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不是家。 出租屋里建起的“家”,总归不甚牢固,稍有个风吹雨打,便可能摇摇欲坠。甚至,它的“生死存亡”都掌控在房东手里。陆清辉拥住夏秧,在她耳边轻声问:“那,他们对你好不好?他们,有没有打过你?”抱养孩子的事儿,他只在电视剧和小说里见过,现实中从没亲眼目睹。而电视剧里,被领养似乎就等同于虐待。“那倒没有。他们对我,就是农村里最常见的那种模样。比如,五六岁就要求我干活,好吃的很少,新衣服也不多。动不动就会把我大骂一顿,打也有但不多。不过,我弟弟也是这么长大的。所以,应该不算虐待吧。”不过,他又很快想起来,第一次带夏秧回家时,父母询问她的家庭情况,她只含含糊糊说父母都在种地,其他便一笔带过,不肯细说。那时候,他们认为不着急,反正婚礼总要办、亲家总要见,一切都会有真相大白的时候。只要她不缺心眼做扶弟魔扶哥魔,那就没什么大不了的。此时,夏秧对陆清辉的反应略微不悦:“是啊,我有个弟弟,很奇怪吗?”“没有,没有。只是你从没提过,所以我有些吃惊。”陆清辉矢口否认,示意夏秧继续往下说,“那你跟他们的关系,好不好呢?”事实上,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出生的农村孩子,大多和父母若即若离。有明明白白的爱存在,但明面上的亲昵,则少之又少,基本可以忽略不计。一方面,是在繁重的生活打磨下,人们的精神趋于粗糙。而情感表达属于细腻活儿,常会被有意无意地忽略。农村的父母和子女,向来羞于表达“我爱你”,父母的爱藏在一丝一缕的衣食住行中,很少赤裸裸表达出来。“不过,我上大学了,但弟弟没有。但也不是多么偏爱我,是因为我从小是学霸。我感觉,跟其他人家没什么区别吧。”虽然答非所问,但陆清辉得到了答案,了然地点了点头。不过,他坚持要去夏秧的养父养母家中走一趟。“无论如何,是他们养大了你。现在我们在一起了,总该让他们知道。我是小辈,更该主动去看望。”两家人同省不同市,距离不算特别近。从昆州出发,陆清辉准备了好烟好酒、几盒保健品,还有些进口水果。“你倒是很舍得嘛,这些东西,我们平时都舍不得吃呢!”夏秧翻看着礼物,半嗔半怪,但脸上并没有怒容。相反的,陆清辉甚至还察觉到了藏在她心底的,淡淡的欢喜。他便也顺着话茬,甜言蜜语了几句:“因为我很重视你,所以,也非常重视你的父母啊。”她对养父母,谈不上眷恋,自从知道身世,便时时刻刻想要离开那个家。而后努力打拼,再找个男人,重新组建一个彻彻底底的、属于自己的家庭。可那毕竟是养了自己近20年的亲人,严格来讲,夏家夫妻,也对得起自己。大学四年的学费,本就是养父母从土地里一点点刨出来的。当时,她认为自己可以申请助学贷款,业余时间也可以勤工俭学,不再需要养父母辛辛苦苦地供养。但养母夏之芳不同意,她说:“小姑娘家家的,怎好一毕业就背一身债?你放心,学费我们会给你出。至于生活费,你就自己想办法吧!你要真觉得过不去,大不了以后再还我们!”知女莫若母,对夏秧的倔强和自尊,夏之芳比谁都了解。提出这样的方法,也是变通之意。果然,毕业后上了班,夏秧立刻按月给家里打钱,500块。钱不多,但准时准点,夏秧也半愧疚半认真地解释过,自己毕业不久,工资不高,等以后条件好了,一定还会增加数目。夏之芳没言语,只默默收下养女的“回报”。养她一场,图点什么,似乎也无可厚非。就这样,二人乘了火车,又转小巴,终于赶在晚饭前,到达夏秧成长的村庄。有一条五六百米的长街穿村而过,两旁是小卖部、卫生院、蛋糕店、小吃店,甚至还有电影院和供销社的遗迹。夏秧解释说,从前这里是个公 社,“拿阿Q的话说,祖上也阔过。”她微微笑着,面上隐隐透着些不知名情绪,像是骄傲,又像是嘲讽。看得出来,她对此地情感复杂,不是爱恨二字能概括的。走过长街,钻进一条小巷,再走三四分钟,就到夏秧的家了。房子是当地最常见的民居格局,有小天井,往上是三道石阶,上完石阶,就进了堂屋。天井右侧是厨房,此刻,夏之芳正在灶台前忙碌,噼里啪啦炒着菜。听见脚步声,她忙扔下锅铲,笑盈盈迎上来,接过陆清辉递过来的礼物,面上堆满笑容,嘴里却在怪罪女婿:“来就来吧,买这么多东西干嘛?”这种虚假的客套,盛行在几乎所有中国人之间。假归假,但在这种时候,人人都得配合演出。饭菜很快上了桌,夏秧的养父王福成拉着陆清辉喝了起来,翁婿俩头回见面,但颇为投缘,几杯酒下来, 熟悉感亲近感就都培养起来了。夏之芳则悄悄把女儿叫进厨房,借口要炸花生给两个男人下酒。在香油包裹花生发出滋滋声响时,她压低声音,询问女儿:“彩礼谈好没有?他们那边,平均是几万?要不,我打听打听去?你是大学生,咱们可不能吃亏。”-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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