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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中的悲悯意识浅说

 直通一线王国己 2023-01-15 发布于甘肃
文艺评论
诗歌中的悲悯意识浅说

诗歌中的悲悯意识浅说

无疑地,诗歌失去了悲悯,就失去了灵魂。当诗人落笔纸上,他的内心饱含巨大的悲悯,无论是现实主义诗歌还是浪漫主义诗歌,因为悲悯而能够长久地成为人类文化的巨大传统。屈原“哀民生之多艰,长太息以掩涕兮”是发自内心的悲悯而用诗歌言说。“硕鼠硕鼠,勿食我黍”,饱含着对不劳而获者的控诉、悲鸣与警告。他们分别成为中国诗歌的源头,为中国浪漫主义诗歌和现实主义诗歌定下了基调。华兹华斯说,一切好诗都是强烈情感的自然流溢,为英国乃至整个欧洲的浪漫主义诗歌定下基调。而好诗蕴含着的多重性,使得任何其它形式都无法像诗这样言说。诗的言说具有多向性和共振性,能够同时在多个方向上穿越,不局限于狭隘的抽象与具象,而是从多角度多模态体现其丰富性。“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既是抽象哲理,又是具象的表达,在抽象和具象之间自由切换,来去自如。真正能够让这样的诗跨越时代与背景,至今能够拨动读者心弦的力量,在于悲悯。

悲悯即悲天悯人,“一蓑烟雨任平生,也无风雨也无晴”,我们看到的达观,乐知天命,纵浪大化中的自由舒朗,而内种的因子,则是悲悯。注意这首诗的序,“雨具先去,同行皆狼狈,余独不觉。已而遂晴,故作此词”。实际上是作者看到同行者的狼狈之态而不由自主产生的悲悯之情引发了作者的诗情。劝告同行者,我们面对人生的变故、遭遇,可以更加从容淡定,实际上,这里作者无形之中表达了自己看待和尊重这个世界的自我选择。选择一种乐知天命的姿态,享受变化和不确定性带来的乐趣和体验。这种选择不仅仅是被动地屈从生命中的不确定性,而是主动地用悲悯的意识来结构人生遭际与不幸。“回想六月漫长的日子,/野草莓,滴滴红葡萄酒,露珠。/流亡者被废弃的家园里/荨麻有条不紊的疯长”这首亚当·扎加耶夫斯基的诗句表现出的在毁灭中脆弱的柔情恰恰是那些令人震惊的日子所需要的良药,之所以能够成为良药,就是因为诗句当中蕴含的巨大的悲悯意识。那些充满诗性的小说,同样因为悲悯意识而成为流芳百世的艺术精品,如《夏洛特的网》《小王子》等。不用说,海明威的小说,无论是《丧钟为谁而鸣》《老人与海》还是《太阳照旧升起》都是因为内在的悲悯意识而成为世界级的优秀文本。

人自出母腹,被抛到这个世界上来(海德格尔意义上的被抛),离开的是温暖、柔和、甜蜜、安然、温润的环境,而到了一个吹着冷风或热风,嘈杂的声音环绕,周边充满了细菌与病毒,一个或饥或饱无法确知的生命经历,以及一个完全不确定的未来。他的安全感和舒适感大大降低,甚至可能面临生命遭到戕害,尊严被肆意践踏,价值被完全否定的情形。在这种情形下,人类依靠悲悯得以保全,得以安稳。所以,悲悯是出在爱的屏障。这就是为什么代人言说的诗歌,必然因为其内在的悲悯而成为人类的心声。

换句话说,一个文艺作品,尤其是一首好的诗歌,应该有内在的悲悯,这是诗歌要成为具有美学价值与意义的根本。哪怕你就是写一首打油诗 、顺口溜这样的作品,内在的悲悯必然成为其生命力的内核。要获得持久的生命力,让诗歌因为内心的悲悯而落笔成文,则会成为一个诗歌的必然要求。画家丁方在画作《死亡无法拒绝》的题记中说:这幅画是根据巴赫的一首同名《康塔塔》而创作的,它表达了我对'时空无限’的悲剧性感受。这里的悲剧性感受,就是内在悲悯的具体表现。“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这就是中国诗歌中的“时空无限”的悲剧性感受的最佳文本。内在的悲悯使这首诗诞生以来,就成为历代诗歌鉴赏者不可忽视的作品的原因。丁方在《俄罗斯精神艺术札记》中写道:耶稣基督以无辜受死的姿态来到苦难的现世大地上,黑暗作为生存重负的永恒象征而环绕在他四周。在基督额顶圣光的照耀下,生灵的苦痛、呻吟、悲切、哭泣、死亡……都得到了终极性的应答……。可以说,他在悲剧性的深渊处境里,看到了灵魂救赎的惊心动魄(参见陈剑澜《缺席与偶在》)丁方道出了悲悯意识的内在关系与根源。

之所以想到这些,是因为我读了一首惠特曼的诗:

I sit and look out upon all the sorrows of the world, and upon all

oppression and shame;

I hear secret convulsive sobs from young men, at anguish with

themselves, remorseful after deeds done;

I see, in low life, the mother misused by her children, dying,

neglected, gaunt, desperate;

I see the wife misused by her husband-I see the treacherous seducer

of young women;

I mark the ranklings of jealousy and unrequited love, attempted to be

hid-I see these sights on the earth;

I see the workings of battle, pestilence, tyranny-I see martyrs and

prisoners;

I observe a famine at sea-I observe the sailors casting lots who

shall be kill'd, to preserve the lives of the rest;

I observe the slights and degradations cast by arrogant persons upon

laborers, the poor, and upon negroes, and the like;

All these-All the meanness and agony without end, I sitting, look out

upon,

See, hear, and am silent.

我坐而眺望世界的一切忧患,一切的压迫和羞耻,

我听到青年人因自己做过的事悔恨不安而发出的秘密的抽搐的哽咽,

我看见处于贫贱生活中的母亲为她的孩子们所折磨,绝望,消瘦,

  奄奄待毙,无人照管,

我看见被丈夫虐待的妻子,我看见青年妇女们所遇到的无信义的诱

  骗者,

我注意到企图隐秘着的嫉妒和单恋的苦痛,我看见大地上的这一切,

我看见战争,疾病,暴政的恶果,我看见殉教者和囚徒,

我看到海上的饥馑,我看见水手们拈阄决定谁应牺牲来维持其余人

  的生命,

我看到倨傲的人们加之于工人,穷人,黑人等的污蔑与轻视,

我坐而眺望着这一切——一切无穷无尽的卑劣行为和痛苦,

我看着,听着,但我沉默无语。

(楚图南 译)

被这首诗的悲悯深深地打动了。不夸口地说,我读过一点英美名诗,对惠特曼也有一些了解。手上就有他的《草叶集》全英文版。我翻读这部英文版诗集时,被这首诗深深地触动了。刚从网上又找到了楚图南先生的中文版翻译。与同道同好者交流。

无论是荷马史诗还是维吉尔的《埃涅阿斯纪》都充满了悲悯意识。毫不夸张地说,没有希腊悲剧,则没有西方艺术。而悲剧的内核则是贯穿其中的悲悯意识。有人认为,艺术是观感的愉悦、为快感而存在,对此,克罗齐答道:把艺术降低为简单的、愉快的幻象,感官的陶醉,就等于把产生这种幻象和陶醉及其他时间活动置于道德目的之下。同样的,诗歌只有在悲悯意识的内在光照里,才能完成自己的天然使命。诗歌的道德感应该来源于这个悲悯意识,悲天悯人应该成为诗歌的内核。正如有人认为喜剧的内核是悲剧一样,看似喜乐的诗,其实它的内核是悲悯意识。悲极生乐,这就是它的内在肌理。当一首诗,与自我、语言、文化、情感、感官和心灵形成多重交叉体验并充分交融时,它就承载了我们的生活。当诗人用内在悲悯来扩展生活的意义、提升生活的高度时,诗就实现了它的原初意义:创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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