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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东作家|李秋善:左家庄人的厚道(小说)

 百姓文学社 2023-01-16 发布于云南

水文站

左家庄是黄河入海口附近的一个大村子,有三千多口人,现分左一、左二两个村委会。

1953年,上级在左家庄村北,紧靠黄河大坝的北沿,九号梢头上,建了一座水文站。水文站是青砖红瓦,有六七排房子。一座小院矗立在九号梢头上,门前有旗杆,五星红旗飘扬在小院上空。常有骑着自行车的工作人员进出水文站。

据说水文站的级别还不低,在里面工作的人员都穿着体面的中山装,上衣口袋里别支支钢笔。他们每天都吃白馒头。每到做饭的时间,就有食堂炒菜的香味飘出来,馋的我们这些小孩子了不得。

水文站的第一排是办公室,前出厦的房子,有东西耳房。后排是食堂、生活区。前排门前院子里种着一颗高大的银杏树。水文站里还有一部黑色的电话机,可以通过总机打到任何一个有电话的地方,这也是让我们这些小孩子感到神秘的地方。

经常有黄河上游河务局的人乘着汽艇来水文站。汽艇停在九号梢头尽头。那时侯,黄河还通航,有载着石头的轮船到黄河对岸的石料场卸石头,也有运往下游的船只通过水文站所在水域,去往更下游的西河口卸货。黄河通航到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随着胜利黄河大桥的建成,通航才中止。

有了水文站,水文站在左家庄的家属院应运而生。

家属院

左家庄和曹家屋子(西屋子)之间有片空地,水文站的家属院就这建在这片空地上。三排白墙红瓦的房子。一排十间,总共有三十间房子。虽然也是土坯所建,但它粉白色的石灰墙壁,和醒目的红瓦格外引人注目。左家庄还都是土墙草房顶的房子,家属院这样的房子,俨然鹤立鸡群了。叫家属院,其实没有院子,就是三排房子。那时候家家都没有院墙。

家属院里居住的都是水文站的职工家属,他们和我们一样,也是农村户口,分布到我们村的两个大队的十六个小队里。按说家属院的家属也应该和我们的父兄一样参加生产队的劳动,可在我的印象中,这些家属没干过农活。不干农活,就需用水文站职工的工资买公分,秋后才能分到口粮。那年月,一个劳力一天挣10分工。10分工值不了一毛两毛的,水文站职工的工资,一个月的工资就能卖三百个公分。

左家庄人从来不把水文站的家属当外人,甚至还处处高看一眼。体现了一个大村人的风范。直到今天,左家庄人还对外来人或单门独户的人家高看一眼。

在左家庄家属院居住过的人家有:

王姓,王俭之。他有两个儿子,一个叫王振生,一个叫王振华。我和王振生、王振华都在一起上过学。王振华,小名叫小坏。其实他一点也不坏。小坏现在利津县工作。

耿姓,男主人姓名不详,女主人叫岳芳。是个很干练、面相很白净、很漂亮、很有亲和力的女人。见到人总是笑眯眯的。她走在左家庄的大街上,总有人主动跟她打招呼,她也爽朗地笑着回应大家。岳芳有两个孩子,女儿岳蕾是个白白胖胖的姑娘,遗传了妈妈的优秀基因,皮肤白、爱笑。岳蕾和我二哥同学,高中毕业后考上了大专,现在在哪里就不知道了。儿子耿军和我是小学同学,初中毕业后在百货公司上班,后来在城投上班,听说做的很大。耿军一直和左家庄的同学保持着不错的关系。

晁姓,男主人姓名不详,他有一个儿子,高考恢复后考上了大专;有一个女儿(女儿比儿子大),也就是我的同学李卫东的妈妈。李卫东从小学三年级和我同学,一直到初一才转学去了他爸爸服役的长岛上学。李卫东现在寿光的一家化工厂工作。

卢姓,这家有四个女儿,一个儿子。儿子叫什么不知道。小女儿也不知道叫什么。大的三个女儿分别叫卢爱荣、卢爱美、卢爱华。卢爱华和我是小学、初中同学。后来卢爱华嫁给了我的表侄刘福军。刘福军初中毕业后当了兵,转了志愿兵,后来转业到了县公安局看守所工作。

崔姓,男主人姓名不详。他有三个儿子,崔久峰、崔久明、崔久华。有一个女儿,也是我的小学同学,叫崔久英。崔久英智力有问题,但画画很好。我常常想,如果在绘画方面加以引导,崔久英在绘画领域可能有所作为。崔久明和我二哥同学,初中毕业后下乡当了知青。

李姓,他家有个儿子也和我同学,叫李勇奇,我们叫他小奇。是个很憨厚孩子。

边姓,他家的大儿子叫边春华,小名叫大华子;二儿子叫边秋华,小名叫小华子。大华子、小华子都是我的同学,大华子是聋哑人。小升初的时候,他在语文试卷上写道:我是聋哑人,不会写作文。自然考不上。

当然,在家属院住过的绝不止这几家,因为这几家有和我年龄相仿的孩子,我才记住了。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期,水文站搬走,家属院的孩子们都农转非了,家属院的使命才宣告结束。这些在家属院住的居民才陆续搬走。

小时候和家属院的孩子们玩儿,总有种高攀了的感觉,从来没有把他们当外来户。

废弃的水文站由崔姓买了下来。前几年,东营、胜利两座大桥间搞湿地开发,风景区建设,曾有人跟崔姓谈,崔要价太高,风景区开发的人遂放弃。如今,水文站的老房子静静地矗立在那里,仿佛矮小了许多。

加温站

上世纪六十年代末,或七十年代初期,在左家庄的东北部,靠近黄河大坝的南侧,建了座胜利油田输油的一个加温站。那时候油田是和部队一个建制,属于连级单位。加温站的人和村里人很疏远,很少和村里人来往。加温站的人来村里的门市部买东西,也来去匆匆,不与村里人交往。这与油田独特的企业文化有关。加温站的子弟有个叫李春光,和弟弟曾在我们村小学上过学。李春光比我高一级,李春光的弟弟比我矮两级。兄弟俩都白白胖胖的。

虽然加温站的人和左家庄的人很疏远,左家庄的人从不骚扰加温站。那些年加温站常放电影,我们去看电影的时候,也都规规矩矩的。甚至加温站管线破裂,跑了原油,污染了加温站附近的水塘,左家庄人也不知道跟油田索赔。根本没有索赔的意识。左家庄人觉得,油田是国家的,国家的加温站,怎么能索赔呢?那几年加温站附近的水塘出的鱼虾,都有一股原油闻。

加温站的加热炉整天轰响着,管线加热烧的也是原油。颇有煮豆燃萁的意思。加温站一大一小两个烟筒,整天冒着黑烟。

我们村后的黄河大堤南侧,铺设着输油管线,那管线没被土埋着的部分,露在外面。管线有一搂粗,用黑色的油粘包裹着。一年四季,那管线都是热乎乎的。小时候,我们常坐在管线上玩儿。听着管线内原油“汩汩”的流动声,屁股热乎乎的,很舒服。

因为有加温站的原因,我们村早早喝上了自来水。两个大队分别有一个水龙头,虽然是挑水吃,得排队接水,这就很好了。后来,又不让用了。水阀门给焊死了。人们照旧到黄河里挑水。人们也无怨言。

左家庄人的厚道可见一斑。

至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期,加温站废弃。加温站自从被遗弃后,李姓曾在旧址上开磨坊。这些年成了废墟了。

刘德兴一家

上世纪七十年带末期,垦利县财政局局长刘德兴的爱人和一子一女曾落户在我们村的我们小队。刘德兴一家住在废弃的左一小学的三间土坯房子里。刘德兴的儿子叫刘波,女儿叫刘霞。刘德兴是博兴陈户人,老婆孩子都是农村户口。

刘德兴为什么不选择更靠近县城的村子给家属落户呢?上下班不是更方便吗?比如双河、复兴、立泉、寿山等村子。这些村子都是县城的卫星村啊。

答案是落不了。人家不要。刘德兴只好选择离县城较近的、能接纳他一家人的村子了。人们给他推荐了左家庄。左家庄是个大村子,人厚道,落下一户,就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一样,不知不觉。果然,左家庄人接纳了刘德兴一家。村领导是这么想的,村子已经很大了,人口也多,不差三口五口的。

刘波比我高一级,刘霞比我矮两级。刘德兴的爱人喜欢抽烟,手和牙被烟熏得黄黄的,嗓子也是烟酒嗓,说话是沙哑的。单干后,刘德兴一家还和我们一样,种地为生。刘波后来在农行上班,因尿毒症于前年去世。刘霞在职读的天津的大学,毕业后跟随对象去了济宁。

刘德兴在垦利县财政局长的位置上干了多年,后来调到东营发展公司任总经理。现已离世。

在左家庄居住过的人家绝不止刘德兴一家,只不过我和他们一家更熟悉一些而已。

厚道的左家庄人

左家庄人的厚道还体现在不与周边的村庄发生争执。左家庄西面是北尚屋村,南面是六村、七村,东南是沧州屋子,东面是联合村。这些村除了东面的联合村是利津户,尚屋村是寿光户,六村、七村是鲁西户,沧州屋子听名字,你就知道是那里人了。左家庄人和邻村从未为争地界发生过冲突。一个大村,从不仰仗人多,欺负周边的邻居。

鲁西户更看重土地。鲁西人在军区马场,为了争地界曾发生过群体斗殴事件。从此后,鲁西人为了土地,打架不要命,便传开来。左家庄人作为坐地户,有传统的中庸思想。一个大村,欺负一个小村,不光彩。

左家庄人出门在外,都是夹子尾巴做人,从不与人争强好胜。

所谓三里不同俗。左家庄虽然距离六村、七村不过三里路。从语言、生活习惯,却有天壤之别。

语言,左家庄人是利津口音,六村、七村却是浓浓的鲁西口音。生活习惯也不同,鲁西人常常笑话利津人穷干净,利津人对鲁西人的生活习惯,也不敢苟同。两个村子很少来往,民间也不怎么通婚。当然,这些都是老黄历了,现在都国际化了,你嫁个老外也不稀奇了。

不但不与人争地界,属于自己的土地也丢失了。我清楚地记得,刚单干那会儿,我们队在村子的东南角、风坑的南面,靠近沧州屋子的地方,有块土地,我曾去那里耕种过。现在没有了。具体怎么没的,没有人说的清楚。

更为可惜的是,左家庄在靠近黄河入海口的地方,距离左家庄八九十里的荒洼里,生产队时,有大片的土地。洼地属于黄河淤积而成,土地肥沃。生产队时,队上春耕的时候,组织人去种洼地。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一去就是十几天二十几天。到了秋收的时候,也是这样。收获了庄稼,把粮食装到口袋里,用马车运回左家庄。这片土地一直没有人看守。要是迁去几户人家就好了。单干以后,洼地离左家庄太远,没分到单户手上,被人们遗弃了。等土地值钱了,再去找,早没影了。丢失土地谁来负责?还好,左家庄在黄河北岸的土地,和左家庄仅一河只隔,没有丢失。

左家庄人的内敛、低调是出了名的,从不诓言诈语,三吹六哨的,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

有人问:“你是哪村的?”

答:“左家庄的。”

“啊,大村出来的。”人们便不敢小看了。

左家庄人便笑着谦虚道:“哪里,哪里。”

左家庄在县里、市里工作的人很多,从不拉帮结派结党营私。这与左家庄的村风、民风有关。大村出来的人,不屑搞这些歪门邪道。

左家庄又是保守的。至今左家庄没有出过正处级以上的干部。在部队,也没有大官,混个正团职就不错了。

左家庄人小富既安,没有野心。

左家庄人小商小贩不少,至今左家庄没出现大的企业家、商人。原因是左家庄不敢冒险。还是和在村子里从小培养的气质有关。

说来你可能不信,偌大一个村庄,如果你是这个村的村民,能串的门不过三两个。邻居也多年没事不登门。亲属之间没事也很少走动。如果和的来,就是一个在村东头,一个在村西头,照样抬腿就去。

这就是左家庄人。

别跟我抬杠,我说的是大概率。当然,人上一百,形形色色。何况是三千多人的大村子呢。肯定有个案。不多赘述。

作者简介:

李秋善,男,1966年生。山东省东营市垦利区人,2008年开始尝试写作,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有作品见《辽河》、《岁月》、《章回小说》、《山东文学》、《时代文学》、《延安文学》、《北方文学》、《小说月刊》、《百花园》、《传奇·记文学选刊、《微型小说选刊》、《小小说月刊》等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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