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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禹锡《乌衣巷》:唐诗就是那只“堂前燕”

 如心悟道 2022-12-29 发布于北京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旅行去了某地,总要到当地的古迹看一看。拿着地图找坐标也好,跟随导游听介绍也好,你仿佛要与这个地方、这座几百年的建筑产生某种联系,浮想联翩当年此处的场景,进行一场沉浸式的穿越体验。

古迹分很多种,有古建筑物;有断壁颓垣;有地上刻着字的砖,落着当年的某年某月;有站着小兽的屋顶,恰是当年模样,只屋内人变了一茬又一茬;有的地方连建筑物也没有,只有一个名字,像周郎的赤壁、曹公的沧海,人们在此牵强附会,也能找出古人的感觉,春风袭来、夏雨阵阵。天还是那个天,太阳还是那个太阳,它们没变模样,往事越千年,在此刻也产生了某种连接。

“朱雀桥”“乌衣巷”,这是古金陵(今南京)的两个地名,在东晋时,这里是“豪华住宅区”,一批豪门大族、达官贵人的府邸。刘禹锡作为唐朝人,在三百年后来此地,当然看不到那些当年的豪宅,此处留下的仅仅是这两个名字。他看着这两个名字想到了什么呢?

李白当年来到金陵,去的是凤凰台,面对的同样是一片荒芜。他在《登金陵凤凰台》中写到“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在诗人眼里,值得记录的一个王朝的烟消云散,是繁华变萧条,高楼化瓦砾,姹紫嫣红变衰草枯杨。

这更容易和诗人的感情产生连接。人往往对悲伤失落的情绪更加敏感,因为这时也更需要找到情感的延伸和依靠。所以,这时人就能看到落花、会听到下雨、惋惜夕阳落下、恐惧黑夜降临。

古希腊智者普罗泰戈拉说“人是万物的尺度”,万物如何,取决于人的认识。

人类自古对太阳就产生了强烈的情感链接。期盼太阳升起,共情为繁衍的生生不息;太阳异动发生日食,预测会有灾荒惩罚;等到夕阳西下,又会和人的衰老死亡联系在一起。刘禹锡看到的不是桥的样子、巷子的长短,他看到的是“黄昏场景”:“黄昏”和“古迹”连接在一起,是有意味的景色,光芒万丈的太阳就是朱雀桥,也是乌衣巷的当年景象,夕阳斜是它们的今日模样。

眼前这片“豪宅区”,曾有赫赫盛名,如今不见踪影;曾经的朱雀桥和乌衣巷,就像那夕阳也曾烈日当空一样,已经成为过去式。

沧桑、追忆、惋惜、哀伤,此刻,天、物、诗人连在一起。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这是诗里的运动时刻。诗人看到了一只燕子归巢,想象着这只燕子是数百年前乌衣巷里那些豪门中的一员,穿越了时空,飞入了眼前已经变成百姓民居的屋子里。

古和今、盛和衰、东晋和唐朝,一只燕子串连了起来。这当然是不合常理的,一个世族大家的衰落和一只燕子的改换门庭不会是一个时间单位,屋子的主人换了多少代,燕子就会换了多少代。但诗人偏偏说,它就是那只曾经在王导、谢安这些东晋名士屋子里的燕子,王谢死了、朱雀桥乌衣巷没了当年模样,而燕子只不过是换了个窝。这是唐朝诗人开创的魔幻现实主义。

在电影《末代皇帝》中,皇帝三岁登基大典时,当时的大臣给了一个蛐蛐罐哄他玩,他将蛐蛐罐藏于龙椅后面。而半个世纪后,皇帝已经成了老头,又来到曾经登基的宫殿,从龙椅后面拿出了当年的蛐蛐罐,而那只蛐蛐从里面爬了出来。

“王谢堂前燕”此后成为一个文化标签,专指阶层因故改变,曾经的贵族富人降为平民的一类人。我觉得它更适合指穿越时空,被传递下来的一切有形亦无形,就像我们读的唐诗,又何尝不是“王谢堂前燕”,离开了科举、离开了酬别、赠予,飞入了千年后的百姓家。

作者:十八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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