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时节,一些老年人穿上了厚厚的棉衣。触景生情,我想起了那些年与棉花有关的温情往事。 我出生在鲁西北平原一个不大不小的村庄。棉花在当时是最重要的经济作物,也是家庭收入的主要来源。 春回大地,万物复苏,乡亲们就开始忙碌在乡间道路和田间地头。他们将浸泡好的优质棉种小心翼翼地播种下去,同时也将一年的希望埋下。 从种子顶着壳长出娇嫩、脆弱的叶片开始,父亲母亲便天天“泡”在棉田里。定苗、除草、打药、修枝、掐顶,父母亲像侍弄婴儿似的小心呵护着自己的庄稼。 父母亲尽管戴着斗笠,脸庞依然被晒得黝黑。 那时候,常常是我放学后兴高采烈地跑回家,迎接我的却是两扇紧闭的木门。棉田仿佛是一块充满吸引力的磁石,将父母亲牢牢吸在那里。 经过从春到夏一个漫长的劳动过程,在千呼万唤中迎来了棉花零零星星的绽放。 秋季,一望无际的田野上,仿佛一场大雪覆盖在棉花上,又像轻薄的白云落在大地。 近看,一朵朵棉花就像一张张婴儿的笑脸,父母亲的心情也阳光愉悦起来,连说话的声音都带着蜜糖的甜味儿。 拾棉花,我们全家总动员,腰里系着尼龙包一起采摘这来之不易的劳动果实。 母亲的两只手就像是变魔术,拾花又快又干净,把我们远远甩在后面,连父亲也甘拜下风。 记得小时候的一次秋假,父亲竟破天荒地宣布,我们兄妹仨拾棉花将实行“有偿”劳动,一毛钱一公斤。 我和哥哥都非常高兴,用劳动“赚”到的钱买了瓜子和糖果,幸福得要飞起。 我们兄妹仨拾棉花乐此不疲,期间还出现过争抢现象。 后来我们才得知,原来母亲那段时间身体抱恙,“有偿”劳动是父亲为调动儿女的劳动积极性想出的办法。 父母亲会在阳光毒辣的天气将棉花暴晒几天,只为晒干晒透卖个好价钱。 每次卖棉花归来,父亲从内层衣兜里掏出一大把钞票递给母亲,母亲总是笑眯眯地“刷刷刷”数了又数才郑重其事地将钱锁进抽屉。 当棉棵上干瘪的棉桃也被摘净,拔掉棉柴运回家码放整齐,才算为一年的辛苦划上句号。 母亲将精挑细选出来的棉花让父亲运去弹成棉絮,棉籽则送去油坊榨成了清亮亮的油。 母亲和好一块面并发酵,用新榨的棉籽油炸“油香”,油香色泽金黄、蓬松暄软,浓浓的香味儿里带着淡淡的咸,全家人大口咀嚼吃得很过瘾。 母亲将孩子们的棉被又添加上一层新棉絮,盖在身上就像扑进棉花堆里,特别温暖舒适,连做梦都是香甜的。 初冬,在母亲的右手不停地上下翻飞中,全家人的棉袄、棉裤、棉鞋就被母亲缝制好了。 戴上母亲为我做的暖袖,就像母亲温柔的手在轻抚着我。 有暖袖保护着我的双手,哪怕在数九寒天,我的双手也不曾皴裂、生冻疮。 借来工具,母亲晚上就着灯光“嗡嗡嗡”地纺棉花,然后搓成线做鞋子。 母亲边纺线边听孩子们聊学校的见闻,做活儿聊天两不误。 她坐在织布机上,手里的梭子来回穿梭,经纬交织一寸寸织成了布,那时,我就会想起《木兰辞》,“唧唧复唧唧……” 母亲将一捆捆棉柴抱进厨房,熊熊燃烧的火焰舔舐着锅底,一盖垫一盖垫雪白的馒头、一碗碗白胖胖的饺子、暖心暖胃的玉米粥、香甜软糯的地瓜红枣、色香味诱人百食不厌的黄面鸡块、大块大块的腊肉等就从厨房里端出来。 我们兄妹仨在粗茶淡饭的一日三餐里一天天茁壮长大、外出求学、离开父母、离开家乡…… 泪眼朦胧中,我仿佛又看到母亲躬身在棉田里劳作,坐在小板凳上纺线,在灯光下做针线活儿,在厨房里忙碌着做可口的饭菜…… (已载12月27日《德州晚报》) ■作者:张红红 ■编辑:王晓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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