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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新干线·中篇小说」王润民|随军家属(中)

 谭文峰sdqtneyj 2022-12-27 发布于山西

作家新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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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军家属(中)

从那天起,我就被母亲软禁了。

早晨,村长派人上门通知我母亲,说明天要到远山坡上去砍柴,每家每户必须要出一个劳动力。母亲想了想说:“俺三妮最近拉肚子,拉的可厉害了,这,这叫俺咋弄哩呀?”

那个叔叔说:“不如这样,叫你们家的民去吧,顶半个劳力中不中?”

母亲道:“中啊中啊,他叔你不知道,俺那个小王八羔子整天跑出去疯野,让人提心吊胆不说,昨夜黑里还差点让狼叼走喽。不如让他跟着大伙去干点正事,去吃点苦,不然还不知道锅是铁打的哩。”

我早就知道,一个劳力记一个工分才一毛钱,我顶半个劳力,说破了只挣五分钱,还不如随便到山坡上捡几根骨头值钱呢。但是不去干活,母亲又不让出门,这几天都快把我憋疯了,于是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第二天早上,母亲给我烤了一个喷香的白面馒头,一再叮嘱我,到中午开饭的时候再吃。我只能点头答应,然后把热馒头揣进怀里,拿上砍刀和绳索就撒丫子窜了。

跟随着队伍走了很远的土路,然后又翻山越岭,把我们几个淘气包累得可不轻。还没有到晌午的时候,我边走边闻着怀里的香馒头,实在忍耐不住了,于是就把它提前吃了。经过了长途跋涉,大队人马终于来到了打柴火的山坡上。山坡不是很高,杂树成片,杂草茂密,还长着很多根碗口粗的大棒槌,有的棒槌长得又粗又长,浑身长满了刺,比人都高。 王新社用柴刀砍倒了一颗,但他却如狗拿刺猬,无从下手。他用脚踩着棒槌朝着木瓜娘坏笑道:“嫂子恁瞅瞅,这物件要是搬到恁家床上,到夜黑里你搂住它,兴许还能过把瘾哩,哈哈哈……”

木瓜娘翻着白眼呵斥道:“咦——恁个龟孙心肠咋恁好啊,有啥好东西的时候咋不想着恁嫂子哩,那个大物件啊,俺看还是扛回去送给恁媳妇吧。恁媳妇儿见喽肯定是高兴得一蹦三尺高,到时候还不奖励你呀?给你个龟孙多煮几个荷包蛋,再多烙几张油饼,哈哈哈……”木瓜娘笑弯了腰。

王新社撇嘴道:“嫂子尽说些啥话,在这个龟孙地方,还荷包蛋哩,连泡鸡屎都瞅不着。不然这样,嫂子你有那个本事给俺下几个蛋呗,嘿嘿嘿。”

“咦——俺给恁下?想得美!恁家里那个咾窝鸡不吃醋呀?谁不知道她是个醋罐子。到时候恁瞅瞅她那个鳖孙脸,还不活剥了你个龟孙才怪哩。”木瓜娘说罢,又咯咯地笑了起来。

我和王建民起初还跟随着大家砍着柴火,时间久了就有些不耐烦了。眼瞅着远处山坡上有只华丽的小山雀,“叽叽啾啾”叫个不停,声音格外悦耳。于是,我和王建民就包抄了过去。但是,那只小山雀不傻,瞧见我们到了近前就飞走了,飞到了对面的山岗上,依旧“叽叽啾啾”鸣唱着。

我说:“建民,咱俩再从那边包抄过去,这次咱俩这样,从那边悄悄爬过去……”我对他说着我的计划。

此时,建民的父亲王村长在山坡下面朝着我们两个厉声喝道:“你们这两个龟孙不好好干活,躲在这儿弄啥哩?叫你们过来可不是让你们来捣包哩,快点给老子下来。实话告诉你们,山背后的狼可多啦,一群一群哩。不信,不信是吧?我可不是给恁俩打麻糊眼哩。呆会儿恁两个要是被狼叼走喽,到时候哭都来不及啦!”

闻听此言,我和建民都有些害怕了,急忙蹦哒着下了山坡。建民爹对我们两个说:“恁俩可要规矩点,不准乱跑。重活恁俩也干不动,就把那边的柴火往这边拢拢,放到一堆,这总累不着恁俩吧?”

无奈只能尊命。傍晚时分,大家才开始收工。村子里只有一辆老牛车,柴草装得满实满载,跟小山包一样高。在村长的提议下,每个村民又把剩下的柴火扛在肩膀上。我们几个小孩也不甘示弱,同样也抱着一小捆柴火。村长首次在大伙面前表扬我们:“大伙瞅瞅吧,这几个王八羔子今天表现的还不孬吧?今天总算是做了点人事,值得表扬。”

“哈哈哈……”大伙儿冲着我们一阵轰笑。有人说:“明天再让他们几个都过来干活,累点儿好,累趴下了就莫空淘气啦。”人们又一阵哄笑。

归途中,在路上遇到了四个老乡,他们拎着大包小包只顾着低头赶路。有人多嘴多舌和他们打招呼。三马夹子的媳妇问道:“老乡,恁这是要到哪儿去呀?”

一个穿着花衣裳的妇女惊奇道:“咦——咦!恁瞅瞅,这不是王寨村里的乡亲们吗?三马夹子他家里的,恁不认识俺啦?俺是狗娃他娘啊。”

三马夹子媳妇定眼一瞧,也惊奇道:“咦,嗨呀俺的个亲娘唉!恁瞅瞅俺这老眼昏花唻,俺将将咋莫认出来是你呀。恁,恁这是要去弄啥哩,这昏天黑地哩,恁这是要到哪儿去呀?”

狗娃他娘瞬间眼泪巴哒地说:“恁还没有听说啊,前几天俺那里死了三个人知道不?是张瞎子他们一家子。夜黑里土匪往他们屋里头扔了一个炸弹,一家三口,包括他家里那个两岁的小闺女在内,一个不少全都被炸死啦,太吓人了!他婶子,恁还莫听说吧,咱们老家现在好过啦,家家户户都有粮食吃。听说有定量,按人头分配,饿不死人啦。这荒山野岭可不是咱们待的地方,山东才是咱们的老家哩。”

“咦——这样啊……那,那你们这是去弄啥哩,是打算走路回老家呀?恁远的路,可不是闹着玩的,也不让连队的干部派个车送送?”木瓜娘好心道。

“还送哩,不挡道抓回去就不孬啦,嗨!走一步算一步吧。就是走慢点儿,哪怕就是挪,总要有个头吧。喔,对了,前几天听俺门墩说收到了一封电报,说是寄给俺老王嫂哩。也不知道咋着了,邮递员投到俺那里去了。也忙,抽不出空给她送过去。”

“哪个老王嫂?那电报上边都写的啥?”村长问道。

狗娃娘说:“那电报现在还在门墩包袱里。过来过来,门墩过来呀,快点把老王嫂那份电报掏出来让俺春力兄弟看看。”

门墩急忙把那份电报交给了村长,村长拿着电报轻声念道:“电告李凤芝,家父去世,望速回吊唁。六零年一月十七日。咦——这,这都过去半年啦,这,这咋才收到哩呀,这可叫俺老王嫂咋办哩!”

三马夹子媳妇眼珠子瞪得溜圆,咋呼道:“咦——这,这电报上说,这不是俺老王嫂的父亲去世了嘛。快快,民,这封电报是汇给恁娘哩,你姥爷不在了。回家对恁娘要好好说说劝劝,可别让她太伤心过度了哈。这话咋说哩,这,这人说不在,就不在啦。”

我迷瞪着眼睛说:“俺姥爷,哪个是俺姥爷?俺莫见过。”在我的记忆里,姥爷的影子确实很模糊。 回到家后,俺娘得知了电报的内容,瞬间泪如泉涌,嚎啕大哭起来:“俺的亲爹啊……你死的怨那……在家里也莫吃过一顿饱饭呀,养俺这个闺女莫啥用啊,临了临了也莫见上恁一面啊,呜呜呜……”

人们七嘴八舌好心劝说着:“他老王嫂,这人都走了半年多了,再哭也莫啥用了不是。”

从第二天起,我们一家老小均在左胳膊上戴了一小块白布,就算是在异地他乡给我姥爷尽孝了。我戴着那块白布条,依然是四处疯野。然而,身边总少不了那条可爱的小黑狗。它的生命力极其顽强,头上的创伤没几天的功夫就好的差不多了。听说还是那个守寺庙的瘸腿老头,他用中草药把小黑狗治好的,小黑狗才没有受到感染,方得死里逃生……

一天傍晚,从大路上走来了一个骨瘦如柴的老汉,身背着一个行囊,一摇三晃地来到了广场上那座大寺庙的门前,缓慢地坐了下来,歇息了片刻就打开了行李,然后就钻进被子里沉睡了。他之行为顿时引起了人们的注目,爱管闲事的满仓大娘走到近前,弯下腰拍了拍他的被头低声问道:“他大叔,恁睡这儿可不中啊,夜黑里可冷啊。”

老汉探出了脑袋,之后,他披着衣裳坐了起来,有气无力道:“他大妹子,谢谢你啦。你放心吧,俺这也是实在莫法啦。这不,前段日子,俺个根宝儿啊,在剿匪的时候牺牲了,呜呜……”他痛哭流涕。

“他大兄弟,你的老伴哩?总不会就你自个来的西藏吧?”满仓大娘就爱刨根问底。

“她呀,听说俺的根宝儿牺牲了,就,就一口气莫倒腾上来,也跟着俺根宝儿走了呀,啊啊啊……”老汉失声大哭起来。

此时,村长也溜达了过来,他拨开人群蹲下来劝解老汉道:“老叔啊,你这是从哪儿来的呀?睡在这漫天地里可不中,夜黑里不但冷,还有野兽,不保险啊。”

“莫啥莫啥,俺身体结实着哩,不怕那些啥龟孙狼不狼的。不信,恁瞧瞧俺这。”他苦笑着伸出来一只干巴瘦的右胳膊,拳头一握攒着劲,苦笑道:“俺不是吹牛,年轻的时候别看俺瘦,那十里八村要是论掰手劲摔跤,莫几个人是俺的对手哩,嘿嘿嘿。”他竟然又呲牙咧嘴地笑了起来。此时,建民的娘端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疙瘩汤。蹲下身来双手递给老汉说:“他大叔,快点坐起来,趁热先把这碗面疙瘩汤喝喽,先暖暖身子,待会儿让俺当家的再给你安排一个住处。听人劝吃饱饭,是吧大叔?”

老汉顿时感激涕零:“咦——谢谢你了他大姐。俺这个老不死的东西,临了临了还要连累这么多的好心人。”

“啥都别说了,快点趁热喝吧。”建民娘把碗筷递到他的手里。他朝着建民娘点点头算是谢过了,便接过碗吃喝了起来。

妇联主任张金凤站在一旁看得真切,她双手环抱盯着老汉冷冷道:“老大爷,我说句不中听的话,目前呢,这西藏眼下的形势呢,想必你老人家也是知道的。你刚刚说的那些话,我们不知道是真是假,也不能不信,但也不能全信是吧?你最好说清楚点儿,如今你来到这里到底想弄个啥?”

老汉用袖口擦了擦嘴,瞟了一眼张金凤,道:“他大姐,咱俩又不认识,前世无怨,近日无仇。俺没有得罪过你吧?听你这话里话外的,怎么觉得味儿不大对劲呢。难道我是个坏人,还是个特务?不相信我是吧?不信我可以,你现在就可以到三营八连去打听打听,张根宝是不是俺的孩子。俺可是他的亲爹啊,听清楚了莫?莫听懂俺再给你讲一遍中不中?不过,眼下俺儿已经光荣牺牲了,他娘也跟着走了呀,呜呜呜……”老汉又伤心落泪。

“喔,原来这样啊,那我问问你,你这大包小包的,是要打算到哪里去呀?”张金凤问道。

“到哪儿去?俺还想问问你哩,在这么个鬼地方,恁让大伙说说,这地儿难道是俺的家吗?眼瞅着俺儿和俺老伴都走了,嗨哟,话说得再多也莫啥用了啊,也就不给你多啰嗦了。我不回老家去,难道要在这儿继续待下去,恐怕连俺这把老骨头都要搁到这儿了。看你那面相,大小可能是个干部吧?现如今,俺谁也靠不住了,俺要走着回俺河南老家去,哪怕是爬,俺也要爬回去,河南才是俺的家呀。俺的根宝儿,俺的老伴啊,呜呜呜……”老汉又悲切切地痛哭起来。

张金凤说:“哦,原来是这样的。你这是在没有得到任何领导的同意下,没有请示报告就擅自脱离了部队组织,想步行着走回老家去呀。我总算是听明白了。说破了大天,无论你的年龄再大,总不能倚老卖老吧?擅自离开部队,说破了大天那就是逃兵嘛。”张金凤竟然如此说。

“你,你咋能血口喷人呀?俺都这把年纪了,哪还能掂得动枪,还能去打仗吗?继续待在这儿,你不觉得是给咱部队里添累赘吗?”老汉吼着,看来他快发火了。

“累赘,早知道是累赘,当初你干嘛非要来西藏呀?现在才知道自己是多余的了,晚啦!”张金凤瞪着他,连眉毛都竖起来了。

“你,你算个啥秋东西,嘴里吃过屎了,尽满口喷粪!”老汉的火山终于爆发了。

“不管你咋样理解我的话,无论你再怎么会强词夺理。反正,咱们大家都要讲一个道理和原则。目前国难当头,形势严竣。任何人都应该勇敢地拿起武器,坚守自己的阵地去和敌人作顽强的斗争,去和暴乱分子决一死战!不管你年轻还是老了,有用处没用处,也不能自私自利,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吧?假如每个人都像你这样无组织无纪律,没得到任何领导的批准,想走就走,这种行为无疑就是胆小鬼,就是临阵脱逃,就是逃兵!难道我说错了吗?”张金凤言词铿锵,咄咄逼人,寸步不让。

“你,你,操你祖宗!好,好你个畜牲!你个母夜叉,俺和恁说不清楚,听不懂你那些龟孙大道理。看俺站起来,不敢和你个母夜叉拼喽!”老汉趔趄着从地面上抓起一只破布鞋怒气冲天地朝着张金凤投掷了过去!

场面顿时大乱,有人急忙劝解道:“大爷,大爷,你老人家消消气,金凤她年轻无知,也就那么随口一说罢了。”

“就是就是,一人少说一句,不就妥了嘛。”村长也发火了。

“哼!谁知道他到底是什么身份,是从哪个地方冒出来的。还假装可怜兮兮的样子,哄鬼去吧!俺才不信呢。”张金凤没有眼色,依旧喋喋不休。

“尻恁娘,恁这个母夜叉,俺诅咒你生个孩子莫屁眼,狗杂种!”老汉又掂起另一只破鞋子朝着张金凤扔了过去。

看来这个老汉的脾气挺暴躁,他真的失去理智了!

第二天早上,那倔老头起了床,慢腾腾地收拾着行囊。此刻,村长肩抗着锄头过来冲着他喊道:“老哥哥,你这是弄啥,还打算赶路呀?”

“是啊,谢谢你啦兄弟,俺打扰你们啦,这儿可不是俺的家,俺还要继续赶路哩。”

“那不中吧,等会儿叫俺家里的给你煮点饭,吃罢了饭再走也不迟啊。”村长好心挽留着。

“不用啦,干部兄弟,你就忙你的去吧。等以后咱俩要是有机会在老家碰上喽,俺要请你吃去油炸面坨,吃烧饼喝糊辣汤哩,嘿嘿嘿。”老汉笑着许愿。

此时,几个妇女围笼了过来,急忙从怀里面掏出来几个窝窝头和杂面馒头,急忙塞到老汉手里小声说:“他大叔,快点儿装起来呀,免得那个张金凤瞅见喽,可又上纲上线不得了!”

木瓜娘关切道:“他大叔,这山南地北唻,走到啥时候才能走到河南呀?到时候在路上遇见了汽车,你也放下架子招招手,说上几句好听的话,搭个便车可就顺当多了。”

老汉道:“谢谢他大姐啦,你不知道,昨天那个女干部话说的虽然不中听,但实际情况却是真的。国家和部队早就三令五申,明文规定,任何人不能无组织无纪律,随便走动可不中。就是万一同意了让走,那就要派车送,还要开证明和路条,那样做给国家添多少麻烦啊?再者说,一般开车的师傅在半道上哪敢随便停车啊,万一遇到了冒充的土匪打劫,要杀人越货哩。”

“喔哟!可不是嘛?”人们惊呆了。

最终,老汉和人们依依惜别,背着包袱晃悠着走了。

二孬望着他的背影,拧了一把鼻涕往鞋帮子上一抹撇嘴道:“乖乖,他奶奶个脚,这个倔老头命还挺硬哩,昨夜黑里俺还以为他被狼叼走啦。没想到他的老命还挺长哩。”

三耙子叔一脸的坏笑:“不是狼不吃他,那狼肯定是过来啦,低头一闻,乖乖,又臭又脏,除了皮就莫啥啦,只剩下一堆老骨头,又硌牙,没胃口,狼一气之下就走个龟孙啦。”

二孬推了一把三耙子叔,笑道:“哈哈哈……大伙都瞅瞅,这个老光棍咋说话的,真会恶心糟蹋人,还咯牙哩。三耙子叔,你肥不溜秋地一身贼膘,肥得冒油,不然那天把狼招惹过来吃你,绝对不咯牙,哈哈哈。”

“去去去!你掖吊去吧,俺还莫娶媳妇哩,喂狼不可惜啦。”三耙子叔脸红了。

“哈哈哈……”大伙轰笑起来。

几天以来,小镇子大路上三五成群经过了不少讨荒要饭的。除了汉人,还有不少的藏族人,她们都是从大山深处徒步走出来的。一个讨饭的老婆婆瞪着惊恐的眼神对人们说:“她大婶,恁不知道,那枪打得“噼噼啪啪”跟炒豆子一样,吓死人啦!”如此看来,前线的战况不容乐观,战斗可能挺激烈的。

一个讨饭的藏族老婆婆对着人们用手指着自己的大嘴巴,然后再用手拉扯着她脖子上那坨如拳头般大小的肉瘤,意思是说:“给点儿吃的吧,俺是个病人,可怜可怜吧。”看来她是因为缺钙而引起的肉瘤大脖子病。好心的人们均伸出热情之手,纷纷慷慨解囊,给她们拿一些窝窝头之类的食物。

一天,村头来了一家三口人。夫妻俩和一个小女孩。那男人四十来岁,相貌憨厚。女人的年龄和男人相差无几,相貌平平,胖乎乎的。他们挎着包裹,一路上徒步跋涉,十分疲劳。人们一看便知,他们和那个瘦老头同样都是“逃兵”。有人发善心送给他们几个窝头,然后悄悄说:“你们最好尽快离开这里,到时候万一被妇联主任看到了,到时候你们可就走不成了,指不定要把你们抓住送回去哩。”

“啊呀!中,中啊,多谢兄弟啦,俺走了。”那男人抱拳作着揖,然后急忙领着媳妇闺女走了。

不料,第二天下午那个胖妇女领着闺女又返回来了。她们见到了乡亲们,那妇女就一屁股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失声痛哭起来:“唉呀呀!俺那个老天爷呀,你咋不睁睁眼啊,这以后可让俺娘俩咋活了呀……”

不多一会儿,就围拢了一大片看热闹的人。三马夹子媳妇好心劝道:“孩他娘,先歇歇,别哭了哈。恁说说看,这到底是咋回事呀?”

那胖妇女哭诉道:“昨夜黑里,俺那死鬼非要领俺娘俩超近道,翻越那座山顶的时候,他前头引路,一脚踩空就掉到山沟里摔死了呀,啊啊啊……”

“啊呀!这可咋弄呀?”人们顿时惊诧。

后来,村委会委员们为此事专门召开了临时会议,经过一番商议,决定先让她娘俩暂时居住下来,以后的事情再做商议。建民娘嘻哈道:“依俺看,还不如在这儿给她寻个合适的男人,嫁了算啦。”

村长朝着媳妇喝斥道:“你听说谁家的媳妇将将死了男人就急吼吼地改嫁啊?亏你大小还是个小干部哩,真是的!”

“嘿嘿嘿,说得也是哦,俺咋没有想到还有这一说哩。”建民娘的脸红了。

大伙望着建民娘均呵呵地笑了起来。

傍晚,三耙子叔被传唤到村长家里。他问道:“村长,俺将将正在洗脚哩,二孬就嚷嚷着说,说恁找俺有事哩,有啥事啊?”

村长说:“ 来来,他三耙子叔,你先坐下,坐下慢慢说。事情是这个样子的,你看你也老大不小啦,俺们这几个村干部呢,将将也为你的婚姻事儿可莫少操心。俺们将将碰了个头,打算给你介绍一个对象,就是那个将将摔死了男人的那个胖女人。这件事情虽说时间是紧了点。可是呢,这个龟孙地方可不同咱们老家呀。情况特殊,那就按照特殊情况来对待处理吧。眼下俺先问问你,看看你对那个胖女人有啥想法,相中她了莫?假如莫相中她,那就不费那个劲啦。”

三耙子叔的眼睛顿时一亮,急忙吼道:“啊呀!你说的可是那个带个小闺女的女人啊?中,中啊,俺都这把年纪啦。嘿嘿嘿,咋不中哩,老中啦。到了夜黑哩,只要她能给俺暖暖脚就中啦。”

“那就好,过几天等俺空闲了,俺就帮忙过去问问她。不过呢,眼下有这样一件头疼的事,那女人昨夜黑里哭着对几个村干部说,她的男人摔死后,当时天太黑,又怕被狼叼走喽,她娘俩胆量小,当时只是用几块大石头和树枝把他草草掩盖了一下。她说,就怕日后被野狼扒出来吃喽,到那时候可就麻烦啦。我们几个村干部将将碰了个头,决定明天派几个人过去再把她男人重新掩埋一下。你看,你是不是能够先带个头,去找上几个好兄弟过去帮帮忙。然后,俺再派两个民兵扛上枪和你们一起过去。等事情办妥之后,给你们每个人记两天的工分,咋样啊?再者说呢,这也是给你个表现的机会嘛,咋样啊,中不中?”

“中啊,咋不中哩,嘿嘿嘿。”三耙子叔顿时满脸通红,就像喝醉了酒。

村长说:“好吧,那就这吧。你现在就赶紧去找上几个合适的人选,明天一早就抓紧时间动身去办吧。听说路途也不近,这回可要辛苦你们几个了。到时候由那个女的领路,要不就这吧。”

“中,中啊,多谢王村长,还有春力嫂子。俺的那事,恁俩可别忘了哈。”三耙子叔紧盯着村长两口子一再叮咛嘱咐着。

建民娘微笑道:“咦——娘那个脚,你瞅瞅你那个莫成色的脸,一听说要给你说媳妇,就把持不住了?哈哈哈……中啊中啊,俺俩保险忘不了。一听说寻媳妇看把你个王八鳖孙喜成啥个样子了,嘻嘻嘻……他叔,别在这儿尽打渣的啦,赶快去找人吧。”

第二天早晨,三耙子叔一行六个人吃罢了饭,就肩扛着铁锹锄头上了路。走了很久的山路,发现路边草丛里有一个行李,都好奇地围拢了过去。三耙子叔惊呼道:“咦——这,这不是那个倔老头的包袱吗?咋在这儿撂着哩呀!”

人们围绕着惊呼道:“啊呀!就是哩呀,那个倔老头呢?他跑到哪儿去啦?”

在不远处,草丛里有一片依稀可见的血迹。再往深处寻找,在一块草洼里,那倔老头的尸体残骸暴露无遗。多部分软组织已被野狼掏吃殆尽,只剩下了一副骨架子,人们顿时惊恐万状!两个民兵立刻拉开了枪拴,子弹上了膛。二孬大胆地打开了老汉的行囊,里面有几件军装,还有几件女人的花衣裳。一看便知,那些衣裳肯定是他老婆和儿子的。有人翻到一个挎包,里面有一个信封。众人打开一瞧,里面除了信以外还有一百多块钱。一个民兵认识字,念道:

“好心的人,当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就说明我已经不在人世了。我的包里有一百多块钱,谁遇上了就属于谁的。但是,有件事情想要麻烦你们帮我处理一下。那几套衣服,其中还有两小撮头发是俺妻子和儿子的。在这个异地他乡,无疑,尸首肯定很难运回河南的。(说实话,我和爱人不会生育,那个根宝儿子是我们两口子认领的义子。今年,他牺牲的时候才刚满二十周岁。)假如有机会和可能的话,就请好心的你们帮我把这些记念物品转送到我的老家,那里才是我们的根啊!敬请父老乡亲们行行好,帮帮忙,请转交给我的大哥,他的地址是河南省……跪求拜托!”

信念完之后,大伙顿时热泪盈眶,一片唏嘘声。

经过一番商量之后,三耙子叔和大伙儿最后决定就地挖了一个土坑,然后就用老汉随身携带的被褥,把他的尸体残骸包裹起来。一个民兵多了个心眼,又用小刀割了张老汉的一小撮头发,然后用信纸包裹好,再在信纸上写到“张老同志的头发”。随后,张老汉便被草草掩埋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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