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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桌派:人这一辈子,应该有一次失踪在太空(旅行的意义)

 刘修强 2023-01-03 发布于山东
本文已获授权
来源:新经典(ID:Thinkingdom)
刘子超,被许知远称赞为“这一代人最杰出的旅行作家”,去年以一本动人的游记《失落的卫星》,让许多人第一次深入了解我们的中亚近邻。而他的首部游记作品《午夜降临前抵达》也在今年重版出来,这本迷人中欧游记是他为何旅行的答案之书,也是写给所有迷茫心灵的出发之书。


这位行走的作家总能不断地抵达各种隔绝之地,帕米尔高原的无人区、缅甸的毒品交易中心、进行过四百五十六场核试验的核爆场,见证到一般游客无法目睹的奇观。他也总能深入到当地的大街小巷,和各个阶层的人对谈,带回远方或哀愁、或幽默的真实故事。
近日,刘子超做客优酷人文综艺《圆桌派》,与窦文涛、许子东、周轶君共聊旅行与人生——
旅行和旅游的区别是什么?疫情年代,我们该如何和世界共处?躺平还是冒险,人到底该怎么过这辈子?
四杯茶,一炷香,一场名为“独行”的对话就此展开。
“美少年”的中亚之旅
窦文涛:刘子超,我看《失落的卫星》看到三分之二,没想到是这么一个美少年,你长得很不像你的旅程。
周轶君:我特别能理解羞涩的背后是什么,恰恰是因为羞涩,你才能够走在路上,和陌生人建立联系,那些人会把不跟朋友说的话都跟你说了。
窦文涛:你都去过哪些地方?
刘子超:基本上欧亚大陆都走过,然后是非洲和南美的一些国家。第一次出国是去印度,帮我建立了对旅行的最本质理解。在拉丁语里,旅行的意思就是为去朝圣的苦行,我就觉得旅行是一场苦行。

窦文涛:他去的地方,我非常感兴趣,但我连国家的名字都说不清楚。中亚,帕米尔高原附近的那几个国家:乌兹别克斯坦、哈萨克斯坦 、吉尔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及土库曼斯坦。我们来看几张照片——

刘子超:这是咸海岸边,周围是大概100多公里的无人区。以前咸海是非常大的鱼米之乡,因为灌溉棉花变得越来越小。当年的渔船,现在就搁浅在那儿。我在岸边发现了一个山东人在那儿做生意,待了七年,做饲料加工。


这是帕米尔高原上的一个民宿,海拔三四千米左右,上面写着homestay,20美元包吃住。
高原运输很困难,食物都是从平原运上来的。
这是瓦汉走廊,中间是阿姆河的上游喷赤河。以河为界,边塔吉克斯坦,山那边那边是阿富汗。


这是一个佛塔的遗迹,玄奘在《大唐西游记》里写过,说当年有一个佛像,非常华美的华盖,镶着各种珠宝,现在已经成为遗迹,这个地方成了伊斯兰的世界。
每个人都有游牧民族的灵魂
窦文涛:你让我想起我当年有过的幻想,像上个世纪六十年代的美国年轻人,形成世界性的青年潮流,包括约翰·列侬,凯鲁亚克的《在路上》等等。我还有一个朋友,台湾作家舒国治,他在美国游遍所有的州,兜里也没有几分钱,一直到老了才稍微安顿下来,实际上对他来说是一种体验。
刘子超:现在西方最流行的一种生活方式,叫“电子游牧”(digital nomads)。现在网络很发达,你不用去公司上班,而是拿着电脑,在全世界各地玩,边旅行边干活。

窦文涛:你说在人类的基因里,是不是都有个游牧民族的灵魂呢?

周轶君:我很早注册、用到现在的电子邮件,名字就是“nomad”(游牧)。我以前也很喜欢跑到外面去,这几年在反思为什么会喜欢外出,我觉得可能是因为一种“不舒服”,你投入到一门语言,一种文化,对你有一点挑战、不是你最舒适的状态。为什么人会喜欢这种不舒服?后来我看到日本传奇吉他手武满彻的故事,他说他最在意的是“inconvenience”,就是“有意识的不舒服”,比方说他故意把曲子写得特别难,弹吉他时不能用大拇指。逼得人要用特别的方法;来演奏。这种刻意的不舒服,激发了你的潜能。我一个人去旅行的时候,就像一个卫星的接收器,“啪”全打开了,你可以去接收新鲜的信息,这时候你的潜能是发挥到最大的。这种状态会让你很迷恋,会上瘾。


刘子超:我在一个很荒芜的地方遇到过一个人。我问,你为什么来这里。他说,这种荒芜让他更容易感到自己还活着,他的感官被打开了。
窦文涛:有时候我就想一下子离开现在的生活。赖声川导演编过一个剧,讲英国发生过一个火车事故,有个人没有死,但就走了。他家人以为这人死了,多年后发现这人在那可能是爬起来,想了想,就走了,离开这个身份。
有时候,我也有这个想法,我们那时候去希腊,我就想在这个地方当一个旅行者,那里物价很便宜,不就一张床嘛。我每天就到一个小酒馆坐着,写点东西,或者就瞎逛逛,没钱就找工作或回家,有钱就继续往前走。
刘子超:如果只是单纯的游荡,很快就会受不了,而要在这个过程寻找意义。我在中亚的游牧民族身上学到很多东西,他们一直在移动。你进他们的毡房,会看到他们带的东西很少,因为要移动,只带着最重要的东西。在移动的过程中,他们很自由,比如在矿野自由地走。但是,他们会从夏牧场走到冬牧场,他们的移动又是有方向的、有目的的移动。
人到底应该怎么过这一辈子?
许子东:汉族数千年的农耕文化,包括儒家传统,都是一亩三分地。所以人有漫游的冲动,人有期待的浪漫,是一种反省。刘子超的写法让我想起三毛。很多人愿意看她那样生活,但很少人愿意像她那样生活。在中国文学里面,包括现当代文学里,这是一种很边缘的写作,也许以后会发展得更好。
刘子超:这些年在国外遇到很多中国人,比如有一次在埃塞俄比亚巴转机,遇到一个完全不会说外语的中国人,他要去一个金矿打工,让我帮他弄转机手续。很多中国人已经离散到世界各地,但他们面临什么环境,还没有人去表达。中国作家的笔触好像没有涉及到这块,大量的世界经验没有经过中文表达,这就是我想旅行和写作的原因。


周轶君:我看过一句话,说世界观的匮乏,是由于地理知识的匮乏。如何建立起一套看世界的观念,你要了解的不是地图上空的观念,而是你真的走过,在高原还是在平原上,有什么样的生活方式。
你建立起地理观念后,你对它就是平视的态度,不会再用或高或低或不准确的观念来看它。任何生活方式和价值观,都是由于地理人文所决定的。


窦文涛:刘子超书里有句话,就是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没有一个人认识你,而他努力尝试理解他遇见的每一个人。在这个过程中,他感到了自由。人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呢?就是自由。自由是一个人本能中永恒的追求,但在现代社会中,人就是各种社会关系的总和。你一个人到了帕米尔高原上,到了撒哈拉沙漠,到了西北,你的社会关系才得到一个暂时的缓解,回到一种什么也是、什么也不是的自由。
我真正感兴趣的,是一个人在路上的内心感受。刘子超这本书唤起了我在想,人到底应该怎么过这一辈子。有这么一瞬间,这辈子才没白过——你脱离了所有社会关系,一个人独对完全的陌生,像是一个宇航员,失踪在太空中——我觉得人这辈子应该有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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