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辫梢儿  □徐艳丽 狗子他姐叫春燕，性格活泼，特别爱笑，如同春天的燕子。 尤其是她乌亮乌亮的头发，散开来跟黑丝绒一样顺滑，唯一遗憾的是，她的两个辫稍儿始终是用两根没有光泽的破布条扎着，显得特别不搭调。 二尺头绳对于当年的春燕姐来说是想都不敢想的，所以村里一月一次的拨浪鼓过来的时候，春燕都当做耳边风，从来不激动，围着拨浪鼓买东西的都村里上了年纪的女人或者是男人们，春燕知道，摇拨浪鼓的人，都是外乡过来串乡卖货的货郎，有的可能借串乡卖货做老拐子，专门拐漂亮的女孩子。因为曾经村里一个女孩被拐跑过，后来一直不见货郎和那个被拐的女孩回村里过，所以这个点春燕从来是不出门的，针头线脑的都是狗子代买。 家里也没有什么针线活可以做，唯一的针线活就是给狗子和父亲缝缝补补的，她母亲因为生狗子难产早命归黄泉。 眼瞅着春燕越来越可人，由小黄人变成了小粉人，只是作为父亲也不方便跟孩子沟通更多的心事，便让春燕的姑姑代劳了，春燕的姑姑教会春燕怎么做女孩，怎么保护自己，春燕很懂事，也很机灵，在姑姑简单调教下越发楚楚动人起来，就是那辫稍儿，始终还是给她母亲带孝的白纱布布条，只是因为时间长已经是灰不溜秋的了。  村东头的强子，跟春燕差不多年龄，在强子心里，春燕就是他心目中最美的女人。 强子没有父亲，几个妹妹与强子如同一根丝瓜藤上的丝瓜一样，都瘦啦吧唧的。这样的家庭，谁嫁进来也填不满强子家的坑，强子压住心头爱的爱意，他不想让春燕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他要发奋图强。 春燕也知道强子的心，她也不敢表露自己的心迹。但是偶尔会跟强子母亲流露出淡淡的好感。 春燕三表姐，热心肠，鬼主意多，一双小肉眼随着语言动作上下翻飞的眨巴着，透出活泛的心眼和睿智的情商，人家说“低头男仰面女”是聪明人。三表姐就是仰面女，跟人说话都朝天椒的面孔，也是随她爸大队干部说话处事的做派，特别有人缘，是同龄伙伴中的王。 三表姐鬼点子多，有一天，把家里装化肥的粉色塑料袋内胆给剪成一条条宽带子，而且是横着剪的，说是竖着剪塑料纸就会打卷不好成型，把化肥倒在拐磨桶里，大木桶没有盖上，弄得到处散发着化肥的刺鼻味道。她把肥厚的塑料纸做成好几个蝴蝶结，送给她的所有伙伴，就是不给春燕，因为三表姐不喜欢春燕，即使有时候带春燕一起玩也是恶意捉弄她，一方面嫌弃春燕家里穷，二方面嫉妒春燕比她长得水灵。 春燕都搁心里不说，毕竟亲表姐，再想想姑姑平常疼她的样子，也不方便计较太多，所以春燕虽然没有得到表姐的馈赠，也没有表示什么不愉快来。几天后，表姐竟然送塑料纸做的蝴蝶结过来了，春燕虽然有些狐疑，还是欣然接受了。 春燕待表姐走后对着窗玻璃扎上蝴蝶结，终于丢掉那两根灰透了的麻纱布扎绳。春燕看着窗玻璃里边的自己，越发自我欣赏起来，忍不住从家里跑出来前后庄串门子，得到一片夸赞声，唯一没有表态的就是三表姐，春燕顿时觉得自己过头了，在表姐面前低下了羞赧的眉眼，春燕第二天就没有继续在辫稍儿扣上那对蝴蝶结。  话说强子在偷偷做小生意。实行联产责任制，有空闲时间。从小打小闹的到摆了一个小货摊，还可以在逢集时候去街上摆摊。强子要把春燕的辫稍儿变得丰富起来，他自己不好出面，就吩咐他的大妹去接触春燕，首先就送她一对菜籽黄金丝绒做的蝴蝶结，春燕很开心地收下这一珍贵的礼物，每天戴着非常动人，馋得周围同龄伙伴都去强子家买辫稍儿的扎绳或者蝴蝶结。 三表姐是游泳头，短发，没有美的机会，她把之前的塑料纸做的蝴蝶结绑在卡笼上，歪在头的偏左边一点，改变了她大扁脸的缺陷，也有些楚楚动人起来。表姐也早就看好强子，觉得强子未来不会差，所以有意跟强子的妹妹们打得火热，强子的二妹跟三表姐走得很近，割头不换的那种。 三表姐父亲高升了，到公社当了供销部主任，三表姐跟父亲表明心事，父亲懂得女儿心思后立马着手在公社帮着强子成了一个合同制工人，强子成了吃商品粮的人了，也不用风吹日晒地去摆摊了，上班没到一个月就养得白白胖胖的，穿着整洁的营业员工作服，留着油光的小分头，成了村里的顶级帅哥。 又过了一个月，三表姐也到供销社上班了，跟强子上下班一起走一起回，春燕有些耐不住了，她知道了三表姐的心思，她这算是要抢她的强子哥了！可是又不方便多讲，怕讲了反而把关系闹僵了，只能默默的给强子织毛衣，做鞋子，还经常给强子家下田干活，强子母亲已经把她当做儿媳妇使唤了，有啥事干不了的经常让大闺女去请春燕一起帮着干，春燕也十分乐意过来帮忙，加班加点给一家人做鞋子之类的针线活，春燕一手绝活就是纳鞋底，那针脚大小距离跟复制的一样，一双千层底鞋，几个晚上就做好了，村里的姑娘们都很羡慕。  半年后的一天，也是快到阳历年了，三表姐突然回家宣布阳历年结婚的消息，春燕怎么也不敢相信，她会被淘汰出局，默默地在自己的房间里呆坐一天一夜，第二天就下田干活去了，直到月上枝头才回。没想到强子在她回家路上的干渠底下等着她，强子抱住左右躲闪的春燕，向她苦苦哀求原谅，说是自己犯浑，三表姐有了，不得已才娶三表姐的，他根本不喜欢她，是在一次单位同事聚餐时，三表姐和同事把他灌醉了，犯下这错误的，春燕冷静地从强子的怀里挣脱出来。 从此，春燕再也没有在辫稍儿扎上任何光鲜的头绳，更别说什么蝴蝶结了，通常是牛皮筋给缠上一些冷色的毛线，红黄绿都不曾有过。 婚后都一年多了，三表姐肚子也没动静，脸上也渐渐地没有了光泽，不知道什么原因，脸上还长了一摊一摊的黄褐斑，为了遮丑，用了粉，但是这样一来更加衬托出那些遮不住的褐斑来，乍看确实白白净净的，仔细看那些褐斑依然厚厚实实的显现出来。三表姐愈发喜欢打扮了，做了怪怪的双眼皮，还加了眼影，把短发接成长发，还给烫了个大波浪，穿着城里人的时装喇叭裤、T恤衫，走哪都香喷喷的，但是就是不见强子跟她成双成对过，所以很少见到三表姐开心的笑容。 三表姐很是用心，怕强子跟春燕藕断丝连，才这样冷漠对待她，所以就急着给春燕张罗对象来了，她托拜强子二妹，让二妹挑选到高中时候的一个男同学介绍给春燕，这个男孩人长得还行，就是稍微有些腼腆，不出趟子，说话就脸红，家境也不是太富裕，住在洪泽湖边，老话说叫湖底边，地多，望天收，凑合着能交得上公粮，主要是家里父母身体不是太好，下边弟弟妹妹都小，缺少劳动力，所以巴望着能早点带上儿媳妇，多个劳动力。 自从强子被抢，春燕已经没有心思嫁人，但是架不住姑姑和父亲的苦苦哀求，不得已只好同意这门亲事，出嫁那天，春燕哭得泪人儿一样，强子没有参加春燕的婚礼，他不忍心看到春燕的眼泪。 婚后一年多，春燕没有跟丈夫同床，老实的丈夫也迁就着春燕。春燕是为了感恩吧，把自己埋在劳动里，撑起这家的半边天。 然而，村里好事者免不了舌头痒痒，越来越多的谣言在洪泽湖风力作用下到处散播着，对春燕不生娃的种种揣度有着许多版本。春燕架不住了，特别是婆家这头的偏听偏信，更是让春燕头疼。春燕跟丈夫圆房了，老实的丈夫得到春燕的初夜，知道春燕被冤枉了，跟父母说春燕是好姑娘。又过了年，春燕生了一对龙凤胎，一家人才和和美美地过日子。改革开放，春燕在婆家这边的村里承包了十几亩鱼塘，后来逐渐开拓市场，又做了鱼苗培育基地，利润颇丰，日子红火起来，春燕的辫稍儿却依然扎着橡皮筋，即使是谈业务也依然是素颜，朴素的美让顾客放心。  三表姐跟强子离婚了，嫁给了一个干部子弟，老子英雄儿孬蛋，三表姐也没能过上什么好日子，生了一个闺女后，丈夫吃喝嫖赌不干正事。一次斗殴，把一个人打成脑死亡，被判了刑。三表姐心灰意冷，朝天椒的表情已经松散到眼皮都很难抬起来，每天麻将桌就是她消遣的去处，供销社解散后，没有文凭又没有技术的她，搁哪都不行，出苦力她也没这本事，因为从小到大就没做过什么事。 强子离婚后就离开村子，去了深圳，跟朋友一起开了一个家政公司，钱挣了不少，只是一直都没有再婚，香港回归那年回村里一趟，村里所有人家都收到了强子的礼物，强子特别准备了好多的礼物给春燕，其中有一盒是辫稍儿的饰品。 春燕没有接受强子的礼物。如今春燕的辫稍儿依然是平素的橡皮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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