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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早晨，赵雪像往常一样收拾得精神抖擞地去上班。 还没进公司的门，就看见一个面若张飞，身似八戒的中年女子，正站门卫室门口，顺着保安的手势，朝她的方向张望着。 认出那女人是李强林的妈，看清楚她脸上那酷似容嬷嬷的表情后，赵雪的心本能地往下一沉，脚下的步伐也不由自主地慢了半拍。 不过，很快她又反应过来，这儿是公共场所，对方再怎样嚣张跋扈也不敢真对她怎样。 于是，她强装镇定照样大步流星往前走，一边拿出工作牌准备打卡。 谁也没有料到，就在她离门卫室还有两米来远时，李强林的妈突然窜到她跟前，抬手就呼了她一巴掌：“你这个不要脸的臭女人，把我们家搞得家破人亡不说，现在还逼得我儿子都不认我了，今天看我不打死你！” 赵雪千算万算，怎么也没想到这泼妇老太太竟然敢当着这么多上班同事的面，公然对自己动手。 在气愤与难堪的双重夹击下，她本能地摸着被老太太打过的脸颊，尖声喊道：“我跟你儿子都离婚一个多月了，他不认你关我什么事？” “要不是你当初执意嫁入我们家，我们家会发生这么多事吗，我老头子会死吗？我儿子他会离家出走，电话不接微信不回吗？” 赵雪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对付这种烂人烂事上，直接掏出手机准备报警。 老太太抢先看出了她的意图，伸手过来抢她手机，被赵雪巧妙地躲过了。 电话接通后，赵雪刚准备报公司名称，老太太那看不出横与竖的身体，竟似瞬息之间装上弹簧那般，飞快逃了。 赵雪无奈地冲电话里连说两句抱歉后，颓丧地将电话挂了。 心有余悸地回到自己座位连连深呼吸后，赵雪的思维依然停不下来。她不知道，如果早知道跟李强林会是这样的结局，她还会不会作出同样的选择。 一年前，赵雪在一次聚会上认识了比她小三岁的李强林。 李强林个子不高人也不是很帅，但表现得非常活跃和聪明，挺会来事，唱歌斗酒都来得两下子。 玩至半酣时，赵雪敏感地发现，每当有人讲了个什么笑话，或是李强林自己准备露一手时，他视线的余光总会往她的方向飘。 偶尔也会特别大胆地，钉在她脸上不动。一旦被她发现，又会如惊兔般遁跳开。 相比之下，赵雪淡定多了。 李强林模样不出众，但言行举止大方自如，讲段子或唱歌时尤其投入。男人不管是专注地玩还是专注地工作，认真的模样总是好看的。 所以，每当李强林声情并茂地喝歌时，赵需的目光便会状似无意，实则暗带“扫描”使命停驻在他脸上不动。 聚会结束时，赵雪掌握了这样几个关键信息：李强林未婚，目前也无女友，自己创业卖新能源汽车，家住郊区，上有一个姐姐。 临分别时，带着一点点的窃喜，应李强林的要求，赵雪将自己的软件码打开递了过去，加了他为好友。 到家不到半小时，李强林的信息就来了：如果长得漂亮要交税，那你一定得交十倍。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对于二十八岁的赵雪来说，被人夸漂亮不是头一回，但李强林这看似老套又无厘头的恭维，还是如同一条细长的小蛇那样，悄无声息地钻进了她心里。 男女之间一旦有了受方和攻方，走到一起也就是特别顺理成章的事了。 半年后，赵雪随李强林回家见了家长。 直到这时候，她才知道，李强林家的情况非常一般。他父母都没正式工作，也无一技之长，光是为了供他们姐弟俩读完大学，已经非常吃力了。 如果将来他们结婚买房，他家里是不可能有能力支援的。 再有，李强林的父亲有癌伴身一年多了。 这两个情况像陡然亮起的红灯，让赵雪措手不及的同时，下意识地踩下刹车犹豫起来。 赵雪不认为自己是个物质女，她爸妈都有工作，她自己月工资五位数，奖金不菲，有车有存款。 但她总感觉，李强林家的这两个情况，活像两根不经意搁在脚边的粗麻绳，一个不留神就会绊住他们的脚，让她摔一嘴泥。 但她转念又想，一个人可以选择自己职业，可以选择要过怎样的生活，却唯独没办法选择自己的出身。摊上这样的家庭，李强林也是无可奈何的。 比自己小三岁的他，目前的新能源车行虽然规模不是很大，但至少已经步入正轨，假以时日便能卓见成效。 而且，自己也已年近三十。用她妈妈的话说，就是再也没了多少青春的味儿，有的只是实实在在的危机了。 婚姻的天平上，男女双方的各 条件就如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法码，高高低低的，能维持大致的平衡，就算是好姻缘了。 带着这样的想法，赵雪将自己又往李强林的方向送了送——主动提出，自己出首付去选个精装房，作为结婚用。 李强林带着明显的讨好和兴奋，一连在她脸上叭叽了好几嘴。 不止是李强林，就连他爸妈，听说到这样的好事时，都高兴得合不拢嘴，直呼他们老李家祖上积了德。 然而，世间之事历来是瞬息万变，吉凶难辨的。 正当赵雪和李强林扯完证定好婚期，把家具家电都选购好，就等着婚礼的来临时，李强林的父亲癌症复发，口吐鲜血进了医院。 在重症监护室呆了十二天，钱花了一大沓后，医生建议他们将老人接回家。意思不言而喻。 这事本来也跟赵雪扯不上任何关系。 然而，让所有人都跌破眼镜的是，李强林的母亲竟然提出，要把他的父亲接回到赵雪他们的婚房去住几天！ 赵雪怔愣半天，问道：“您觉得这样合适吗？那是我们的婚房，我们自己都还没搬进去住。” 李强林妈妈快人快语：“有什么不合适的，你们正好一块搬进去呀。你爸这情况，有今天不一定有明天的，他就想在临走前到新房住几天，你们不会连他这点心愿也满足不了的吧？” 赵雪终归还没过门，不想跟准婆婆把关系弄得太僵，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李强林。 可，李强林缩着脖子佯装替他爸整理东西，装眼瞎。 赵雪来不及为李强林的装聋作哑深感意外和失望，李强林的妈妈却好像从这其中获得了某种特别的勇气，大声说：“看什么看，房本上既然有我儿子的名字，那房就有他的一半，他的父亲要过去住几天，犯哪条王法了？” 这一次，赵雪已不再指望李强林了。她明白，往后自己在这个家若想要站着过日子的话，就得靠自己。 她斩钉截铁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您听谁说的房子本上有您儿子的名字。这房子到目前为止，您儿子就买了床和沙发，首付和房贷都是我在还。癌症晚期的公公想去儿子儿媳妇的婚房度过最后的日子，我还是头一次听说。恕难从命！” 然后，也不管李强林怎样反应，自顾自走了。 从医院出来后的赵雪，直接驱车去了他们的婚房，第一时间把门锁上李强林的指纹删除，并改了密码。 李强林将他父亲从医院接回家的第五天，老人就停止了呼吸。赵雪不得不以准儿媳的身份，参加葬礼。 然而，谁也没有料到，整个葬礼期间，李强林的妈竟然逢人便说，完全是因为赵雪不让公公去他们的新房住，老人受不了这气才走的。 有性子直爽的亲友明确指出老人本就患癌已久，不怪赵雪时，李强林的妈依然一口咬定：“他得癌又不是一两天的事，如果不是被她气到，哪会走得这么快！” 赵雪左顾右盼，发现李强林早已不知去向。 那时候起，她就起了离婚的念头。身为家中独女的赵雪，自小被父母教导凡事都要靠自己。但现在她明白了，这一点在婆媳关系上是不现实的。 婆媳关系中，男人的作用至关重要。一个好男人，一个懂得协调的男人，能顶千军万马；反过来，一个不作为的男人，祸害也是显而易见的。 她赵雪不怕穷不怕苦，但却极其害怕在以后漫长的婚姻生活中，自己独自面对这样一个丝毫不知规则为何物的，洪水猛兽般豪横的婆婆。 不久后，李强林发现自己已经进不去新房，诧异地跟赵雪打来电话求证，赵雪趁机提了离婚。 李强林双手抱头一个劲儿追问原因。 赵雪反问他：“买这房你自己有没有出钱，该不该写名字，难道你没一点数？是谁跟你爸妈说房本上有你名字的？医生让你们给你爸办出院，你妈说让把你爸接到我们婚房时，你为什么一声不吭？还有，你妈逢人便说你爸是被我气死的时，你可替我说过半句话？” 李强林沉默半晌后，才闷闷地说：“房本上有我名，是我拿来搪塞他们的，我怕他们为难你。我也没有想到我爸临了会想来新房住，他走得这么快……” 说到最后，整个房间里只剩李强林的涰泣声。 赵雪越想越失望：“因为你的不作为，我还没进你们家的门就不得不背负气死你爸的恶名。因为有这罪状在身，我将在你们家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问题是，你爸到底是被我气死的，还是得病死的？” 李强林哽咽着说：“这不明摆着的嘛。” “是啊，这么明摆着的事，你妈却硬是能把白的说成黑的，你还半句反驳的话都不敢说。照这样的逻辑，今后无论我做什么，只要是你妈不认可的，我就罪该万死。所以，趁现在没办酒席，也没孩子，我们还是早分开的好。” 李强林肯定心有不舍，奈何赵雪去意已定。没多久，他俩那还冒着腾腾热气的结婚证，就变为了离婚证。 离婚后，赵雪将五万块彩礼和李强林买家具的钱都退给了他，二人正式分开。 只是，赵雪不知道。李强林几个关系好的亲友，得知他们被他妈妈搅得分开了之后，无一不指责他糊涂透顶，错过条件这么好的媳妇不知争取，以后可能一辈子都找不着这么优秀的人了。 关系远点的亲友，则背地里说尽风凉话：“还说李家祖上显德呢，要我说就是没这福德，现成的儿媳妇都被搅得跑掉了，这叫自作孽。” “摊上个这么不讲道理的长辈，是个儿媳妇都会被她糟蹋走的。” 这些风言风语落到李强林耳朵里后，原本烦躁不已的他更焦头烂额了。整天黑着个脸不吱声，客户进门也惴惴不安的，生怕是自己不小心说错了话。 就这样，他店里的生意直线下降，人也颓废到了极点。偏偏这时候，他那不省心的老娘，还三天两头追着他念叨，说房本上既然有他的名，为什么不把新房给扣住，反而给了赵雪。 李强林不堪其扰，想起亲朋好友的议论，觉得自己好好的生活都被眼前的人搅得面目全非了，气不打一出来，一声不吭地带了两身衣服从家里搬了出去。 李强林的妈妈见儿子不再回家，也不再跟自己联系，主动找到李强林店里。 豪横了大半辈子的中年女人，哪会替儿子想那么多，也不管店里有没有客户在，冲上去就指责李强林不孝，连家都不回。 客户见场合不对，连忙告辞走了。 李强林强忍的一肚子火，终于再也按捺不住，突突地窜了出来，他嘶吼着说：“你到底要把我害成怎么样才甘心？我爸被你气得老早得了癌不说，连我好好的老婆都被你闹走了。要不，你把这些年带大我花的钱算一下，我都还给你，你也别再来找我了。” 李强林的妈回家越想越气，觉得一向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儿子突然变成这样，都是受了赵雪的鼓动，去他们原来新房没找着人后，这才找到她公司，神经质地骂了她一顿不说，还打了她一巴掌。 挨了打的赵雪，思前想后，觉得还是应该跟李强林说一下早上发生的事，并斩钉截铁地告诉他，如果再有下一次，她就不会再是今天这态度了。 扔掉手机打开电脑时，赵雪想，表面看去，她这次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姻缘，是被李强林父亲的去世和他妈妈的胡搅蛮缠弄没的。 但实际上，她得感谢他们才是。因为，这几件事，既是偶然也是必然。 如果说李强林父亲的去世是偶然的话，那隐藏在他们内心深处的自私和蛮横，则是不折不扣的存在。 既是真实存在的，就必然会在生活中体现出来，趁她疏忽的某时刻，窜出来戳她一刀，让她防不胜防。 相比于真正进门有了孩子后才发现这一点，她更愿意赶早，在损失还处在最小处时，将一切推倒重来。 女人结婚，绝不仅是嫁给一个人那么简单。她嫁的是那个男人所在的整个家庭，和他的整个社会关系。 于赵雪来说，她感谢生活和命运给了她契机，让她早些看清楚了那个家庭，能有机会早日止损。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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