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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半，舂粑粑送“老客”是我们老家的一个风俗。我们院子有一片桐树林，每次都是哥哥负责爬树摘桐叶，我和姐姐负责在树下捡。蒸粑粑那就是大人的事了，我们就在锅边守着、看着，直看得目不转睛、口水直流！母亲才不管我们这些小馋猫，硬是不准我们靠近，说是要供过老客才让我们吃。 每年农历七月初十，是“老客”一年一度的探亲期，为期四天。在这短短的四天里，家家户户要烧纸点香、杀鸡宰鸭……大人忙得不亦乐乎，我们也乐在其中。 那时农村穷，家里没啥好吃的，不管肚子饿不饿，拿一个桐叶粑埋在柴火灶里，估摸着烤熟时，将桐子叶一剥，两边的皮金黄金黄，一口咬下去，那个脆、那个香…… 其实，印象最深的不是吃粑粑，还是“老客”回家这几天，父亲为大家主持的“放阴”节目。 我的父亲是个样样都会，但样样不精的手艺人。他自幼学会裁缝，在他那个年代，裁缝可是门好手艺，可他不安于现状，丢下裁缝手艺后，马上组织舞狮队，尔后又去算命跑江湖、耍猴变魔术……俗话说，艺多不养人，他劳苦一生仍清贫如洗便是明证。 我出生在邵阳县黄荆乡腊树村，一个在地图上用放大镜都找不出来的地方。但它山清水秀，人杰地灵，自古至今，不知为国家输送了多少栋梁之才。 我们这个村不大，也就八九个院子。我们新院子有什么新奇事都会引来汪家、甫里和其他院子的人， 好在我家门前的晒谷坪很大，可容纳上千人。 说起“放阴”，我相信很多人闻所未闻，直到现我都找不到一个科学的解释，可它却真实地发生在我的童年。 每年“老客”回家，父亲会挑一个月明星稀的晚上，选几个阳气低的人在晒谷坪坐成一个圈，并在他们在背后垫上一件厚厚的蓑衣，以防她们倒下去磕着后脑勺。 父亲俨然一位法师，手里端一个水碗，嘴里念念有词，边念边向她们身上撒水，直到他们一个个倒下去。那些等着问话的乡亲们，将他们围得水泄不通。谁都想和逝去的亲人聊聊天，问问他们在下面过得好不好。父亲也不甘示弱，对着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大声地喊着“伢，我是你的崽呀，你在那边过得还好吗，有没有衣服穿？”“你果杂假嘴巴，这么多年都没见你给我买过衣服，我现在穿的还是以前那件黑卡几布。” 父亲顿时哑口无言。扪心自问，他确实没有烧过衣服给爷爷，并清楚地记得爷爷，以前确实有一件黑卡几布衣服，而且这声音像极了爷爷，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借声还魂？ 更邪乎的，是我的邻居，按辈份我应该叫她侄女，她自幼丧母，家里弟妹众多，做为家里的老大，她自告奋勇地加入了“放阴”的队伍。她刚倒下去，她的父亲就急切地喊着她母亲的名字，几分钟后，她呜呜地哭了起来，准确地说，是女儿她妈的声音。 女孩确实交了个男朋友，是邵阳市的。小伙子一表人才，对她也挺好。在那个年代，乡下人嫁进城里，好比嫁入豪门，更离奇的是，这么健康的一个小伙，在她“放阴”后没多久就英年早逝了。 据说是从树上掉下来摔死的，大家都私下议论，是不是她母亲怕她嫁入城里受气，而……？不过这只是大家的推测，无从考证。后来，她找了一个农村人，老公很爱她，一家人幸福美满，我想，她母亲地下有知也该放心了。 我们新院子都是李姓的后裔，没有一户外姓。在上一辈的上一辈，分贫农和富农，横屋里住的全是富农，而我们贫农都住在横屋以外。 记得有一年七月半，因为外面下着雨，我父亲只好将“放阴”的地点安排在横屋的大堂。 没想到，他们老一辈的恩怨到阴间都没能了结。没办法，父亲只得动员大家搬到外面的晒谷坪去。这时雨已停，到外面后一切恢复了正常，狗也不再狂吠乱叫了。这件事直到现在我也没弄明白。听老人说，狗是很灵性的，它们肯定看见了阴人，所以才叫得那么凶。 被“放阴”下去的这些人，醒来后全都迷迷糊糊，对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并且在一个星期左右萎靡不振。所以那些找他问话的人，都要给她一些鸡蛋补补身体，算是酬劳。 为了吃上这几个鸡蛋，那些阳气高放不下去的坐不住了，甚至不惜弄虚作假。有个老奶奶阳气高，几次“放阴”都失败。看到人家收到那么多的鸡蛋，心里既羡慕又嫉妒。
父亲离开我们十多年了，这种“放阴”的绝活和父亲一样，也与世长辞了。这些年，我一直想写出来与大家分享，可几次握笔却黯然神伤。父亲一生苦短，虽未干过轰轰烈烈的大事，但他乐于助人、娱乐乡邻的事迹一直被村人怀念，他敢于直言的品格更是被村人称道。 父亲生前没有坐过飞机、轮船、也从没来过我居住的地方。现在好了，冥币店有纸飞机、纸火车、纸轮船；还有那些百圆、千圆、万圆的大钞。他可以去他生前没去了过的地方，可以买生前没见过的东西。 父亲，我什么都可以送给你，唯独不能送你字牌。母亲说，你打了一辈子的牌，她流了一辈子泪，不能再让牌害你和别人了。房子也不用买给你，她说，你喜欢老屋，它漏风漏雨漏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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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有一次，她趁大家不注意，从人群里蹦出来。时唱时跳、时哭时笑，并瞎编一些道听途说的鬼话，像鬼魂附体一样。大家都知道她是装的，也就懒得管她，最后，被她的儿子强行拉回了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