往事的不悦和惊诧,不外终于看清了当年对手的真面目:原来那个差点置老子于死地的家伙,不过是个仅有两百余飞行小时纪录的农家子弟呀!
  姑妄揣测之,威名赫赫的拳师三十年前被名不见经传的蒙面汉重拳放倒,时至今日,拳师方知那蒙面人乃一嘴上无毛不知高低的年轻后生,心中滋味,岂止“很惨”恐怕还得添上一个“窝囊”
  汪老先生还有不知,当年那位敢到老虎腮上拔毛的初生牛犊,也是怀揣着与他相同的“窝囊”在时时涌上心头的自责懊悔中走过后半截人生旅途的。  

在广东佛山某干休所,我怀着不远千里跑来寻找历史真实的冲动,轻扣岳崇新的家门。
  门开,已不是什么“年轻后生”而是一位偏矮偏瘦、头发稀疏花杂、并无想象中英武之气、农民味挺浓的老大爷。自报姓名:我就是岳崇新。
  一想也是, 如果他不曾于1951年8月二次入伍,如今还不就是—个脸朝黄土背朝天赤脚抡镢的老农民么?但千万别小瞧了农民,某种角度,中国数千年历史是由农民创造和推动的。
  一交谈便知,他是那种经过军营熔炉四十余载冶炼、剔除了陋习杂质、将全部优长提纯升华了的“农民”亦是那种克服了千难万苦、终于展翅腾飞、在万里蓝天获得了自由、眼光和志向早已高远博大了的“农民”
  农民出身的原空九师副参谋长的话题,是从他那排解不尽的“窝囊”开始的:
  我一想起1958年8月7日那次空战,就感到窝囊。真他妈窝囊。窝囊了一辈子啦。
  那一回,我绝对应该将敌一号机汪梦泉打下来的。头一次参加空战,没经验,心中没底,听老同志讲,到了天上要注意节约炮弹,不然,二百余发大、小炮弹几秒钟就能打光,打光了你就成了一只没有爪子的老鹰了。
  于是,我留了一个心眼,耍小聪明,编队时大炮没上膛、准备先打小炮,干光了小炮弹再换大炮打,就是这么一个天大的失误,没把汪梦泉揍下来。
  国民党的F-86火力不强,6挺12。7毫米机枪,打不到要害只能给你敲个洞,有时,敲十几、几十个洞飞机照样飞回来。我们的米格17不同,37炮,一炸一个汽油桶那么粗的口子,敌机随便哪里挨上一炮,非“倒栽葱”不可。
  那天,云高9000公尺,能见度30公里,战区天气良好。我飞四号机。
  起飞几分钟后,我第一个发现敌机,在我们右边10公里的地方,与我机约成90°角飞来,我们高度10500公尺,他9000公尺吧,比我略低。我报告:
  “右边发现敌机。”一、二、三号机楞是看不到。说话敌人到跟前了,我大喊“在肚子底下!”双手抱杆俯冲下去,为了看清楚,反扣,倒着飞。
  这时候,敌一号机汪梦泉已经把我二号机孙凤玉咬上了,我心说“不好”翻过身来就开火, 800公尺远,又没好好瞄,打是打不上,但给孙凤玉解了围。汪梦泉不敢再追,开始甩我。他不愧是“王牌”飞得真棒,动作特别大特别激烈,而且几乎所有的高难动作都飞出来了,俯冲、翻滚、半滚、摇摆、侧滑、盘旋,拼命地甩。那天,我也是豁上了,你飞什么我飞什么,一直处于超负荷状态,玩命咬,从9000公尺打到3000公尺,落地后感觉,浑身都叫汗湿透了,水缸里捞出来一样,骨头也甩散了,几天缓不过劲来,而且,那些动作也不知怎么飞的,根本就没训练过嘛,再让我重复一遍说啥也飞不上来了。

我才明白,都说狗急了跳墙,人急了,二层楼也能窜过去。就这样,我紧紧咬住汪梦泉的尾巴,两次进入他的气流,飞机猛抖,赶快偏出。估计他以为把我甩掉了,动作稍稍缓慢,我抓住机会,嗵嗵打了一个连发,看得很清楚,有三、四发打在他的左翼根部,他带着左坡度冒着烟跑。怎么没打下来?一想,妈呀,大炮没上膛!赶紧上膛,机会已经错过, 反光镜里,另一架F-86偷偷摸上来了,我只能做一个右侧滑,转弯拉上去摆脱。后来听说,汪梦泉虽然飞机和左手负伤,还是挺到了台湾。把我窝囊得呀,没法形容啦。
  你问第一次参加空战的感觉?这么说吧,我参军前一天书都没念过,一个字不识,不怕你笑话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学飞行,那个难呀,遭的那个罪呀,简直没法讲,我从来没有晚12点以前睡过觉,从来没休过星期天节假日,好歹飞出来了,想法简单得很,组织上全力以赴培养你,就得把生死抛一边,把一生交给党。但说实话,上天打仗,你绝对没功夫想大道理,什么祖国、党、人民、共产主义,连一闪念都没有,也不害怕,一星半点畏惧心理都没有,就是憋足了劲非把他打卞来不可,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不当英雄就当烈士,拼啦!后来看到很多文章,讲烈士临牺牲前想到了这个又想到了那个,最后挺身而出,可能嘛?全是扯淡!
  “八·七”空战,岳祟新与汪梦泉在空中激烈缠斗达六分钟之久,虽均未被击落,但胜负已自明。
  北京,周恩来向毛泽东报告:我们一个新飞行员,第一次参战,打得很英勇,本来完全可以把敌人一个“王牌”打掉的,因为缺乏战斗经验,只是击伤,而没有击落。毛泽东说:不要打下来,打下来并不好,蒋介石就那么几架飞机,你老是把人家打下来,他就不敢来了么。
  台北,蒋介石大发脾气。空军总司令陈嘉尚要求部属:对外不要多讲,总统对这件争是很讳面子的。
  《国共空战秘史》 也很“讳面子” ,按下汪、岳格斗及其结局不提,写道:
  “当MIG——17PF对准汪中校的座机开炮时,黄七贤中尉立刻以VHF告知长机,并以六挺机枪对MIG——17PF开火射击, 打下一架,火力管制系统却发生故障,无法再打,为第一位台籍空战英雄。”
  岳崇新老人读后,爽朗大笑:本来,我们以八对四的优势而未能击落其一架,可以说,仗打得并不太好,值得检讨者多多。但再不好,还没有不好到反被对方击落一架的地步。做为亲历者,我想我有资格说明,我们连一架破皮掉毛的都没有。
  台湾如再版此书,能以尊重史实的严肃予以更正最好。  临走,我又想到一个问题:汪梦泉老先生已回过大陆,假设一次巧合,您和他面对面地碰了头,将如何应对处置?
  岳崇新老人稍稍思忖付,道:我肯定会先把手伸出来,坦率告诉他,1958年没有把您打下来,我一直感到很窝囊。不过今天终于见到您,我也就不再窝囊啦。当初真把您打掉了,我们今天就不可能站在同一块土地上握手言和了嘛。今天,如果我们这边的中国人和您那边的中国人都把手伸出来,紧紧握在一起,可想而知,咱中华民族在这个世界上,将是不可战胜的。 

很冒昧,我的最后一个问题是向汪梦泉老先生提出来的,只有两个字:您呢?  

继“七·二九” 、“八·七”两次空战之后,8月14日,海峡两岸空军再次在平潭岛上空对阵开打。
  对大陆而言,第三回合是同周春富这个十分响亮的名字联系在一起的。
  周春富,空十六师四十六团飞行员。《当代中国·军事卷》写道:“在这次战斗中,周春富同志以高度的政治觉悟,有我无故的英雄气概,抓住打击敌机的一切有利时机,在一分半钟内,取得了击落敌机二架,击伤一架的光辉战果。空军政治部决定给周春富烈士追记一等功,并追认为中共正式党员。”
  最早关于周春富的报道,始见于空战两日后的《解放军报》
  闽江口上揍蒋机(战斗通讯——8月16日)……我8号机发现有两架蒋机, 企图从侧后攻击我僚机中队。这位空中猎手,马上用瞄准具套住了企图行凶的家伙,当他进入理想的攻击位置时,就从空中传出了接连不断的咚咚的炮声。人们看到,一架蒋机拖着绯红色的浓烟,一歪一扭向台湾逃去,后来这架蒋机掉到了台湾以西的大海里。
  我8号机在击落一架蒋机之后, 刚刚拉起,又发现四架蒋机鬼鬼祟祟地跟在我僚机中队后面。这架勇敢的战鹰奋不顾身地再次投入战斗,像雾海中的矫燕一般,向敌机直冲过去,开炮击伤了一架蒋机,立即掉过头来,又套住一架贼机,只见我机头上吐出一条火龙,成串的炮弹无情地钻入蒋机,轰然一声爆炸,这架蒋机当即坠落,蒋军飞行员驾着黄色的降落伞向海面跳落。
  这群空中飞贼,再也不敢招架了,纷纷各自向台湾逃跑了。
  英勇无畏的8号机,即周春富。
  战争刚刚开始,军事行动还要持续,保守机密和保持高昂的军心士气尤为重要,通讯有意隐去英雄的姓名和他已经殉国的情况,不难理解。
  到了1966年,上述理由不复存在,一家报纸则以更加精彩生动、深入具体的笔触,向广大读者描绘展示了周春富的风采,使得英雄的形象在愈发高大光辉之时,也散发出一股那个时代特有的“文革味”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