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我在“找”您(上) 父亲,我在“找”您,您知道吗?不是我想打扰您的安宁,只是想进一步了解您,因为只有了解了您的过往生平,才能知道我是谁,我从哪里来。 起因是去年您的诞辰之日,我萌生了想用诗文记述您生平的念头,怎奈写了开头,方知您的生平对我这个最小的女儿来说,竟然是谜一样的存在。我知道的太少了,不得不停笔,开始找寻您的踪迹。 首先是您的生卒年月,按大哥《自传》里写的,您生于1920年农历腊月二十六,但我认为这里的年份有误,因为打小就从母亲的口中得知:您们两人都属狗,她三月生,是“狗身”;您腊月生,是“狗尾”。我反复查过万年历,上世纪二十年代的壬戌狗年是1922-1923年,而您的生日腊月二十六应该是公元1923年2月11日。您去世是1992年农历七月十四,如此算来,您的享年应该是69岁多不足70周岁,即便按农村风俗讲您再虚两岁的话也应该是72岁。而我当时说给别人的是您73岁,然后别人就安慰“哦,73啊,那是一个坎——圣人孔子去世时的年岁”,请原谅女儿的不孝。 小时候对您的记忆,总觉得您是一位“不太称职”的农民。因为您身形瘦削,自然力量不大,田地里的活计您虽说也在干,但力度远比不上两个大小伙子的哥哥。但您对儿女充满慈爱,对奶奶极尽孝心。大概在50岁左右吧,还突然得过一次急病,差点半身不随。 听母亲说,您们结婚是在1937年,那时村上正在“跑日本”,您们俩当时仅15岁。也就是从那时起,您们两个的肩上,便担负起全家老少十多口人的生计。从青年到壮年,您们用自己柔弱的身躯,侍奉并送走了七位长辈,送出四个妹妹出嫁,帮助一个弟弟成家。及至中间和后来您们有了自己的五个孩子,再一个个地养大成人。回头来看,您和母亲对家族的贡献居功至伟,岂是我们儿女一声谢谢能代替得了的。 对您的印象多数停留在文革中后期,那是一个多事的年代,于您不知是什么感受,但于我来说,除了少有的“苦涩”,大部分的童年还是快乐的。忘记是哪一年了,有一次大队开您的“批斗会”,您被戴着高高的白帽子,由村上的基干民兵押解上台;后来还给您办了“学习班”,不能回家,我和母亲给您送饭。那时我在村子里是抬不起头来的,因为有些同龄的孩子,当着我的面会喊“打倒某某(您的名字)”“某某某某(您和母亲的名字)想老反”的口号。每当我从写有打倒您的标语前走过,真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让我钻进去。 七十年代中叶,我记得您给村上办黑板报,从文稿起草到上板书,均系您一人完成。宣传内容有拾金不昧的,有勤俭持家的,有敬老爱幼的,有互帮互助的,您将此举谓之曰“高举毛泽东思想的正旗”。村上盖起大仓库,要在山墙上刻字——“敬祝毛主席万寿无疆”,据说出自您的手迹。“批林批孔”运动期间,您给村上宣传队写相声段子、独幕剧本,晚上就着煤油灯给我们念报纸《社论》,和陈毅元帅的生平事迹。当时我的心里真是欢喜呀,因为我们一家人走的是毛主席指引的革命道路,我在学校可以当“红小兵”“红卫兵”,当毛主席的革命“闯将”,做共产主义事业的接班人。 您是那样的“正直”和“无私”,那样的严于律已,您的“克己”程度,有时到了机械甚至“迂腐”的地步。 一九七八年,我转学到县中学读高中,由于学习成绩好,班上团支部书记鼓励我加入团组织,本着诚实的态度,我向她说起“我的父亲有历史问题”。可是您有什么历史问题呢?您从没有说起,而我也从来不敢问,但面对组织,我需要坦白,那么就让组织调查了解吧。那一天,在家里的炕沿边,您当着我和团支书的面,写下了您的“历史”,大约有16K纸的大半张版面。为保密起见,您直接交予了团支书,而我,还是不知道您写了啥。 后来,我上大学,毕业,结婚,生子,每年一次回去给您过生日,那样的记忆,平淡而温暖。 再后来,您病了,我回家看您,伺侯您,您当着许多人的面,夸我们兄妹“好儿子”“好女儿”。 再再后来,您的儿子我的三哥因病故去,没过半年,您也——殁了。 那一年是1992年,我29岁!(未完待续) 作者:又一村 ◆又一村:冬至日忆祖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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