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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孽 缘(四)

 湘西美文 2023-01-09 发布于浙江

 孽  缘

/北洲

                          

  没见到妻子的身影,文秀返身回来,回到餐桌前,坐下,把丹雁的手机放下,独自品呷烧酒和烤鸭。他咀嚼着鸭肉,眼光落在丹雁那精致的手机上。他不是在欣赏手机,也不是这款手机有什么故事,他是边看手机,边想着生活的快节奏。于是他的思绪又飞了。

  那是他和丹雁结婚的第二年,女儿刚刚降生不久。学校通知他到省城参加教学研讨会。当时他想推脱掉,但丹雁不同意。她说:“你的事业刚刚有起色,不抓住机会可惜了。你要是推脱掉,会影响你今后的发展。再者说了,你的同事还不得说我拖你的后腿呀。你尽管放心,有我妈在这,照顾着家里,我爸也能常常来咱家看看,没事。再说,半个月时间,一挺就过去啦。”

  文秀很感动,依依不舍地走了。那年头,安装家庭座机电话的都很少很少,更别提手机了。文秀感觉,那半个月,每天都是度日如年。他想给妻子打个电话,但是,一来是妻子正在休产假,不上班,没在单位没办法接电话。二来,在开会的地点,附近没有话吧,白天还要开会,晚上又不敢走得太远,因此也没有机会打电话。白天还好说,听名师讲课,听专家点评,和外地同行讨论学术,过得还充实。可是一到了晚上,他几乎天天翻来覆去折腾到大半夜睡不着觉。

  丹雁那丰满润实的身体,让他销魂动魄;丹雁那体贴入微的关怀,让他刻骨铭心。有时他暗恨自己,太对不起丹雁了。自己家太穷,穷到活了二十岁了,家里还是铺着油毡纸当炕席。当时用油毡纸铺炕,一来是为着节省,油毡纸使用的时间比苇席长,在文秀的记忆里,十来年没有换过。而且,油毡纸怕高温,不能烧得太多,炕太热容易熔化,烫着人。这样就有了少烧柴的理由。二来嘛,油毡纸隔潮,不会因潮湿阴冷而生病。

  但是文秀还是深受其害。从小一路睡着凉炕,一直尿床不止。一般的孩子到了四五岁就不再尿床了,可文秀却一直到了上高中还在尿床。他父亲害怕了,领着他找中医看看。老中医给他把了很长时间的脉,对他父亲说,孩子有肾病,应该到大医院去看看。父亲默默地把他领回来,从此再也没去看过。大概在十八岁那年,他好像只尿了几次床。

  不知不觉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好了,不再尿床了。这一点他从没和丹雁说过,可能除了自己的家人,谁也不知道。然而,结婚后他才感觉到,自己竟然不能正常地过性生活。常常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偷偷地借进城办事的机会买了几回壮阳药,服了几次之后,竟然形成药物依赖,每次都得吃,不吃,就阳事不举。那药价格不便宜,而且很伤身体。他因此很害怕,做那事时就紧张,越紧张就越没有质量。他觉得,太对不起丹雁了。

  而且,他和丹雁结婚用的房子,都是丹雁的父亲出钱盖起来的,他们安家的所有家什都是丹雁的娘家陪送的,自己几乎就是带着一份工作嫁到了丹雁家。一个大男人,这就算是吃了软饭,想起来就自卑。文秀更觉得对不起丹雁。

  带着这些愧疚,文秀不再那么锋芒毕露地展示自己的才华了。平时一回到家,总是谨小慎微,说话时语气也卑恭婉转。丹雁看在眼里,心里也不是滋味,她总是安慰文秀不要在意。好在女儿很乖巧。丹雁和文秀都是有工作的人,响应国家号召,不管男孩女孩只要一个。只是文秀的父亲心事重重,总是透露最好有个男孩接续香火的意思,但他自己也知道,他在这个家里没有地位,没有说话的权利。丹雁很明理,把女儿起了个男孩的名字,叫文晓龙,让公爹回去和乡亲们有个含糊的谈资。

  当初下定决心向丹雁求婚时,文秀很为自己打破“门当户对”传统观念,用自己的才华俘获丹雁芳心而骄傲,而自豪。可一旦过起了日子,在孩子洗尿布的水池旁,在柴米油盐的繁杂家务中,浪漫,早已是过眼的云烟,是连回忆都奢侈的过去,现实生活才是主色调。于是,文秀有了自卑。他的父母有时想来看看,看看他们自己的儿子的家,看看自己的孙女,长途跋涉地来了,却十分地拘谨:头一次看到这么好的房子,这么干净的家,而自己却是粗手笨脚,土里土气,灰头土脸,只有衣袋里是干干净净的。

  看看亲家亲家母都那么有气质有范儿,儿媳妇那么地矜持有气度,自己就太不入时了。他们怕时间长了让人看不起,影响儿子在家里的地位。于是,只住了一宿,扔下一丝袋茄子辣椒豆角黄瓜,赶紧返回去。在他们看来,去儿子家一次,就如刘姥姥进了一次大观园,一切都那么新奇,一切都那么奢华。回到家里后,和邻里乡亲们唠上半月十天都激情不减。文秀呢,却为此而苦恼着,只是没办法。

  周末,丹雁抱着孩子回了娘家,文秀闲得无聊,在院子里瞎转,隔壁的陆玉站在院子里,和他搭话:

  “我看你自己瞎转悠,是不是丹雁没在家啊?”文秀说:“是啊,自己在家。”陆玉笑了:“这女人一到周末就想回娘家。雅芝娘家离这么远,也领着孩子打车去了。”文秀说:“自己呆着也挺好啊,自由。不过咱俩的爱好太悬殊,要不你过来,咱俩喝点小酒多好啊。”陆玉一撇嘴,说:“尽整那些没用的,不知道酒大伤身呀!没意思一会跟我走,刚才康三儿打电话,约打麻将呢。”

  文秀道:“你可饶了我吧,我本来就喝酒,再跟你学输耍不成仁,那我可就真的一无是处了。再者说了,就我这麻将水平,还能上得了你们的场?那得交多少学费呀!”陆玉说:“你想得美,能让你上场啊?我就是想让你出去走走,散散心,不寂寞。还能开开眼界,见识见识。”文秀笑道:“你够有意思了,到麻将馆能见识啥呀!”

  陆玉不屑地说:“这你可就书生气了。你看现在,但凡做大事的,都是先在办公室谈判桌上敲定大框,之后在这样的场所敲定下来。麻将馆呀,大酒店呀,洗浴中心呀,你以为那就是吃饭娱乐的地方呢?那是决策大事的必不可少的地方。所以呀,那里活动的,大都是大人物,社会名流知道吗!这样吧,你赶紧准备一下,我带你走。今天有个农行信贷部主任石昌。还有咱们的陈校长。”

  文秀也会打麻将,是在岳父家学会的。每年的春节,岳父岳母,还有丹雁和他四个人都会玩上几场,每场百八十元的输赢。输了,岳父岳母都会给他退回来,说,只要陪着老人玩,就让他们很高兴了。文秀不要,老人就把钱塞进孩子的腰包,说是给自己外孙女的压岁钱。待文秀和丹雁赢了也想照着做,把钱退还时,岳父岳母还是把钱塞给晓龙。就这样,不管输赢,他们都有收获。玩起来,文秀也不会担心输钱,没有心理负担,就这样的玩法,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进陆玉他们这样的正式场合的。

  在麻将馆文秀真是大开了眼界,只几圈麻将下来,石昌就赢了一千多元!他拿出一百元钱甩给文秀,说:“劳驾文老师给买四盒烟回来,要玉溪。”文秀跑出去,到商店卖完了,把四盒烟和剩下的二十元钱都给了石昌。石昌只拿过四盒烟,甩给麻将桌上的牌友每人一盒,然后看着文秀说:“咋,嫌少啊?”文秀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陆玉已经把二十元钱拿起来,塞给文秀,说:“哪能让你白跑啊,这是你的。”文秀把钱揣进兜里时,心怦怦跳了好一气。

  那回以后,文秀一有机会,就去找陆玉,到麻将馆去转悠。他不是给人跑腿挣钱有瘾,他只是想在那大把大把的输赢中感受一种刺激。有时跑腿挣点外快,大多时候就是感受这种刺激。耳濡目染,赶上陆玉去洗手间方便,或者是累了歇歇,文秀就暂时凑把手,替两把。那时输赢的虽然不是自己的钱,但也是个心跳。他感觉,研究学问需要精力,自有乐趣;喝酒是边喝边感受酒文化,也是其乐无穷;而打麻将,在刺激中寻求一种精神定力,同时更能在非常时刻研究一个人,也有无穷乐趣。像文秀这样的人,喜欢研究,对新接触的事物,愿意穷其义理。

  酒意阑珊,文秀一仰脖,把最后一口酒倒进嘴里,简单收拾了一下餐桌,他要休息。连日来的旅途劳顿,加之喝了几口酒,倦意袭来,无法抵挡。一个人单独外出旅行,没有人陪衬着,什么事都是自己去做,什么主意都是自己去拿,除了身体的劳顿之外,精神也绷得很紧,不得松弛。但是一般不会觉得异样,只有你回来后,到家了,一下子松弛下来,你才会突然感觉劳累,这是给了你劳累的时间场所机会和理由了。

  文秀想,先休息一会也好,等晚上丹雁回来,精力十足,好好温存温存。他在汝阳,也曾趁着夜色,走过两处生活馆。老板绷着脸信誓旦旦地保证,说这药绝对没有副作用,而且疗效是一绝。他其实心里明白,目前这类药物没有副作用几乎是不可能,就像吸食大烟一样,是对肾脏的超强度刺激,不可能没有副作用。但人就是这样,为了达到一个目的,有时心里虽然明白,但还是心甘情愿地上当受骗。他做梦都想让妻子体验到做女人的快感,哪怕自己付出健康的代价。

  于是,他还是把药买了回来。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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