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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猪（小说）
文/罗廷辉
张大民又有了几分醉意，瘪着嘴，皱着眉，把一张原本就没有多少甜意的脸，硬是形象成了一个木瓜。也不问问自己当下是不是合适的场合，眼前是不是合适的对象，打开闸门，开始放苦水。
你以为圈里头关着的是畜生啊，那是祖宗，一百多位活祖宗。也不知道我上辈子作的什么孽，今生会冒出这么多要债的。
几年前儿子读大学，姑娘读高中，读的还是自费专科大学，私立的高收费高中。人都说那是我这生人最难的时候，可那时候我也没出来打过工。
现在为了那些活祖宗，我出来了，凭半拉子砌砖的手艺，老板网开一面，开出一份高工资——二百五一天。人家开了高工资，可我照样入不敷出。
这样啊，我掰着指头给你算算。猪价飞流直下，饲料价却高歌猛进，以目前的状况计算，肥猪出栏价每斤八元刚刚够饲料成本，可事实上猪价才五元。换句话说，就是肥猪出栏时，养猪的每斤纯贴三元。
百多头猪零头我们也姑且忽略不计，每头猪每天长一斤半肉，一百头就是一百五十斤，乘以三就是四百五十元。也就是说我每天雷打不动，要为那些活祖宗白白丢四五百元钱到水里，可我的工钱就二百五。不，干脆说我就是个二百五算了。
这还不算完，家里头那位一日三餐按时按量喂食饮水端屎端尿，就是当年侍奉她父母亲她公公婆婆，她也没那么吃力。
什么？长痛不如短痛？我还知道壮士断腕呢，可没人现场演示言传身教我学不会呀！要不你断一个给我看看？
天，一百多头猪啊，要是我刚把圈里的猪卖了，市场上猪价就“噌噌噌”一个劲往上涨，一家伙像前年一样涨到十八九元，那我岂不是凭空扔出去四五十万了？要知道有这个数，我养这两年猪贴出去的差不多也回来了！
张大民说的也是实情，在他最难的那几年时间里，他的确没出去打过工，拆肯定拆过，借肯定也借了，但家里放牧的那群山羊得记首功。虽说一年三百六十天不管风雨霜雪都得有一个全劳力紧跟着羊群，可辛劳一年到头，也有三四万元的收入，圈里被庄稼人视作乌金的羊粪，
还是一份不可多得的额外收入。
那羊群呢？
卖了呀，卖给村子里先前的养猪大户李士桥了，就在他出来打工前不久。当时他满心都是不舍，奈何为了那些猪，能借到钱的银行，弟兄朋友，远亲近邻，该借的不该借的全都他妈借了个遍。生活对他张大民来说，已经只是一张渔网，每一个洞莫不都是不能补，也补不起的。为了把猪养到出栏，要是不卖羊群，那也就只有考虑卖儿卖女卖老婆了。
李士桥何许人也？
说起李士桥，不单是在他们村，就是在四邻八乡也都大大有名。这片山上养猪最早，养得最多的都是他，只不过是规模时大时小，并且不管是在大养还是小养，养猪的同时还卖饲料，配猪种。
前年猪价才刚开始涨，李士桥就瞅准了机会，仗着财大气粗，母猪、猪仔，还有架子猪，什么都大量买进，同时还扩建猪舍。猪价一路飙升，出栏的肥猪也越来越多，赚钱赚得都禁不住犯起了嘀咕：钱怕不能这么赚吧？
张大民和很多村邻看李士桥数钱，越看越眼热，等猪价涨到十五六元的时候，一个个都再也忍不住了，纷纷千方百计筹集资金建猪舍，买母猪。
信心满满的张大民猪舍竣工的时候，猪价涨到了顶点。等张大民好不容易凑到本钱买了第一批猪仔，猪价就开始下跌了。不过在当时的张大民看来，不想赚钱那没办法，想赚钱根本不用伤精费神找路子，只要不怕脏不怕累养猪就行。跌价怕什么？再跌它还能跌到原先五六元的那种状况？接着凑钱，接着买第二批，第三批。
张大民买进第三批猪仔的时候，猪价已经到了十元。李士桥肥猪出栏，架子猪转让，就连母猪都通通处理了，单单留下种猪。
猪价跌到八元以下，养猪已经到了多养多贴，少养少贴，不想贴就只能不养的地步，猪仔就是白送人都送不出去。张大民骑虎难下，李士桥小赌怡情，精挑细选屯了二三十头小母猪仔，要么到时候小贴几千元催肥卖了，要么迎接下一个高潮再赚一票。顺便把张大民的羊群倒了过去，至于是否从此转行一时间尚不明了，先随便薅几根羊毛再说。
和先前一次又一次的诉苦一样，张大民又在作总结了：唯一感到宽心的是养这两年猪，村里人像李士桥一样轻而易举捞进去上百万的没几个，而像我一样把底裤都贴进去的却一抓一大把。
（作者罗廷辉授权代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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