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文作者：大兵  1991年夏天，享国71年的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已经到了大厦将倾、分崩离析的时刻…这一年的8月24日，乌克兰共和国在继波罗的海三国后宣布独立！  随后就昔日的联盟成员“分家”问题，各“国”开始了争论——谁都希望自己多分一点。 注：当时虽然各加盟共和国先后宣布独立，但就法理上来说还处在和前政府交接商讨细节的阶段，严格意义上还不能算作主权国家。 11月16日，已经在行使俄罗斯领导人权利的叶利钦总统宣布接管苏联在俄罗斯联邦境内的全部生产、金融部门…用叶利钦的话说“俄罗斯在自己的土地上拥有绝对主权！”  老大站在大家族院子里喊了一声这是“我家”，立刻召来了二三四五房兄弟抢着“搬东西”。18日，大概率将在年底公投中成为乌克兰首任总统的克拉夫邱克（时任乌克兰最高苏维埃主席）致电当时正停泊在黑海塞瓦斯托波尔港的“库兹涅佐夫”号航母舰长： 这艘航母现在属于乌克兰，未经允许不得离开港口！  ▲刚下水时的“库兹涅佐夫”号，当时还叫“勃列日涅夫”号。 克拉夫邱克为什么盯上了航母呢？这与当时乌克兰的“国情”有关—— 苏联时代作为粮仓、南方的优良港口及重工业基地、联通欧亚大陆的桥梁，乌克兰一向受到莫斯科领导人的重点青睐；至1991年，苏联有1/3的军事设施和武器装备、以及近一半的兵工厂在乌克兰境内。按照各加盟共和国分家的属地原则——在谁家的就是谁的；相对于乌克兰的国土面积，她所能预见的蛋糕应该是最实惠的一份！  ▲黑海尼古拉耶夫造船厂新下水的两艘航母。  ▲尚在建造中的“乌里扬诺夫斯克”号核动力航母。 但这里有一个问题：工厂、设备这些不动产当然跑不了，但军队可是长了“腿”的；严格来说所有的苏军都听命于莫斯科，而不是地方政府，特别是黑海舰队的归属——这是苏联海军战斗序列里的第三大舰队，拥有10万官兵、335艘各型舰艇和400余架固定翼飞机、直升机，其中包含2艘直升机反潜巡洋舰、66艘大型水面舰艇、28艘潜艇… 很明显谁拥有了黑海舰队、谁就掌握了整个黑海的控制权！  这正是新生的乌克兰想要的。另外在黑海的尼古拉耶夫造船厂，还停泊着当时最新的2艘航母：“库兹涅佐夫”号和尚未舾装的“瓦良格”号，以及进港维修中的“戈尔什科夫”号大型载机巡洋舰——扣下这些大舰，正是克拉夫邱克与叶利钦讨价还价的筹码。  ▲克拉夫邱克与叶利钦。 当“库兹涅佐夫”号舰长维克多·亚雷金上校向官兵们传达了乌克兰方面的“决定”后，立刻引发了震荡——这些官兵大部分是从1989年春开始，自北方舰队抽调来接收新航母并开展相关服役测试的，“库”舰本来也预定要划入北方舰队战斗序列。 “这是窃取苏维埃财产的可耻行径！” 来自俄罗斯的官兵纷纷指责…尽管这时的苏维埃已事实死亡连名存都不算了。   ▲在“库”舰上首次完成苏-33着舰试验的维克多·普加乔夫（左）。 但另一方面来自乌克兰本地的士兵，以及少部分已经在当地安家的俄罗斯军官则表示了忧虑：“库”舰在当时刚刚服役、有些设备还在调试中，如果驶离黑海在半路上发生故障怎么办？ 他们其实是担心万一遭到乌克兰方面的拦截，与亲人刀兵相见！  ▲“库”舰上的12枚“花岗岩”导弹发射井。 11月20日，北方舰队司令费奥多罗·格罗莫夫上将发来密电： 今天，我将派舰队副司令尤里·乌斯基缅科中将来克里米亚处理此事。 当晚11点，乌斯基缅科中将秘密登上了“库兹涅佐夫”号，随即下令航母立刻起锚、奔赴北方舰队的北摩尔斯克基地。 这个突然的决定让舰长亚雷金都吃惊不已，那可是8000多公里的航程啊！他尝试着请示：“现在舰上只有1/3的官兵，能不能等到天亮后接上其他人员再走？”乌斯基缅科则说：“没关系，没有他们，我们照样能完成任务。”随即他以坚定的口吻补充道：“让他们坐火车吧，我们必须立即行动！” 从中将的口气里，在场全体官兵都听出了这个命令绝不是中将本人或者格罗莫夫上将的意思，而是出自苏联海军总司令切尔纳温，因为只有海军最高统帅才有权调动这个级别的军舰。 显然，“库兹涅佐夫”号的逃亡已经是莫斯科的决定了！ 仅仅40分钟后，这艘6万吨的巨舰动起来了。没有鸣笛、没有灯光，更没有向塞瓦斯托波尔港务局打招呼，在夜色中拖动着庞大的身躯向黑暗中驶去。要说“库”舰的运气确实不错，几天前“戈尔什科夫”号在飓风天气下入港的时候，把防波堤给撞坏了一截；因此“库”舰当时停在塞瓦斯托波尔港的外泊海域——这么大一条船刚驶入安全海域就立刻加速到30节，竟然在天亮前没有引起乌克兰方面的丝毫觉察。 22日黎明时分，一路狂奔的“库兹涅佐夫”号已经依稀可以看到横跨博斯普鲁斯海峡的伊斯坦布尔大桥，而黑海舰队司令员卡萨托诺夫将军受格罗莫夫上将委托，派来的“矿工”号拖船也早已等候在那里，帮助长300米的航母通过狭窄的海峡。 但这里有个问题：根据1936年签署的《蒙特勒公约》，任何军舰通过博斯普鲁斯海峡必须提前照会土耳其政府并获得允许。 很明显当时的“库”舰根本没有时间办过“手续”… 眼见着土耳其海军的巡逻艇向“库”舰越靠越近，航母也已经减速到通过海峡时规定的15节以下航速，所有的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包括在舰桥上坐镇的副司令。因为一旦在通行权上和土耳其军方发生争执，按照《公约》的规定，这无异于同土耳其宣战！“库”舰可是一艘货真价实在当年1月21日已经正式服役的航母。 ▲正是为了避免《蒙特勒公约》对航母通过海峡的限制，苏联人才发明了“载机巡洋舰”这个奇怪的名称，图为“戈尔什科夫”号。 然而诡异的是，不知是因为冷战即将结束，土耳其方面不愿意趟这趟洪水；亦或者莫斯科方面托了什么紧急的外交关系，土耳其的水兵们竟然是以欢送的态度挥手致意着这艘当时绝无仅有的航母，好像早就知道俄国人会来一样。搞得甲板上莫名紧张的俄国水兵还有一丝丝尴尬，只得向对方大拍特拍的镜头报以微笑。 这趟旅程除了在靠近伊斯坦布尔市最近处，几名乌克兰籍水兵跳船被“矿工”号捞上来之外，竟然出奇的顺利！当然这几名水兵也有幸成为“库”舰自服役以来第一批被关入禁闭室的。 过了封闭黑海的这处海峡，航母就算是龙入大海了，可以放开了“跑”。谁想麻烦也随之而来——在靠近直布罗陀海峡的时候，舰上的8座蒸汽锅炉中有3个先后故障，不得不减速；而螺旋桨也被渔网缠住了！ 这可急坏了舰长亚雷金上校，要知道前面的海峡是被英国人控制的。为免夜长梦多，“库”舰上本就严重减员的官兵不得不24小时连轴转维修锅炉，一点一点的反复倒车慢慢剥离渔网，足足折腾了4个昼夜才算挨过了宽度只有13公里的直布罗陀海峡… ▲从空中鸟瞰直布罗陀海峡军港。 咦，咋没见皇家海军舰艇跟上来拍照？ 废话，驻直布罗陀的英国海军正在对面和美国海军航母编队搞联合军演呢。而他们演练的内容正是攻击苏联航母编队…好家伙，这咋想啥来啥呢？ “库兹涅佐夫”号就这样意外地闯入了“战场”！ 美军航母上一看来了艘苏联真航母，可是抖擞了精神——立刻出动了6架F-14战斗机“掩护”8架A-6攻击机扑向“库”舰模拟低空投弹；更可气的是，一架美军反潜直升机还抵近到“库”舰艉部企图拍摄机库内的情况。 这已经超出了两国军舰不期而遇时的安全、礼貌距离，属于赤裸裸的挑衅了！ 亚雷金舰长不顾航母动力故障，立刻下令全速航行，用舰艉掀起的浪花“反击”；但是美军直升机随即越过航母舰岛，在前进方向上布设了声呐浮标。看来美国人想搞清楚这艘崭新舰艇的水下声学特征—— 这就不是挑衅、而是正面对抗的军事行动了！ ▲“库”舰上当时并未携带苏-33舰载机，要不然美国人也不敢这么嚣张。 以红海军的缔造者、库兹涅佐夫海军元帅命名的航母上，一时间战斗警报声响彻全舰。尽管舰上的很多武器单位都是空的，但水兵们全部进入了作战位置；2架卡-27反潜直升机奉命起飞去驱逐美军… 航母的舰桥上，副舰长伊万诺夫上校忽然问中将：“美国人会向我们开火吗？” 乌斯基缅科则沉吟了一下，反问道：“我们做好准备了吗！” ▲“库”舰后来的动力故障，就是那次海上狂奔落下的病根！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北方舰队奉命前出大西洋接应“库”舰的“勇敢”号大型反潜舰和“警戒”号导弹护卫舰加入了战团——美国人太专注于欺辱这艘没有反制手段的航母，居然直到俄国人已经高速驶入到目视观察范围才察觉。 ▲“勇敢”号大型反潜舰上的反潜/反舰两用导弹可是带核弹头的。 其中“警戒”号这艘曾背负着“叛舰”之名的3000吨级护卫舰如同发了疯一般，径直冲上去护在航母一侧、连续几个大角度的急转把美军布放的声纳浮标统统撞掉；而“勇敢”号也穿插到“库”舰前方开路，并掀掉了前甲板主炮炮衣、两门100毫米的AK-100正转动炮管指向美军舰队！ ▲“警戒”号护卫舰曾在1975年被舰长和少数军官裹挟意图叛逃，随后被发觉真相的水兵制服。 一看毛子这玩命的架势，美国人立马怂了。刚才还咄咄逼人的美军航母编队随即整体转向，并厚着脸皮打出了“无害通过”的信号（老美的一贯尿性）。 就这样，“库兹涅佐夫”号仅靠着全舰569名官兵的果敢无畏，还有那么一点点运气度过了最危险的时刻。随后在北方舰队的护航下穿越英吉利海峡、绕道北海抵达了北摩尔斯克海军基地，那里“红星”造船厂已经准备了泊位和技术人员迎接这艘历经磨难的航母。 这是1991年12月20日的事。 五天后，苏联成为了历史，俄罗斯海军在一片废墟的重建中保存了自己的血脉与尊严… （本期完）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