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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叔(小说)

 新用户3134eDv6 2023-01-08 发布于陕西

      刘叔在我们村是外来户。

      还在我们很小很小的时候,刘叔一家就拖家带口地随着亲戚逃难过来了。那个时候,他们还没能入户,不算村里人。他就做些给村里大人小孩儿理发啦,替村里跑个腿儿啦之类的零碎活儿,混个身子。闲暇时间,他也跑出去在集市上和邻村赶会弄个杂技了耍个魔术了什么的,好歹弄几个钱过活。他们家四个孩子,六口之家就过得比较艰难些。

      我们记忆比较深刻的,就是每年腊月底的时候,村子里的孩子们放了寒假,都在大队部排着队等着刘叔给我们理发。刘叔那个理发架势很正规:系个白围巾儿,左手拿着梳子,右手拿着推子;前腿一弓,后腿儿一蹬。有时候,有些男孩儿的头发太长太脏太稠密太硬扎的时候,他得要用剪子才行。他就把梳子叼在嘴里,把推子别在后腰上,使了全身的劲儿操作。我们那个时候好敬佩他啊:他理发的姿势那么帅气的!

      现在,四十五、六多年过去了,我们回想一下,他理的那叫一个狗的屁发型:全村大小男孩子都给理成了狗吞了一样的马勺头,就像半个水瓢扣在脑袋上似的。上学的时候,还有出门赶集的时候,只要看到脑袋上扣半个水瓢的,人家都知道是我们村儿的。

      后来呢,他们家在村里入了户口,正式成了村里人,有了地有了桩基地。这样,他们才拾掇着盖了房安了家站稳了脚跟儿。

      在我们当地人眼里,外地人还是能吃苦耐劳受累。那些年,刘叔夫妻俩为了养活四个孩子,真的是啥活儿都干啥事情都弄。地里的活儿,没落下过;农闲时间,跑出去给人杀牛宰羊,一个是能挣点钱,情况好的时候还能落点下水之类的东西。他们一家人能吃肉,爱吃肉,见了这些东西,吃得香得叫人想不通。我们这里的人过年杀猪一般都不要这些的,都扔了。可是,人家把这些做了之后,摆点儿小酒,吃得那个香喷喷呀,我们受不了。他们家那几个孩子,也跟他俩人一样,口粗,啥都能吃,身体一点儿没受亏。大概,离开了家在外头流落的人都有这个能力吧。现在仔细想一想,人在饿得肚皮贴一块儿的时候,其实是没有什么可以挑选的余地的,有能填饱肚皮的东西就已经很不错了。同理,人在困境中的时候,也是一样的道理,路都是唯一的,你无法挑选。

      我一直以为外地人聪明,能吃苦,所以他们过来后反倒都还把日子过得很不错,比我们这里一般人家还要好。现在琢磨一下,发现主要是我们当地人因为还的吃有的穿,没有像他们那样今天不动弹就会饿肚子就会没有衣服穿。人,在被生活逼迫着的时候,能量和才智就会被大大的激发出来。一勤一懒,一动一躺,差距慢慢就拉开了。这其实就是著名的“温水煮青蛙”理论。

      村里人忙完农活在桥头树底下乘凉谝闲传的时候,经常就见到刘叔大半夜的才回来。大热天,满身的汗,连饭得没顾得吃。这个时候,刘婶儿才紧急忙活地给随便做点儿饭,刘叔囫囵吐枣一样地几口吞咽下去,然后抹一把嘴,倒头就睡。很快,没几分钟,就拉起了震天动地的鼾声。看来,真的是跑乏了。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路是走出来的,而不是想出来的。”我们当地人可能喜欢做一件事情之前想在那里想半天,最后被一些设想出来的问题和困难给吓退了。刘叔这个外地人可不是这样的,他只要有了什么想法,立马就先动手去干再说。当然,难免会遇到这样那样的问题,但都给他解决了。外地人,人生地不熟的,说些服软的话,做些掉面子的事,估计都免不了。但是,他都没放在心里。不这样,事情咋能办成呢?于是,就是凭着这样的路数,刘叔居然在外面硬是蹚开了一条路,而且,路还很宽阔。

      后来呢,刘叔就倒腾药材,他收购,然后给药材铺子里卖。你看,他是不是很会闹腾?本地人都没有跟药材铺子扯上关系代理收购山上的药材,他倒给打开了门路。

      他那个时候收购的药材很多,只要是药铺里要的,他都收。晒干的五味子啦,晒干的酸枣儿啦,晒干的那种老藤条根啦,很多很多。他积攒一段时间,就把这些用这些药材用车子拉去交。

      农村人有句古话:“要想日子过得拽,办法要多路子歪。”意思就是说要想把日子过得比别人好,就要多动脑子想还要敢于做别人不敢做的事情,敢于出奇创新。比如做生意这事情,就不是人人都能做的。有人抹不下脸,有人铺不了路,有人舍不得本钱,有人没有销路。刘叔在这个方面,真的是啥生意他都沾,还都能做好。反正吧,只要是能挣钱的事情,他都要去弄。

      可能是生活理念不同吧,刘叔跟他们那里的人一样,对于子女的上学念书,不像我们本地人那样看得重。他们就是放羊式的,娃们自己好好学了,就继续上。不好好学了,也不强求。反正吧,最后他们的孩子都是读了个高中就不念了。四个孩子都被赶出家门,让他们在外面打工自谋生路。

      还别说,他们这样让孩子自己闯的办法在他们孩子身上还真管用。儿子出门在外嘴甜心眼儿活,干啥事情用心思。后来吧,听说是县城跟人学修车,修了几年自己单干了。十多年前,我们还没有买车的时候,他回家一次是个奥迪,一次是个宝马,反正就是每次都是不同的车。我对车没有研究,就发现他们家门口停的车颜色不一样,车型也不一样。那都是刘叔端着饭碗过来谝闲传,给说的。他这么说的时候,脸上是一种掩饰不住的骄傲和卖派。

      像我这没有车的人,心理素质比较脆弱。人家这么一说,我就感觉自己这个也叫端个铁饭碗的,简直混得太埋汰了。

      村子里的人其实挺有意思的,有知道底细的人就说了:“光是个爱胡吹,这都是人家送到修理部来修的车,他不吭声把人家的车开回来扎势来了。开回来那么多,一辆也没有他自己的。”

      我买车,一方面是回家方便,也有一点点儿让父亲心里好受一点儿的意思。在农村这地方,尤其早些时候,同样是在外边工作的,买得起车和买不起车,那在大家心目中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我们每次回来的时候,还经常见到刘叔。他现在不再跟我说车的事情了,现在又说房子装修的事情,说这个赚钱的很。我有点纳闷儿,因为我是个教书的,跟这些事情一点儿都不沾染。后来,有邻居叔婶儿说:“那是在跟你卖派,他儿子又去西安搞房子装修了。”

      我咂摸了半天,才回过味儿来。——哈哈哈,我的勤劳可爱的刘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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