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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自觉之竹:魏晋南北朝的竹独具审美意象,体现在哪类文学中?

 茶香飘万里 2022-12-30 发布于山西

引言

在中国的众多文化元素中,以植物为意象的就有梅兰竹菊“四君子”。他们被广泛用于文学和艺术题材则始于宋朝。

然而,其中的“竹”却在魏晋南北朝时期先一步具有了独立美学品格,并被文学家们争先写入文学作品中。

魏晋南北朝是文学走向自觉的时代,文学意象的丰富与拓展体现了人们审美意识的觉醒与深化

而“竹”就是其中的代表。这一时期的“竹”,广泛存在于诗歌中,所具有的意象类型丰富,深刻认识这些意象背后所蕴涵的诗学意义,对我们当下的诗歌创作具有一定的创新意义。

自然之竹,随着佛教和道教兴起的意象理论

魏晋南北朝是一个大动乱、大分裂时期,自然灾害频发,人民水深火热。在这种特殊的历史条件下,竹的坚强生长引人注目。

南北朝时期人们已经开始对竹进行定向培育,关于种竹方法的最早记载出现于贾思勰的《齐民要术》。

竹的大量存在为士人的爱竹、赏竹提供了客观条件,特别是魏晋时期文化版图的重大变化更成为竹与文艺结合的契机。

两汉时就有不少北方人因宦游、避祸迁入南方,西晋末年许多士族因永嘉之乱举族迁居长江之南,“簪缨不替”的琅琊王氏便是其中重要的一支。

士族南迁为江南增添了浓厚的文化气息。在江南多竹的环境中,有自己的竹园甚至成为一种流行的士林风尚

如潘岳《闲居赋》描写:

“爰定我居,筑室穿池。长杨映沼,芳枳树篱。竹木蓊蔼,灵果参差。”

文士们的居住环境修竹掩映、幽凉清逸,竹子的风姿气韵也与文人士子志趣相投,让他们产生强烈的精神认同并表现于诗歌之中。

除此之外,竹在道教、佛教中都具有很高的地位。晋代著名道教理论家葛洪所作的《抱朴子》“论仙”篇中写道士李意期带两弟子尸解而去,后来他们的家人打开棺材,发现:

“三棺遂有竹杖一枚,以丹书附于杖。”

《抱朴子》一书中还有许多修行药方用到竹。

“竹”对于佛教也有特殊的意义,释迦牟尼得道后第一座稳定的弘道场所就是“竹林精舍”,在《佛说长阿含经》卷二中详细记述了佛在竹林说法的情景。

后来中国佛教典籍中涉及“竹”处也非常繁多,大量禅宗公案即与竹有关。竹也成为道教宫观和佛教寺院中常见的 植物。

需要注意的是,竹成为一种意象,还与魏晋南北朝时期玄学家们的意象理论出现息息相关。王弼《周易略例·明象》指出“意以象著”“象以言著”

言是说明象的工具,象是说明意的手段,但“意”不能离开“象”悬空存在,所以应该“寻言以观象”“寻象以观意”。

王弼所代表的玄学家们所探究的言象意之辨既为探究“意”与“象”的关系提供了理论基础,又启示文人在创作中可以将更丰富的“意”通过语言寄托于“象”中。

由此可见,魏晋南北朝竹的意象形成,与自然界中野蛮生长的竹、道教佛教的兴起、以及玄学家们的意象理论都有关系。那么,竹在魏晋南北朝时期的意象都有哪些呢?

隐逸之竹,既能作乐器又能比德行

相比于先秦文学中出现的“竹”,魏晋南北朝诗歌中的“竹”则具有了更加丰富的内涵,这一时期是“竹”作为具有独立美学品格的审美意象形成的关键时期。其意象类型可分为以下几种。

一是隐逸之竹。魏晋南北朝的许多士人为全身避祸、颐养情性,遂隐遁于田园、山林,田园诗和山水诗应运而生。“竹”常出现于田园诗、山水诗中。如陶渊明《时运》:

“斯晨斯夕,言息其庐。花药分列,林竹翳如。清琴横床,浊酒半壶。黄唐莫逮,慨独在余。”

竹易于繁衍而又清丽脱俗,可娱人眼目、畅人心神,“桑竹”“寒竹”“初篁”等自然成为士人隐居环境中备受喜爱的物象,竹也带上了隐逸的色彩。

二是乐器之竹。竹管乐器构成中国传统乐器的一大类别,文学作品中有“丝竹”之说,以“丝竹”代表乐器,竹制乐器常出现在与乐有关的诗中。音乐有助于政教,竹音中也常带有作者的某种情怀。如阮籍的一首《咏怀》:

“驾言发魏都,南向望吹台。箫管有遗音,梁王安在哉。”

“笛”也以竹为材料,相传黄帝使伶伦伐竹于昆溪,斩而作笛。以竹为器,以乐寄情,托情于诗,诗歌中的入乐之竹也就带上了深厚而灵动的感情色彩。

魏晋南北朝是音乐走向繁荣的时期。这个阶段多民族文化交融,中原文化与西域文化经丝绸之路交流频繁,为乐器的传播与创新提供了社会背景。

佛教、道教的兴起也使宗教音乐为乐坛带来了新的气象。竹制乐器后来在音乐中扮演愈加重要的角色,如敦煌壁画的音乐演奏场景中,涉及到的竹乐器就有横笛、羌笛、筚篥、排箫等。竹类乐器频繁出现于此期的诗歌中,正体现了时代音乐文化的风貌。

三是比德之竹。这种意象在魏晋南北朝诗文中出现较多。如庾信的《正旦上司宪府》:

“雪高三尺厚,冰深一丈寒。短笋犹埋竹,香心 未起兰。”

以“竹”喻士人的情怀。这些作品中的“竹”往往与作者特定的情操、风度联系在一起,因此更多一些名士的风范。

文学中的比德与原始时期的自然崇拜有关,又在人和自然长期的亲融关系中得到强化。这种审美创造方式影响至今,甚至梅、兰、竹、菊被称为植物中的四君子而受到人们的广泛讴歌。

竹的所谓坚贞、瘦削、淡泊、高节、虚心等性质,都是依其外形和习性而被赋予的人化特征,如郑板桥《竹石》诗云所写: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这类诗歌表面写竹,实则宣示自己不屈的人格。只是在不同的时代,自然物所比之德并不完全一样,而与各个时期的人性发展相联系。

所以,“竹”的意象在魏晋南北朝时期丰富多元,主要与其本身所具备的特性有关。看到竹的外形,人们不免赋予其更深层次的内涵,从而形成了我国传统文化中的特色。

诗学之竹,诗教观念的转变与文学意象的生成

魏晋南北朝时期是中国诗歌意象艺术发展的关键转折阶段。透过“竹”这一魏晋南北朝诗歌中的典型意象,可以窥见诗歌意象在特定历史阶段演变的美学机制,从而更准确地把握在文学的自觉时代诗学发展的基本特点。这主要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

一方面,“竹”之意象体现了诗教观念的转变。诗歌创作是一个与诗教密切相关的问题。由“竹”意象内涵的变化,可以看出魏晋南北朝诗教观念的变化和诗学精神的转向。

先秦两汉时期,诗教主要是指《诗经》之教,《诗经》承载的首先不是文学功能,而是“迩之事父,远之事君”的伦理功能、政治功能。

随着儒家思想在东汉末期逐渐衰落,魏晋南北朝时期的诗教观念也发生了较大的变化。在传统的《诗》教之外又增加了士人诗教的内容,其依据的经典和评判、鉴赏的标准都多元化了。

《诗经》之教转变为广义的诗教,传统的《诗》学,已成为更为 宽泛的诗学。

就诗歌来说,开始普遍出现个性化的创作,游仙诗、山水诗、田园诗、骈体文等具有独立审美品格的体裁走向了文学的前沿。

另一方面,“竹”之意象体现了魏晋南北朝时期新的文学意象不 断生成的特点。“竹”在先秦两汉的诗歌中或指相关工具,或为比德之物,其内涵相对稳定,是一个比较简单的概念。

到魏晋南北朝时期“竹”意象的内涵变得丰富、多元,正体现了这个时期诗歌意象不断生成的特点。诗歌意象的不断生成可以从两个角度来认识。

其一是新的意象不断出现,青苔、渔父、僧等意象开始出现于日常诗歌表达之中,如谢朓《直中书省》中:

“玲珑结绮钱,深沉映朱网。红药当阶翻,苍苔依砌上。”

其二是传统意象的内涵与外延不断拓展,如竹、风、桂、雨、云、琴、露、荷、鹤等以往诗歌中就出现过的意象,在魏晋南北朝的诗歌创作中被赋予了新的涵义,有了更宽广的表达空间,成为带有很大新意的意象。

意象的不断生成与新变体现了魏晋南北朝诗歌“缘情体物”的进展,说明许多物象已被赋予愈为独立的审美品格,和诗人们更加自由的心灵相激荡,化为缤纷的艺术形象,为诗歌创作带来新的气象。

意象的涌现是诗歌艺术走向繁荣的标志,显示着文学新阶段的到来。

 

结语

魏晋南北朝的“竹”被赋予了新的意象,除了隐逸,还兼有比德和乐器,在自身发展的同时也带动着音乐的发展。

同时,当“竹”作为意象普遍出现在诗歌中时,许多新的事物也被赋予了意象,最终促使诗歌走向意象新阶段,成为文学史上的一大进步。这为我们今天的诗歌创作提供了很好的创新思路。


参考资料:

《闲居赋》

《陶渊明集》

《世说新语》

《诗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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