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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义元年（528年）四月十四日，洛阳城门缓缓打开，这座巨大的城市已经处于不设防状态，尔朱荣的军队护送孝庄帝进城。恐怖肃杀的气氛笼罩在城市上空，强烈的不安裹挟着城中的每一个人。 尔朱荣的军队进城后迅速接管了防务，朝廷的禁卫军早已作鸟兽散，河阴大屠杀的消息已经传回城中，还留在城中的百姓生活在巨大的恐惧之中。很多人都害怕杀红眼的尔朱荣会下令屠城，毕竟满朝文武都被杀光了，老百姓的小命似乎不值一提。现在就看尔朱荣的心情好坏了，所有人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谣言四起，人心惶惶，有人说尔朱荣准备迁都晋阳，还有人说尔朱荣的军队要大肆抢劫。谣言以惊人的速度传播，很快洛阳城便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之中，人们害怕发生在河阴的惨剧重演，成千上万的百姓逃往城外。甚至连军营都空了，京师各衙门里也是人去楼空，一片狼藉。 “于时或云荣欲迁都晋阳，或云欲肆兵大掠，迭相惊恐，人情骇震，京邑士子不一存，率皆逃窜，无敢出者。直卫空虚，官守废旷。”——《魏书·尔朱荣传》 “洛中草草，犹自不安，死生相怨，人怀异虑。贵室豪家，并宅竞窜。贫夫贱士，襁负争逃。”——《洛阳伽蓝记·永宁寺》 局势的发展出乎尔朱荣的预料，从他的本意来说他并不愿意看到洛阳大乱，甚至天下大乱，这对他的统治没有好处。而河阴的大屠杀其实是他一时糊涂的结果，前面讲过尔朱荣并没有痛下杀手的决心，是听了费穆的劝说才下了杀心。 如今看到后果如此之严重，这令尔朱荣感到后怕，他有点后悔了。 “荣亦精神恍惚，不自支持，久而方悟，遂便愧悔。”——《魏书·尔朱荣传》 “既而荣悔，稽颡谢罪。”——《魏书·孝庄纪》 《魏书》尔朱荣传和孝庄纪都提到了尔朱荣的追悔莫及，这个小酋长没想到自己闯出了滔天大祸，几乎摧毁了整个北魏中央朝廷。事情的严重后果还远不止这些，由于河阴大屠杀的结果太惨烈，镇守淮南边境的北魏王爷和将军们军心大乱，都没心思守边了。在外带兵的临淮王元彧、汝南王元悦、北海王元颢等人都仓皇投降南朝，这样一来北魏对南朝的防线几乎全线崩溃。 太武帝以来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建立的军事优势瞬间灰飞烟灭。 此时江南的政权是梁朝，在位的是那位著名的佛教徒皇帝——梁武帝萧衍，这哥儿们整天忙着吃斋念佛，这时候也难得清醒了一回，开始落井下石主动出击。 哈哈哈哈，想不到索虏也有今天！真是苍天有眼呐。 此时的局势是梁军趁机大举北伐，北方的葛荣还在河北攻城掠地，北魏朝廷又被摧毁，洛阳笼罩在腥风血雨之中。 尔朱荣自知杀人太多，罪孽深重，民愤极大，心中恐惧，不得不跑去见孝庄帝谢罪。孝庄帝能拿他如何呢，自己的小命都捏在尔朱荣手里，孝庄帝只能好言安慰他。 也许是为了平息众怒，安抚人心，尔朱荣给孝庄帝上了一道奏折，提到了河阴之变中遇害者的善后事宜。 尔朱荣上书的大意是臣深受国恩，为朝廷南征北战，死而后已，然而太后失德，孝明帝暴崩，臣率义兵进京，除暴安良，匡扶社稷。 陛下登基之初，局势混乱，兵荒马乱，混乱之下，公卿百僚死者甚众，臣今天粉身碎骨也无法向亡者赎罪。臣只能请求为死难百官追赠哀荣，祈求上天赎罪，告慰亡魂，安抚生者。 “无上王请追尊帝号，诸王、刺史乞赠三司，其位班三品请赠令仆，五品之官各赠方伯，六品已下及白民赠以镇郡。诸死者无后听继，即授封爵。均其高下，节级别科，使恩洽存亡，有慰生死。” 无上王就是孝庄帝的哥哥彭城王元劭，他在孝庄帝即位后被加封无上王，但同一天便死于契胡军队的刀下。 死难的诸王、刺史追赠三司，三司即仪同三司，这是魏晋南北朝时代的一种高级官位。 三品以上的死难者追赠尚书令或仆射，这也是朝廷里的高官； 五品以上的死难者追赠方伯，方伯在先秦时指诸侯，比如《封神榜》里的西伯侯，到了后来泛指地方长官，比如汉之太守，唐之刺史，在这里指追赠刺史。 六品以下及平民追赠镇郡，镇是北魏的军事单位，其长官称作镇将，郡是地方州郡里的郡，长官称太守，这已经是追赠的最低一级了。 另外尔朱荣还建议那些父子皆死于河阴，绝后的官员允许亲属的儿子过继并继承爵位。 很明显，这种抚恤规格非常高，甚至超出了朝廷的规定，这样搞的话，原本非常荣耀的追赠也就大大的掉价了。你想死难的平民都能追赠太守，那这追赠不就烂大街了嘛。 然而就是如此离谱的建议居然被孝庄帝批准了，当然他不批准也不行。 尔朱荣的建议在当时就引发了巨大的争议，有识之士都认为尔朱荣这样搞会彻底搞乱朝廷的规章制度，造成严重的后果。 “自兹已后，赠终叨滥，庸人贱品，动至大官，为识者所不贵。” 简单说就是追赠的荣誉称号烂大街了，庸碌之辈和芝麻绿豆的小官都能追赠高官，沦为了天下人的笑柄。 尔朱荣的建议最终被执行了下去，朝廷大肆追赠那些死于河阴大屠杀的官民，我们从出土的北魏墓志中就能想象出当时的情景。 清末民初是洛阳历史上一个盗墓狂潮，从清朝末年开始，洛阳北郊的邙山就开始不断出土历朝历代的墓志，这里面以北魏和唐代的居多。出土的北魏墓志中比比皆是“河阴死难”的记载，这些人的追赠头衔都是长长的一大串。 解决了死人的问题后，尔朱荣又请求孝庄帝派人到城中巡视，张贴安民告示，这才使百姓稍稍定了定神儿。 消息传开后，那些逃走的官员这才陆续回到城中，各部门逐步恢复了正常的运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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