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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木轮缝纫机 || 作者 任笃让

 天南地北会宁人 2022-12-31 发布于上海

母亲的木轮缝纫机

作者    ‖    任笃让


一九六二年冬天母亲与子女在一起

母亲自幼聪慧,尤其在女红方面特具天赋。比如老人家做的香包,我们叫荷包,各具形态,惟妙惟肖;老人家做的衣服格外合体;即使一双鞋子,不仅合脚,而且漂亮。我们兄弟姐妹多,母亲经常要缝新补旧,针线活天天有。可是母亲一生却没有用上一台像样的缝纫机。今日提起,深感憾恨无比。

上世纪五十年代初,母亲就掌握了缝纫机的使用方法。那时家里经济条件尚可,但因一则比较缺货,一则重视不够,没有买到。很快反右运动开始,父亲突遭厄运,预备的一份缝纫机购置费寄放在伯父那儿,后来被在兰州上学的一个兄长用于学费开支,买缝纫机的事儿就此搁置一旁。紧接着三年饥荒,岂有再提缝纫机的份儿?接下来,十年动乱,更别提了。

没有缝纫机,一般的衣服只好手工处理。但真正做件像样的西式服装,母亲就想办法到他人家里借用。记得五十年代中,冬天里飘着大雪的一个中午,正在山上放羊的我,见母亲带着衣料等到东山背后父亲的一个学生家借用缝纫机,我急忙把羊群托付给同伴也跟了去。那家人(后来到六十年代末,那家人被错划为“漏划地主”,重新没收一次,缝纫机也被没收了)很有素质,非常讲礼节,见我穿着单薄,那家老太太硬是把我让到热炕上,并感慨地指着自己的一个小孙子说,我家这个比你家的大一岁,穿长棉袍焐在热炕上还嫌冷,你们家这么小的孩子就放羊,快给你的小羊倌多做几件。并留母亲一住三天,赶了许多活。

后来实行农业社,母亲不再有自由去远处借用缝纫机。六十年代,母亲有时到一个近邻家借用。但那家女主人自己不会用,却视缝纫机为宝贝,十一分不情愿他人借用,母亲借用了几次,只好作罢。

母亲爱缝纫机,如同一个优秀学生爱一支钢笔,但当时的经济条件,我们实在无法满足他老人家这一小小愿望。1971年我到宕昌当了民办教师,每月有了25元人民币的收入,要积攒够一台新缝纫机的钱谈何容易。1973年,经熟人帮忙,在宕昌手工联社联系到一台当时的缝纫社废弃不用且残缺不全的“飞人”牌缝纫机。当我看到时,那台缝纫机躺在仓库已经很久了,而且严重的是,缺一个大的皮带轮。价钱是25元,恰是我一个月的全部工资。虽然十分破旧,虽然许多零件必须换新的,且皮带轮不一定买得到,但想到母亲大半生在昏灯之下缝补的情形,我还是咬紧牙关勒紧裤带买了下来。

千里迢迢背回家,恰好此时弟弟学会了各种修理,买了几个零件换上,可四处跑遍就是买不到皮带轮。后来经弟弟设计绘图,请来木匠,用故乡特产——可以雕刻名章的木质均匀耐磨而不易变形的白花梨木按大小规格做了一个严丝合缝的皮带轮。真是化腐朽为神奇,几块粘合而成的木板做成的皮带轮竟然也和真的原件皮带轮差不多一样的转速,灵活自如地带动了整体——一样能做衣服了。尽管噪音大了点,但母亲还是十分满意。这是一台只花了当时新缝纫机六分之一的价钱凑合起来的缝纫机,但他确确实实成了母亲惟一的实用的无可替代的十分顺手的自己的缝纫机。尽管破旧不堪,但母亲用它做了不知多少件衣服——我们全家穿起了机制服装,有时还免费为他人做几件。

八十年代后期,当我们完全有能力给母亲买一台世界上最好最完美最可意的缝纫机的时候,母亲已积劳成疾,不很能使用缝纫机了,而且此时成衣店比比皆是,大家基本不再穿自己或本地加工的衣服了。

几十年过去了,现在我的憾恨是:即使母亲已不再能使用缝纫机时,我们也该在老人家的有生之年买上一台哪怕让她老人家看看而一饱眼福呢!没有做到这一点,今日想起,悔恨难当。




任笃让,男,汉,会宁人。书香门第,教育世家。大学文化,副高职称。自1971至2011教书四十年。退休后,参与宕昌文史编辑工作。兼任副总编辑、总校对。业馀喜欢写字摄影。现为陇南市文联会员,甘肃省摄影学会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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