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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公司已经有五个同事相继“离开”了，还有一个同事因为并发症引起的静脉曲张，拄上了拐。这些逝去的生命并不像我想象的那样，年龄大，身体弱…相反，ta们都是标准的中年人，上有老下有小。 面对突如其来的失去和变化，很难想象ta们的家人是怎样的悲痛。 重症监护室生动的图像，感染和死亡的统计数字，魔幻的防控解封...这些都还历历在目。它们将生命的无常带进我们意识的中心。无论怎样试图将它们推到意识的边缘，过去的三年都以我们各自的切身经历和体会将每个人的注意力聚焦在“丧失”的维度上。 我之前提到过，存在主义心理治疗陪伴我度过了今年整年时间。欧文亚隆在书里定义了生命的4个终极问题，这几个问题是生活中痛苦的主要来源。 不可避免的死亡； 我们内心深处的孤独感； 对自由的向往； 也许生活并无意义可言。
死亡，被排在终极问题的第一位；它是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情。 只有在面对死亡的时候，人的自我才会完全呈现。所以，在很多纪录片和影像里，看到那些濒临死亡的人所发出的人生感悟时，我们能真切地感同身受：死亡面前，一切都是浮云。生物学意义上的生死界限相对精准；心理学上，生命和死亡是彼此交融在一起的。我们一出生就注定迈向死亡；所谓的终点，其实也是起点。就像一棵树，经历春夏秋冬，新生到枯萎。下一个季节循环之初，它依然会破土重生。肉体的死亡，只是物质世界意义上的毁灭。如果就如存在主义所言，“世界是一个共同进化，通往灵性和爱的有机体”，那我们死后去往的那个世界，也许是超出我们想象的新生；而来到这个世界的灵魂其实是从别的轮回里的脱生。“丧失”，在人生中也并不仅仅意味着失去生命，还包括许多失业和破产……以及疫情期间，由于社交距离和旅行限制，我们不得不删除的项目计划和无法与亲人共度的宝贵时光。在“丧失”的议题上，非死亡带来的失去感与死亡相关的失去感完全相同。这是因为“在这个无常的世界里，我们每个人都怀有依恋之心。”担任波特兰损失与过渡研究所主任，同时也是死亡临终与丧亲国际工作组主席的Robert A. Neimeyer(内米耶尔)这样说道。正如幼年时，心爱的玩具丢失或者被送出的难过之情；成年后，重要亲密关系完结带来的孤独感；青春期经历转学搬家产生的环境变化；离别时和朋友相拥的依依不舍；亲人朋友和宠物突然离世造成的无法排解的悲伤。这些和死亡or非死亡相关的丧失，背后深藏的议题其实是：我和让我感到安全的人事物分离了； 我的社会or家庭角色改变了；我觉得我要崩溃了； 我接下来该怎么办？ 为什么这件事情会发生在我身上？
身份、关系、意义的丧失，指向的都是我在意的没有了，所以“我”也不存在了。也许这段特殊时期的遭遇带来的最大课题，就是需要我们在后疫情时代审视“丧失”，重建“自我”，和生活的意义。“丧失”留下的创伤弥漫着低沉的“哀伤”情绪，必定会在后疫情时代经历巨大而漫长的疗愈。而疗愈的开始，就是我们能承认自己的哀伤，学会哀悼。一位美国的临终关怀专家说过，“哀伤就像指纹一样独特。”了解每个人的不同个性和背景会导致哀伤风格的差异，可以帮助我们释放掉自己的悲伤情绪，也尽可能减少我们在无意识中把自己认为“正确的”悲伤方式强加于他人。杨笠在脱口秀大会里讲了父亲离世后参加葬礼的一个段子。本来她跟弟弟约好在葬礼上谁也不哭，结果她自己没忍住哭了个肝肠寸断。弟弟本来就哭不出来，看她那么哭，越看越生气更哭不出来。葬礼结束后，弟弟气呼呼地来找她，“你这不是让我背上不孝子的骂名吗？”她一句话又露出了脱口秀演员的战斗力，“你知道我们做艺人的，有观众的时候就是不太一样哈。” 这件事情的发生让她明白了一个道理，“人，容易相信眼前看到的那一点点。”就像那些村民一样，“只知道，我是在葬礼上哭得最大声的那个，但是他们并不知道我爸生病这一年多的时间，都是我弟陪在他的身边。”把悲剧当喜剧讲，当然是脱口秀演员的一个天赋；但，那一刹那，我能感到失去亲人的悲伤，在舞台上被她释放了。可以回忆一下，当你还是孩子的时候，如果你找不到妈妈或者失去了自己的玩具在哭泣，周围的大人们是怎么对待你的？是鼓励你说出自己的感受？还是什么也不说，只是给你一个大大的拥抱？或者就是让你一个人待着，要不用别的玩具和零食转移你的注意力？也许，还会让你不要哭，要做一个坚强的人？这些看似毫无关系的琐事，其实在深刻地影响我们每个人的悲伤风格。你是倾向于找人诉说型的？还是更愿意将悲伤当成伤口，自己舔舐？你更容易在长时间之内，陷入哀伤情绪久久不能出来？还是会擦干眼泪，转而寻找新的联结？就在今年封控的时候，因为弟弟的坚持，我们养了一只小鸡。但在几个月后的某一天，因为在草坪上遛弯，它被一只野猫快速地猎捕，再也回不来了。我们既担心姐姐听到这个噩耗，可能作出的激烈反应；也因为突如其来的丧失，失去了自己的主观意识。果然，姐姐听到消息后的第一反应就是崩溃大哭；而弟弟则愤怒地表示要去找那只白猫报仇。当晚，我们做了祷告的仪式，想用这种方法哀悼，释放掉悲伤的情绪。姐姐从只是哭，到静默；第二天早晨，她已经开始可以和我们商量怎么再去找找那只小鸡了。而弟弟起床后，一直坐在沙发上，两眼落泪，什么也不说。直到现在，再有人问起这只小鸡，他都会说这只小鸡被送到奶奶家了，“它没有死......”在很久以后的一次正念“只看”练习里，我头脑的画面正是小鸡被捕杀之前我给它拍的最后一张照片。那个时候，我的情绪才开始涌动，流出了眼泪。这次“丧失”，让我明白了不同的悲伤风格不等于悲伤的程度；自然，它也不等同于爱得多少。也许身为成年人，我们已经面对了太多的离别和丧失。这让我们很难因为一只小鸡的离世心有波澜。但也许，只是不同个性和童年环境的影响，使得你我隐藏了自己的悲伤呢？ 回想去年年尾和新年交替的时刻，抽到了塔罗牌“命运之轮”；我想感叹命运自有归处。也许，在生命的某一天，我们经历了某些丧失，使得我们很难向前看。无论，最后决定接下来该往哪里走；都是生命在体验，无关于好坏。象征生命周期的车轮运转，清楚地表明黑暗并不是光的对立面，而是光的一部分；正如生死一体，殊途同归。邪恶，并不完全扰乱宇宙平衡，有时候我们需要它才能看见真正的良善；维持创造性秩序的平衡，也包括毁灭。死亡，可以象征一个生命、一个生活模式或一段关系的结束；但它也暗示着一个新的循环即将开始。当借助命运之轮的转动，穿越人生的起承转合；我们就不再惧怕离开舒适的领域，不再阻止生命带来的转变，而是感恩。感恩与失去之人的遇见，感恩与失去之物的陪伴，感恩失去带来的真情流露，感恩失去带来新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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