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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乱了华夏

 李雨航的图书馆 2023-01-14 发布于新疆

“五胡乱华”这个历史概念是南宋文学家洪迈提出的,在他的《容斋随笔》卷九中,这位一生好学,随手书写读书笔记的士大夫写下了夷狄乱华的设问。在这篇叫“五胡乱华”的随记中,洪迈写到:刘聪乘着晋朝的衰微,窃取中原,自己死了以后,子嗣就被诛灭,无论男女老幼都被靳准杀害。刘曜接着刘聪之后,不超过十年,自己就被人俘虏。石勒曾经兴盛过,儿子皇位被石虎夺走,石虎完全占有了秦、魏、燕、齐、韩、赵的土地。他死后不到一年,子孙就遭残杀,没有一个留下后代。慕容隽乘着石氏的内乱,占据了江山,也只终了自身。到他的儿子就被灭了。符坚的兴盛,又不是刘氏、石氏能比的,但是也不能免于失败,国家化为丘墟。慕容垂趁着符氏的动乱,完全恢复了前燕的国统,死后不足一年,帝业倾颓覆亡,这七个人,都是夷狄祸乱华夏的典型人物,可是都不能长久。当今的金国胡虏,建立政权八十年,传了好几代首领了,还没有灭亡,这是为什么呢?

在西南联大纪念碑文中提到:“宋人南渡;其例二也;……还我河山,宋人之虚愿”。洪迈是南渡的宋人,偏安江表,坐拥繁华,无力北归。

为什么五胡不能长久,究其原因,皇权血酬游戏的交替上演。为了满足各人的私欲,兄弟残杀、父子反目、神仙打架、百姓遭殃。乱华的不是胡人,而是权力的获取欲。当拥有了权力时,人性的贪婪、残暴、无耻喷发出来,以百姓为刍狗。如果说五胡的创业君主刘渊、李雄、石勒等人还懂替天行道,那么他们的接班人均毁于人性之恶。当宫室修建宏伟、贵族官吏服彩华丽、身配利剑、挑三捡四、朱门酒肉臭时,对应的则是百姓田园荒芜、粮仓虚空、流离失所,这些朝中的邪恶的统治者就成为了强盗头子。在中国传统的道德标准中,最大的罪孽,莫过于贪欲过甚;最大的祸患,莫过于不知满足;最大的错误,莫过于抢占他人财物。这些无道的行为,五胡时期多数是由权力中心发出。

来自西域古波斯的琐罗亚斯德教,被称为袄教或拜火教。琐罗亚斯德教把人的善行归于光明和善良智慧之神,把人的恶行归于黑暗与贪婪邪恶之主,这是一种二元论,认为善恶各有本体,善恶之战,最终善战胜恶,光明战胜黑暗。这便是五胡十六国的历史都非常短暂的原由。

从王朝与社会关系看,应当把权力限制在国防、国家安全、司法刑杀和社会救济领域。不能超越这些边界去控制社会,不能放纵贪欲去征服他国,不能纵情声色剥夺百姓。要留自由空间给百姓,让百姓拥有自己的财富。成就百姓,国家才能繁荣强大。

五胡之祸源于东汉,当时朝廷有意识的削弱北方游牧势力,将草原民众内迁,以便控制。从曹操开始,更加大了草原胡人内迁进程,胡人入关在泾渭河流域对长安、洛阳形成C形包围。到了晋惠帝时,由于氐人叛乱,时任山阴县令的江统深谋远虑的写下了一道折子上奏朝廷,这便是有名的《徙戎论》,提出了将氐羌等胡人迁出关中,谨防并州五部匈奴潜在的威胁,但是并未被采纳。之后的“八王之乱”,印证了江统的忧虑,但一切都晚了。

公元311年,永嘉五年,汉国皇帝刘聪命石勒率兵进攻宁平城(河南鹿邑),呼延晏、刘曜攻洛阳,大败晋军,洛阳城陷,晋怀帝被俘,胡人将领纵兵抢掠、大肆发掘皇陵、焚毁宫殿,史称“永嘉之乱”,这一年晋王朝宗室、官员、军士、百姓十数万人死于战乱。

公元313年,刘聪毒死了晋怀帝。怀帝侄司马邺,在长安登基,是为晋愍帝。公元316年前赵刘曜攻长安,俘虏晋愍帝。公元317年晋愍帝被杀,士族王导、王敦等,扶植晋朝远房宗室司马睿,在建邺登基,是为晋元帝,因为避司马邺的名讳改建邺为建康,历时52年的西晋灭亡,东晋开始。五胡入华夏,随之而来的是战争,导致平民大规模减少,代表华夏正统的晋王朝南迁,史称:“衣冠南渡”。

史料中记录了大军所过寸草不生,遍地狼烟,百姓命如蝼蚁,朝不保夕。原本为了各自利益的官斗变成了种族纷争。此后,西北诸胡及鲜卑侵入中原,中原士家大族十有六七到江南避难。中原汉人有能力走的都走了,走不了的纠合宗族乡党建立坞堡以自救,以致形成流民武装来抵抗掠夺。

为什么会形成两极?为什么有权有势的士族大家在国难当头时跑路,而老百姓要奋起抗争?

对士家大族来说,只要有钱,自己的国家不好换个地方一样收割,升官发财从不在乎形式、地点,国家兴亡关他屁事。晋王朝的士族掌握着王朝最多的资源为百姓做着最少的事儿。并极力宣传他们是世代为官,是王朝的精英,是推动王朝发展的原动力,提出“穷出奸计,富长良心”的理论来诋毁底层的百姓。

国难当头,老百姓也想跑,但是跑不了。他们能干的,只有拿起武器阻止战争,阻止家园被毁,国家在面临生死存亡的时候,冲锋在最前面的永远都是底层百姓的子弟,哪怕这个国家已经支离破碎,也要以命相搏,而那些他们平时无比敬仰的权贵、士家大族们根本就靠不住。那些让当权者瞧不起的老百姓,那些喜欢谈论王朝更替的小市民,反而成为国之脊梁。爱国是底层百姓最后的尊严。他们依旧遵崇东晋为“正朔”,因为这块土地,是祖祖辈辈生根立命的地方,必须关注他,必须让国家兴旺起来,他们自己才能好起来。这便是位卑未敢忘忧国,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道理。所以那段历史被同样南渡的宋朝的达官贵人称为了“五胡乱华”。

五胡入主中原也并不是灭绝人寰,大肆屠杀百姓。因为国以家为基础,家以人为元素。那段历史,虽然多有横征暴敛,屠杀虐苛之事,但也有仁政安百姓的君王。

“八王之乱”中,五胡第一代君主,刘渊、石勒、李雄等远远强于西晋的末代君主。

先说刘渊,刘渊的国号是“汉”,算是明主,他本人文武双全,汉化的匈奴首领,为人豁达,擅长骑射,“八王之乱”时,脱离司马氏的王朝,回归本部,进军并州,割据建“汉”。他本人重视文化,主政时,能选贤任能,纳谏如流,励精图治,反对屠杀,重视百姓利益,采用了怀柔的养民政策。支持游牧与农耕地域百姓融合。但是在位仅六年去世,后世子孙刘保、刘聪、刘桀不屑,缺少治国之道,荒淫无度,“汉”立国仅14年。公元318年,外戚权臣靳准发动平阳政变,屠杀刘渊后人,镇守长安的中山王刘曜攻击靳准,之后登基称帝,改国号为“赵”,与石勒相互攻伐,刘曜在关中地区治理无方,一味征战,国势日颓,公元329年,刘曜兵败洛阳城西,被石勒所杀。刘曜的“赵”存世11年,因刘曜属刘渊的一脉,这段割据政权被称为“汉赵”。立国25年。

石勒原本是刘渊手下的将军,极富远见,热衷汉史,重用汉臣张宾等人,刘曜建“赵”后,石勒也在襄国建立了一个“赵”,为了区分,史家称为“汉赵”与“后赵”,石勒重视吏治,重用汉官,重视农业,鼓励开垦,减轻赋税,抑制胡人陋习,中原在数十年的战乱中得以短暂的休养生息。石勒当政时期,推行法治,遏制胡人嗜杀的个性,紧张的社会局势得以缓和。后赵重新修订统一了度量衡,核定户籍,劝课农桑,鼓励生产,并颁布禁酒令。石勒本人没文化,但是非常重视儒学教育,设立太学、小学,更为难得的是石勒打破了士族世代为官的旧制,开启了考试选官的先河,为后来隋唐时的科举制度埋下伏笔。石勒在位14年,基本上统一了中国北部。由于石勒崇信佛教,促进佛教以官方的形式在中原地区迅速传播。与刘渊一样,石勒在位时,极力避免可能发生西晋“八王之乱”的祸端,但石勒征战时曾大量杀俘,杀降不祥。去世后侄子石虎专权,将石勒妻妾、子孙屠杀殆尽,石虎荒淫残暴,石勒的功业毁于一旦,石勒去世16年后,自封大赵天王的石虎于公元349年称帝,当年病死,之后,诸子争权相互残杀,石虎的养孙汉人石闵坐大揽权,因胡人不愿为己所用,下达“杀胡令”,改本姓“冉”,于公元350年称帝,国号魏,诛杀石氏子孙,石虎之子石祇也在襄国称帝,后被手下大将刘显所杀,冉闵攻杀在襄国称帝的刘显。后赵的内战,引得鲜卑人“前燕”的慕容氏乘机南下,杀冉闵。十六国中没有算“冉魏”的原因一是冉闵属后赵延续政权,二是存世的时间太短。“后赵”灭亡,石勒所创的“赵”,起于公元319年,亡于公元352年,立国33年。

李雄是氐人流民首领李特之子,氐人属内迁的农耕部落,除个别习俗外,与中原农耕人没有太大区别,公元306年,自封成都王的李雄在巴蜀称帝,国号“成”,李雄改变氐人旧制,尊崇儒、道,依法治国,优待归附的各方势力和流民。注重民生、轻徭薄赋,当时天下大乱,但蜀中殷实富裕,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李雄当政时,重史典,崇汉学,重视教育,兴办学校。但是李雄执政有一个短板,官秩不严,滥封爵位,官员无俸禄,取之于民,军队无组织,号令不畅。石勒死的第二年,公元334年,李雄病死,命侄子李班继位。自此,“成”也进入了兄弟残杀的进程,数月后李雄之子李期杀李班自立,之后任用庸臣,朝政江河日下,四年后的338年,堂叔汉王李寿攻克成都,废李期为邛都县公,李寿自立为帝,改国号为“汉”。史称“成汉”,李寿奢靡无度,大兴土木,滥杀无辜,百姓困苦。李寿死后,其子李势继位,大肆杀伐,国势更加衰弱。公元347年,东晋将领桓温率兵攻打成汉,成汉皇帝李势投降,成汉的残余势力在公元349年被晋朝消灭。“成汉”起于公元304年,亡于公元347年,立国43年。

这些短命的王朝究其原因是没有建立一整套完整的国家机构,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亦有宽阔如海的胸襟。而短命王朝的共同点就是独裁,在独裁统治之下的官员,假公济私,中饱私囊,损人利己,贪得无厌,利益熏心,心狠手辣,沽名钓誉,掩耳盗铃,不学无术,自以为是,滥发淫威,外强中干,揽权抢功,推卸责任,小人得志,媚上欺下,肆无忌惮,胆小如鼠。

最可怕的是军阀参政,成为国家方向的仲裁者,当世道混乱,行政管理世微的时候往往军队就开始干政了,原本军队是当司法和行政都背叛百姓,背叛王朝正统时的最后一道防线。但是短命王朝的最大问题就是拥兵自重,各立山头,于是虚华之后便是战乱。

在《容斋随笔》卷十四“士大夫论利害”中洪迈说:士大夫分析利害,本当先陈述之所以有利的实情,可是在有利之中同时有小害存在,也当区分情况,让君主选择决断,这才符合对君主不隐不欺的道理。……班勇请求重新设置西域校尉,参与讨论的大臣问道:“班将军能保证匈奴不在边疆为害吗?”班勇答:“现在设置州牧来禁绝盗贼,如果各州牧能保证不出现盗贼的话,我也甘愿受腰斩之刑来担保匈奴不在边疆为害。如今跟西域交往,匈奴的势力就必定减弱,造成灾祸,就小多了。如果西域的形势被匈奴掌握了,那么内陆的损失就不止千亿,设置西域校尉确实有利。”班勇分析事情,可以说把利害双方的要点全都讲透了,足以供后人效法。

远在凉州的张氏集团意识到西域的重要性,那里地广人稀,物产丰富,小国林立,且不堪一击,和平时,是人间天堂,战乱时,是最好的避难所,更重要的是联通东西的贸易通道。

前凉虽然为五胡十六国之一,但是其本身乃是汉人执政的割据政权,在河西走廊和西域少数民族杂居之地建立起政权,极为不易。张氏的割据,只是一种乱世的无奈之举。西晋末年,当大部分士族南下时,也有少部分士族北上,凉州成为士族的北上聚集地。凉州同时收容关中流民,以士族名流为左右得力谋士,征召九郡子弟,建立学校,开始设置教育部门。同时劝课农桑,轻徭薄赋,一时之间,凉州大治,强盛一时,而且保存了优秀文化,对后世影响深远。

经营西域则是前凉对历史最大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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