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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雪微:《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的“终结”之意

 雾海中的漫游者 2023-01-08 发布于山东

理论的扬弃与实践的扬弃

——《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的“终结”之意

朱雪微

(南开大学 a.马克思主义学院 b.马克思主义研究中心,  天津 300350)

[摘  要]“终结”是剖析《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的关键词。恩格斯以明暗两条线索阐明马克思主义理论与实践的统一:一条是显性的理论线索,即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理论终结;另一条是隐性的实践线索,即德国资产阶级革命的实践终结(这一点往往被人们忽略)。“终结”既意味着包括费尔巴哈理论在内的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也喻示了马克思主义哲学科学世界观的理论创新;“终结”寓意着资产阶级领导的资产阶级革命运动实践终结的同时,也寓意着无产阶级领导的无产阶级革命运动的实践创新,但“终结”不是对过往一切的全部否定,而是“扬弃”。恩格斯一方面揭示出马克思主义哲学对以往一切哲学理论的扬弃,另一方面展现出德国无产阶级革命运动对以往德国一切现实运动实践的扬弃,彰显了人类社会将在马克思主义哲学理论与无产阶级革命实践的统一中开创新的世界。

[关键词]《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终结;扬弃;恩格斯

《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以下简称《费尔巴哈论》)是恩格斯在马克思逝世之后对马克思主义哲学思想进行全面系统梳理、总结和发展的重要哲学著作。学界主要着眼于“哲学基本问题”“马克思和黑格尔的关系”以及“历史唯物主义原理”等方面来阐述《费尔巴哈论》的理论意义,深化了哲学基础理论问题的研究。然而,既有的研究较少以“终结”一词为切入点来揭示《费尔巴哈论》的真实意蕴,也较少关注到“终结”不仅仅是德国古典哲学理论的终结,更是德国资产阶级革命运动实践的“终结”。其实“终结”既是“终点”,亦是“起点”,因此这个过程不是对过往一切的全盘否定,而是“扬弃”,而这种“扬弃”也不仅仅是理论上的,更是实践上的,彰显了马克思主义理论与实践的统一。恩格斯通过《费尔巴哈论》表明马克思主义理论是科学性、革命性、阶级性与实践性的统一。这也是马克思主义在当代依然能熠熠生辉的原因。

一、理论的终结:
包括费尔巴在内的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

在《费尔巴哈论》的1888年单行本序言中,恩格斯极其清楚地为我们阐明了撰写此文的现实原因在于应对当时激烈的思想斗争的需要——当时马克思主义的科学理论在世界上获得广泛支持的同时,一些国家却在使德国式的古典哲学复活。在这种情况下,恩格斯需要明确阐明马克思与他是如何从黑格尔唯心主义哲学出发,又如何同它脱离,在这个过程中费尔巴哈哲学又对他们起到了怎样的影响,澄清他们最终是如何在扬弃黑格尔哲学和费尔巴哈哲学基础上实现了对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为开启新的哲学出路做准备。这是《费尔巴哈论》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显性的理论线索。

黑格尔绝对精神的唯心主义体系实现了对绝对真理体系哲学终结的同时,也实现了绝对真理体系哲学的完成。黑格尔哲学的革命性在于它终结了以往一切绝对真理体系哲学,看到了人类认识发展过程的历史性和暂时性。但是,黑格尔为实现绝对精神的自我运动、自我发展以及自我实现,他又用传统哲学的形式去建构一个体系,而这样的哲学体系只能通过绝对真理的方式来呈现。为什么会这样?这是因为,黑格尔哲学是代表资产阶级利益的哲学,其理论的阶级性质决定了它是为德国资产阶级服务的,德国资产阶级自身的两面性(期望革命与畏惧人民)使它企图走改良的道路,而这必然决定了应德国资产阶级之运而生的黑格尔哲学的两面性,既具有要终结一切绝对真理体系哲学的革命性,又因建构绝对精神体系而走向保守。因此可以说,黑格尔一方面以绝对精神的真理体系实现了对以往一切旧的绝对真理体系的终结;另一方面,他也为我们走出绝对真理体系的出路提供了启发。

谁是最先发现并走出终结体系之路的人?是施特劳斯,还是鲍威尔?都不是,他们都只各执黑格尔哲学体系的一个方面,既没有真正洞察黑格尔哲学体系蕴含的宝贵财富,也没有真正认识到黑格尔哲学体系的致命缺陷。率先打破黑格尔哲学体系的人是费尔巴哈。费尔巴哈通过《基督教的本质》一书将黑格尔唯心主义绝对精神的真理体系炸开,始终坚持“物质不是精神的产物,而精神本身只是物质的最高产物”[1]281的纯粹的唯物主义,使唯物主义以王者的姿态重新问鼎哲学王座。这既是他哲学的“基本内核”,同时也是他哲学的历史局限。第一,他没有认识到随着时代的发展,唯心主义已经发展到黑格尔唯心主义哲学,自然也没有认识到唯物主义不会停留在18世纪的唯物主义形式,必然要随着自然科学的发展而进入到一个新的阶段。第二,费尔巴哈的唯物主义因固守18世纪的机械唯物主义形式而不能把世界理解为一种历史发展的过程,这使他一进入人类历史领域就陷入唯心主义泥淖。正如他自己所言,“纯粹自然科学的唯物主义虽然'是人类知识的大厦的基础,但不是大厦本身’”[1]284。为什么?因为人是一种具有自然性和社会性的双重属性存在,自然属性并不能将人与其他生物区分开来,而社会性是人之为人的根本属性,人不仅仅是自然界中的人,更是人类社会中的人。因此,费尔巴哈的唯物主义虽然有纯粹唯物主义的基础,在自然领域中驱除了唯心主义,但是又使被驱赶的唯心主义找到了其最后的避难所——社会历史领域。由此可见,问题的重点在于如何将人类社会的历史科学建立在唯物主义的基础上,这是受到传统唯心主义束缚的费尔巴哈难以胜任这份艰巨的任务。 

真正能够胜任这份任务的是从黑格尔学派“解体”中产生的、与马克思名字联系在一起的学派。从马克思、恩格斯与黑格尔唯心主义哲学分离并重返唯物主义的地基方面来说,费尔巴哈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但费尔巴哈没有寻找到真正的出路,他只是将黑格尔的体系炸开并“简单地把黑格尔当做无用的东西抛在一边”[1]296。这里不得不思考的问题是,黑格尔哲学中不应该被当作无用的那个东西是什么,或者说不应该被抛置在一旁的那个东西是什么?在恩格斯看来,这个东西就是黑格尔的“辩证方法”[1]271。恩格斯这里意在指明唯心主义从自然领域中被驱除,费尔巴哈的确功不可没,只不过他还没有清除历史领域中的唯心主义色彩,从而使一切历史观(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都充斥着唯心主义,导致对历史规律的认识依然是从精神动力出发,因此,这是费尔巴哈理论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理论的终结。同时恩格斯也指明出路就在于在费尔巴哈将体系炸开之后,如何充分吸收黑格尔辩证法中合理因素,将唯心主义从历史观领域中驱逐出去,“费尔巴哈没有走的一步,必定会有人走的”[1]295,而这一步只能由马克思来走完。由此可见,这里恩格斯的目的是要更加清楚地指明德国古典哲学理论的终结亦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理论的创新,而这样的理论的终结归根到底是要到现实生活中去寻找答案的。

二、实践终结:
德国资产阶级革命运动的终结

如果说《费尔巴哈论》中的显性的线索是费尔巴哈理论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理论终结,那么隐性线索实际上就是其理论背后的德国资产阶级革命运动的实践终结。马克思曾说:“理论在一个国家实现的程度,总是取决于理论满足这个国家的需要的程度”[2]12。德国古典哲学的兴起源于资产阶级革命运动的开启,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实际上也是源于德国资产阶级革命的完成。

第一,德国资产阶级因囿于唯心主义历史观,不能真正认识到一切政治斗争归根结底都是围绕着经济解放进行的,从而妄想通过哲学革命来代替实践革命。首先,德国资产阶级主张国家和政治是决定性的东西,坚持认为国家哲学和法哲学对于社会发展起到决定性作用,而“德国的国家哲学和法哲学在黑格尔的著作中得到了最系统、最丰富和最终的表述”[2]10,因此黑格尔哲学理所当然地成为德国的国家哲学。其次,德国的经济落后于现代国家水平,但德国的法哲学和国家哲学或者说整个德国古典哲学使德国在哲学上达到了英国在经济上和法国在政治上所实现的现代国家的高度,这更加促使德国资产阶级寄希望于德国古典哲学的变革。因此,德国资产阶级妄想通过德国哲学在思想领域中的革命引发现实中的革命,来达到英国在经济革命上和法国在政治革命上所取得的成就。德国的社会现实的确高度折射到了德国古典哲学上,证明了马克思所说的德国是“当代的哲学同时代人,而不是当代的历史同时代人”[2]9。但真正起决定性作用的是市民社会和经济关系领域,国家、法和政治关系领域是依托经济关系而建立起来的上层建筑,哲学在精神领域中的革命丝毫不能动摇现实生活的经济基础。因为,现代国家的意志虽然对市民社会的发展具有一定的反作用,但人类社会的发展归根到底是由市民社会的生产力和交换关系来决定的。更重要的是,无论在哲学认识领域还是实践行动领域,都不存在绝对的、完美的、永恒的终极真理,妄图以哲学的终极真理来裁剪现实世界达至完美状态都是不切实际的[1]270。由此可见,要进行革命,就必须推翻生产力和交换关系所建立起来的经济基础,依托哲学变革来实现现实生活领域的革命必然是要失败的。

第二,惧怕人民的德国资产阶级不能真正洞察到历史运动背后的动力是人民群众,因此也不能成为代表人民利益的领导阶级。英国工业革命和法国大革命使英国和法国资本主义迅速发展起来,从而建立了现代资本主义国家。但德国因受封建主义势力的压制而难以在经济上与这些现代国家处于同一发展水平,德国资产阶级一方面清楚地认识到必须推翻封建势力,这是德国资产阶级的革命性,但另一方面,德国资产阶级又惧怕发展起来的无产阶级。这样的现实处境就决定了德国资产阶级既想将革命诉诸实践,又惧怕无产阶级的成长对其造成的威胁,这就使德国在现实中处于一个低于英国和法国等现代国家的水平。更重要的是,德国资产阶级认为历史运动背后的动力是个别非常杰出的人物,因此德国资产阶级一开始就寄希望于普鲁士的封建王朝,妄想通过改良式道路来获取资产阶级革命胜利的成果。在《费尔巴哈论》中,恩格斯在对比18世纪的法国资产阶级革命和19世纪的德国资产阶级革命的过程中,阐明了两场革命的不同之处:18世纪的法国资产阶级是当时最革命的阶级,因此法国大革命是人类发展史上一次彻底的资产阶级革命;19世纪的德国资产阶级是具有革命性和保守性的两面性阶级,这直接导致了1848年德国资产阶级革命运动的失败[1]267。恩格斯对这部分内容的分析同马克思在《资产阶级与反革命》中遥相呼应,马克思说:“与1789年法国的资产阶级不同,普鲁士的资产阶级并不是一个代表整个现代社会反对旧社会的代表者——君主制和贵族的阶级。它降到了一种等级的水平,既明确地反对国王又明确地反对人民,对国王和人民双方都采取敌对态度,而在单独面对自己的每一个对手时态度都犹豫不决,因为它总是在自己前面或后面看见这两个敌人”[3]75。德国资产阶级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成为代表人民利益的阶级,甚至可以说他们随时都打算通过出卖和背叛人民来换取自己的利益,因此他们从一开始就与贵族阶级妥协,没有逃离出旧社会的枷锁。他们不是为了人民的利益去反对封建主义旧社会,而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不得不反对封建主义旧社会。他们能够掌握革命的领导权,完全不是因为人民是他们坚强的后盾,而是因为人民的推动迫使他们不得不前行。由此可见,德国资产阶级是没有首创精神的、不相信自己、不相信人民、既革命又保守的利己主义代表,不能肩负起世界革命的使命。恩格斯和马克思对两种革命差异的阐述,向我们证明了德国资产阶级因其自身的软弱性难以成为进行革命的革命阶级。

第三,对于德国来说,人民对彻底的革命和普遍的人类解放的追求必然要宣告资产阶级革命运动的终结,而德国资产阶级革命运动终结的同时意味着德国无产阶级革命运动的开启。恩格斯对于这条隐藏的德国社会现实线索的揭示,意在表明德国解放的可能性不在于资产阶级以及资产阶级领导的资产阶级革命运动。资产阶级革命运动只能实现政治解放,而政治解放还不是真正的人类解放,但德国资产阶级的软弱性使德国政治解放成为不可能,因此德国解放的可能性在于德国政治解放的不可能性,这使德国解放的唯一出路是越过政治解放的中间阶梯而追求人的解放,进行有原则高度的革命实践。什么是“有原则高度的革命实践”?马克思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中明确指出,德国资产阶级革命只是丝毫没有触及社会历史大厦支柱的纯粹政治的革命,“对德国来说,彻底的革命、普遍的人的解放,不是乌托邦式的梦想”[2]14,而是能够达到“人的高度的革命”[2]11,也就是追求真正的人的解放的革命。资产阶级革命运动不可能达到人类解放的原则高度,而对人类解放的追求必然意味着德国资产阶级革命运动的终结。恩格斯说:“在劳动发展史中找到了理解全部社会史的锁钥的新派别,一开始就主要是面向工人阶级的”[1]313。在马克思看来,德国解放或者说人类解放的现实可能性不在于资产阶级发展成什么样,而“在于形成一个被戴上彻底的锁链的阶级……社会解体的这个结果,就是无产阶级这个特殊等级”[2]16-17。因而,德国资产阶级革命运动的终结就意味着真正的人类解放的革命运动——德国无产阶级革命运动的开启。

三、理论的扬弃与实践的扬弃:
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理论革命与德国无产阶级的实践革命的统一

正如上文所述,“终结”不仅意味着德国古典哲学理论的终结,更是意味着德国资产阶级革命运动实践的终结。但无论是德国古典哲学理论的终结,还是德国资产阶级革命运动实践的终结,都不是恩格斯写作《费尔巴哈论》一文最终所要表达的,他对德国古典哲学理论终结和德国资产阶级革命实践终结的揭示,目的是要揭示德国古典哲学终结和德国资产阶级运动既是德国在文化上和社会历史上的终点,亦是德国在文化上和社会历史上的新的起点,即“扬弃”。不过,这与黑格尔所使用的“扬弃”根本不同,黑格尔以“扬弃”来揭示绝对精神的自我演进、发展和实现,是纯粹精神领域中的思想上的“扬弃”,“这种思想上的扬弃,在现实中没有触动自己的对象,却以为实际上克服了自己的对象”[2]216。正如有学者所言,终结“意味着一种质变的发生,在恩格斯语境中都是辩证法意义上的否定即扬弃”[4]。恩格斯要表明的不仅仅是马克思主义哲学革命对德国古典哲学理论的扬弃,更是要阐明德国无产阶级革命实践运动是如何在马克思主义哲学理论指导下成为扬弃德国资产阶级革命运动的更具革命性的现实运动。

第一,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点即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起点,马克思主义哲学在理论上实现了对德国古典哲学的扬弃。首先,马克思借助并改造费尔巴哈的唯物主义来反对黑格尔唯心主义的抽象。黑格尔哲学不得不走向解体的一个重要的理论原因在于他革命的辩证法与绝对真理体系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另一个重要的理论原因在于黑格尔哲学学派的弟子们并未能真正理解他的理论,各执黑格尔哲学的一端使黑格尔哲学体系断裂,而费尔巴哈在自然领域中找到了将黑格尔哲学体系炸开的方法——唯物主义。换言之,终结黑格尔体系或者说打开走出黑格尔哲学困境出路的基本论调必须是唯物主义的。费尔巴哈的哲学从物质出发,这就使思维与存在的关系问题从思维决定存在的唯心主义重新回到存在决定思维的唯物主义的基地。

其次,马克思通过改造黑格尔的辩证法来扬弃费尔巴哈的直观的唯物主义。将黑格尔哲学体系炸开之后,费尔巴哈将黑格尔哲学体系中革命的辩证法的“合理内核”也一起抛开了,因此费尔巴哈的唯物主义只是在自然领域克服了唯心主义,致使历史领域成为唯心主义的最后避难所。因而问题的关键在于恢复黑格尔哲学的革命方面。我们要做的是,撕下包裹在黑格尔革命辩证法之上的唯心主义外衣,唯物主义地还原现实事物的本来面目,因为现实世界不是概念世界的外化衍生之物,头脑中的概念只是对现实世界的自觉的有意识的反映,因而无论是人类思维还是人的行动都没有一个终极的绝对真理。这样,借助拯救出来的革命的辩证法,马克思才能进一步在费尔巴哈止步于物质基础的地方继续向前,阐明人类知识大厦的基础虽然是纯粹自然科学的唯物主义,但人类社会的现实生活才是人类知识大厦本身,进一步将唯物主义的出发点落实到人的现实社会生活之中。正如有学者所言:“马克思则按照这一革命性的辩证法原理,深入到了社会历史和生产关系之中,进而在'历史科学’的意义上,探索了批判现实世界的科学道路。”[5]

最后,马克思在对费尔巴哈和黑格尔哲学扬弃的基础上,创立马克思主义哲学。无论是黑格尔哲学还是费尔巴哈哲学,都不能简单地将它们抛在一旁,这种简单地宣布一种哲学的终结不仅不能克服这种哲学,也不能寻找出新的哲学出路,“必须从它的本来意义上'扬弃’它”[1]276。马克思一方面批判地克服了费尔巴哈唯物主义的非历史性,另一方面批判地克服了黑格尔辩证法唯心主义的抽象性和神秘性,并在此基础上实现了哲学新发展,因此马克思主义哲学不存在一个固定不变的公式,即不等于费尔巴哈唯物主义的“基本内核”与黑格尔辩证法的“合理内核”之和。马克思主义哲学批判地继承费尔巴哈唯物主义的“基本内核”和黑格尔辩证法的“合理内核”,并克服费尔巴哈在历史领域中的唯心主义,拯救被黑格尔唯心主义哲学体系窒息的革命的辩证法,揭示出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原理与唯物主义辩证法的基本规律。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任务是研究人类社会发展的历史规律,旧唯物主义与唯心主义都将精神动力视为历史发展的根本原因,没有洞察到这些动机背后的原因,也忽视了人民群众对历史发展的推动作用,从而陷入唯心主义历史观的泥淖。历史唯物主义基本原理指出,人类社会的历史发展的确与自然界发展有所不同,自然界是全无意识的、盲目的动力彼此发生作用,人类社会是有意识的、有目的的人的活动彼此发生作用,从而使人误以为人的主观意识和主观精神决定历史的发展,但真正起决定性作用的还是与人们的物质生产力的一定发展阶段相适合的生产关系[1]301-306。被称为“半截子唯物主义”的费尔巴哈,虽然以“人”为出发点,但只是以“抽象的人”为出发点,而“要从费尔巴哈的抽象的人转到现实的、活生生的人,就必须把这些人作为在历史中行动的人去考察”[1]294,他们是从事一定生产活动的现实的个人,因而历史人物动机背后的原因则是人民群众,这是马克思唯物主义历史观对以往英雄决定历史发展的英雄史观的突破和超越。恩格斯还总结了唯物主义辩证法的基本内容:“一个伟大的基本思想,即认为世界不是既成事物的集合体,而是过程的集合体,其中各个似乎稳定的事物同它们在我们头脑中的思想映象即概念一样都处在生成和灭亡的不断变化中,在这种变化中,尽管有种种表面的偶然性,尽管有种种暂时的倒退,前进的发展终究会实现”[1]298。这表明:其一,唯物主义辩证法坚持整个世界是一个普遍联系与不断发展的过程的集合体;其二,唯物主义辩证法指出人类思想的运动、变化和发展是随着客观世界的运动、变化和发展而不断变化的;其三,无论是客观世界还是人类思想,都有表面上暂时倒退的情况,但总体的实质趋势是前进的。

第二,德国资产阶级运动的终点即是德国无产阶级运动的起点,德国无产阶级运动在实践上实现了对德国资产阶级运动的扬弃。首先,“德国的工人运动是德国古典哲学的继承者”[1]313。其一,这句话表明德国解放的可能性在于进行德国无产阶级运动。德国资产阶级运动只是资产阶级打着人民群众旗号而谋取自己利益的统治阶级的运动,是被压迫阶级和压迫阶级之间的斗争,因此德国解放的可能性不在于软弱的德国资产阶级革命运动,而在于形成能够代表人民利益的无产阶级,进而展开无产阶级革命运动。其二,这句话展现了德国工人运动的历史地位,表明德国工人运动在世界革命运动中所处的地位与德国古典哲学使德国在世界现代国家中所处的地位相当,这证明了德国工人运动的伟大,此后德国古典哲学在哲学理论上所取得的成就由德国工人运动来继承。其三,这句话揭示了随着德国无产阶级运动的发展,德国古典哲学既革命又保守的两面性不再能与当时国家的革命形势相契合,因而注定了其在现实性上退出历史舞台的必然命运。

其次,德国无产阶级运动是对德国资产阶级运动的扬弃。其一,马克思不仅提出人类解放的根本任务,而且找到了实现人类解放的现实主体力量——无产阶级。一方面,无产阶级是在工业革命运动中产生出来的遭受了普遍苦难的阶级,从而成为资本主义私有制物质基础的批判力量;另一方面,只有无产阶级才是将自己的解放与其他一切领域的解放联系在一起的阶级,从而成为迈向共产主义社会的革命力量。其二,德国无产阶级不断发展且日益强大。经历过1848年革命之后的德国无产阶级已经逐渐褪去幼稚而走向成熟,他们的目标已经不再是通过毁坏机器来提高工资,而是要真正推翻资本主义社会而实现人与人之间的平等关系。其三,德国无产阶级运动不是对德国资产阶级运动的全盘否定,而是要在批判地继承德国资产阶级运动的过程中来展开德国无产阶级运动,德国资产阶级运动没有实现的都将由德国无产阶级运动来完成。其四,德国不进行彻底的和根本的革命,就不可能获得真正的解放,而德国资产阶级运动只会是不彻底的和软弱的革命,德国无产阶级革命运动在扬弃资产阶级革命运动的过程中要达到“人的高度的革命”,是德国彻底的和根本的革命。其五,德国无产阶级革命运动是对以往德国一切现实运动的实践上的扬弃。德国以往的一切运动都是致力于维护少数人利益的运动,德国无产阶级运动则是为绝大多数人谋利益的运动,实现了对以往一切革命实践运动的变革。

第三,马克思主义哲学革命和无产阶级革命运动的统一开启了人类社会的新世界。首先,马克思主义哲学在费尔巴哈哲学将唯心主义从自然领域中驱逐之后,进一步在社会历史领域中彻底驱逐了唯心主义,完成唯物主义自然观和唯物主义历史观统一的艰巨任务。其次,在拯救黑格尔革命的辩证法基础上,马克思主义哲学推翻了一切理论上的终极真理与实践上的完美理想国家说,它否定终极的、绝对的和永恒的东西,承认一切事物的历史性和暂时性,主张一切事物都是从低级到高级不断生成、发展和灭亡的过程,因此它终结了以往的一切体系哲学,明确哲学只是研究自然、社会和人类思维的最一般的规律。再次,马克思主义哲学将以往的“解释世界”的哲学变革为“改变世界”的世界观,实现了哲学革命。以往的哲学家们都试图寻求一套能够一统天下的哲学真理,从而妄想将人们的现实生活放进这套真理系统中进行裁剪,他们都是在“世界”之外寻求“世界”存在的根据,而以此为根据的世界观必然是与现实世界无关的世界观。马克思则在根本上“改变了哲学的出场和存在方式,它超越了现代性学科体制的规训和界限,使哲学与人们的现实社会生活建立了一种密不可分的内在关系,哲学成为一种内在于社会生活并推动社会生活运动的一种有机力量,甚至可以说,哲学本身就是社会生活及其跃迁过程不可分割的一部分”[6]4。由此可见,马克思突破了以往的“体系哲学”与“学院哲学”,使哲学回归到现实的生活之中,从而在现实的生活中真正实现“哲学的世界化”与“世界的哲学化”。最后,马克思主义哲学革命的根本在于将一切理论与现实的根基落脚于人的现实的生活过程,从而发动改变人们现实生活的无产阶级革命运动。资本主义社会在发展自身的同时也积聚着否定自己的力量,这意味着资本主义社会有能力创造巨大的财富,但没有能力保存自己的果实,意味着资本主义社会要想保留自己创造的巨大财富只能改变方式,意味着资本主义社会必然要过渡到下一个消灭私有制的新型社会形态——共产主义社会,而无产阶级的任务就是要在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指导下进行无产阶级革命,推翻资产阶级统治,夺取无产阶级政权。因而,对于马克思和恩格斯来说,比探究“世界何以可能”更重要的是“解放何以可能”,而要使解放成为可能,就要在现实生活中发动革命,这种革命只能是推翻资本主义社会的无产阶级革命运动。此外,马克思主义哲学是无产阶级的精神武器,无产阶级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物质武器。一方面,马克思主义哲学要在解释世界的过程中成为无产阶级的理论武器,其自身的科学性、革命性、阶级性和实践性必然与无产阶级相连接;另一方面,马克思主义哲学必须现实化为无产阶级运动,实现改变世界的目的。因此,马克思主义哲学与无产阶级运动是一种内在统一的关系。正是因为这种关系,我们可以说,马克思主义哲学实现了哲学史上的历史变革。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与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创立是哲学理论上的伟大变革,开辟了德国社会和文化变革的新时代。德国资产阶级运动的终结与德国无产阶级运动的开启,成为德国社会和文化变革的新趋势。德国无产阶级革命运动必须以马克思主义哲学作为科学的行动指南,才能实现解放自身乃至解放全人类的历史使命。马克思主义哲学要突破以往解释世界的框架,肩负起改变世界的任务,就必须同无产阶级相结合。这实际上也就是马克思所谓的:“这个解放的头脑是哲学,它的心脏是无产阶级。哲学不消灭无产阶级,就不能成为现实;无产阶级不把哲学变成现实,就不可能消灭自身。”[2]18

综上所述,“终结”不仅仅将“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紧密联系在一起,指出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出路就是马克思主义哲学”[7],而且也是恩格斯将德国资产阶级革命运动和德国无产阶级革命运动联系在一起,证明德国资产阶级运动的现实出路就是德国无产阶级革命运动。恩格斯用明暗两条线索阐释了马克思主义理论与实践的统一,阐明了马克思主义哲学如何在德国无产阶级革命实践运动的发展中日益丰富和完善,德国无产阶级革命实践又如何在马克思主义哲学理论指导下日益发展与进步,从而实现了对德国古典哲学理论的扬弃与德国资产阶级运动实践的扬弃,在马克思主义哲学与无产阶级运动的理论与实践的统一中开创新的世界。新时代,我们重思《费尔巴哈论》,一方面,将深化马克思主义理论与无产阶级革命精神的当代意义,另一方面,将为阐明中国如何在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理论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实践中走出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开创人类文明新形态、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奠定理论基础。

参考文献:

[1] 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2] 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3] 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4] 何中华.恩格斯在何种意义上提出哲学基本问题——再读《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J].马克思主义与现实,2010,(2).

[5] 吴宏政,吴星儒.马克思对黑格尔哲学的“肯定性继承关系”——重读恩格斯《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J].马克思主义理论学科研究,2017,(2).

[6] 贺来.马克思哲学与现代哲学变革[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8.

[7] 徐良梅.《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书名小议[J].武汉水利电力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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