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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血府逐瘀汤出发,探讨如何学习中医?

 了然3z5ctoaa2w 2023-01-17 发布于广西
谨按:弱水一瓢,请诸君各取所需。

《医林改错》P23-P26

血府逐瘀汤

头痛,胸痛,胸不任物,胸任重物,天亮出汗,食自胸右下,心里热(灯笼病),瞀闷,急躁,夜睡梦多,呃逆,饮水即呛,不眠,小儿夜啼,心跳心忙,夜不安,俗言肝气病,干呕,晚发一阵热等,凡十九症。

当归三钱  生地三钱  桃仁四钱  红花三钱  枳壳二钱  赤芍二钱  柴胡一钱  甘草二钱  桔梗钱半  川芎钱半  牛膝三钱

血府当归生地桃,红花甘草壳赤芍。

柴胡芎桔牛膝等,血化下行不作劳。

1.这些乍一看毫不相关的症状为什么都用血府逐瘀汤治疗?其背后的机理是什么?

2.血府逐瘀汤十九症多数与神志相关,为什么?

3.灯笼病(心里热)如何解读?

4.从以上问题出发,对我们应该如何学习中医有何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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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清任先生感慨时医不识脏腑,治病如盲人夜行,所以历四十二年亲查脏腑,著《医林改错》一书,希望将脏腑实情以告后人,可谓用心良苦。他在自序中提到:余著《医林改错》一书,非治病全书,乃记脏腑之书也。但是从现代西医的角度来看,书中的解剖知识已经不能单纯用粗糙来形容了,甚至是根本的错误。而从中医传统角度来看,他的脏腑图示也是不被接受的。但问题恰恰是,尽管这些解剖知识是错误的,他书中所列的方子却是真实有效的,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所以,为什么早在两千年前的《内经》时代就已经有了解剖,《素问》以及后世医家却没有发展下来,而是选择了脏象这条路?如果单纯是因为技术达不到,那么大汶口文化遗址考古发现的五千年前的颅骨手术又作何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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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着急回答,先来看今天的主题。血府逐瘀汤出自王清任先生的《医林改错》。他在方叙中提到:立通窍活血汤治头面四肢,周身血管血瘀之症,立血府逐瘀汤治胸中血府血瘀之症,立膈下逐瘀汤治肚腹血瘀之症。再看书中通窍活血汤所主之症,除了头面还有皮肤,还有小儿疳积,而四肢的症状,也有身痛逐瘀汤所主,并非只是通窍活血汤。再看血府逐瘀汤,如果从《医林改错》中的解剖学来讲,关于血府,先生提出位于隔膜上,是贮血之血池(虽然这一点,无论是现代西医还是传统中医都是不认可的),其治疗诸如胸痛胸不任物,灯笼病等症似乎在解剖病位上还沾边儿,但是治疗头疼,如何理解?这似乎不能按照部位来解释。而这三个方子也不是简单的身体部位的区分。所以这里再提一次,为什么中医是讲脏象而不是脏器?

继续看,如果解剖病位解释不通,不妨还是换个角度,但是读书必须本着尊重作者的态度,所以我们还是从《医林改错》中继续探讨,王清任在书中提到:治病之要诀,在明白气血,无论外感内伤,要知初病伤人何物,不能伤脏腑,不能伤筋骨,不能伤皮肉,所伤者无非气血

然后再看黄芪赤风汤,治诸疮诸病,或因病致虚,服之皆效,并进一步解释说此方治诸病皆效者,能使周身之气通而不滞,血活而不瘀,气通血活,何患疾病不除。从其所论所用,我们可以看出,王清任治病的立足点其实是气血二字。虽然《医林改错》起手讲了诸多解剖,虽然他的论述中会有意无意地往解剖上靠,但是清任先生真正治病的时候,仍然回到了传统中医理论的气血上来,其治病的底盘依然没有摆脱传统中医理论的架构。换句话说,虽然清任花费四十余年亲查脏腑,但是他的传统中医功底是深植于心的,这可能也是为什么其解剖错误而方子有效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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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简单验证一下,继续看血府逐瘀汤治疗的症状,胸痛,胸不任物,胸任重物,心里热,心跳心忙等,其病位从解剖来讲,接近清任所说血府,或许可以阴差阳错的从血府血瘀去解释。但是该方治疗的不眠,小儿夜啼,夜梦多以及头痛,天亮汗出等症状,还有急躁,肝气病这些神志症状(其实这十九症多与神志有关,包括胸不任物等异常感觉),似乎单纯从解剖位置来讲难以理解。所以如果这里的血府还是回到《内经》夫脉者,血之府也再来看,似乎能明白些什么,首先,脉遍布全身,所以血府逐瘀汤所主症状也是遍布全身的,其次,《内经》讲心藏脉,脉舍神,从这一角度可以去解释为什么血府逐瘀汤所治疗的大多与神志有关。这里我们用传统中医理论替换了清任先生有关血府的观点,依然解释得通,无论这是否属于阴差阳错,但至少这个没有超出传统中医理论的容错性允许的范围。所以具体到临床,方子依然是有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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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心里热(灯笼病)是否真的有热,王清任提出不能用凉药清热,而是要用血府逐瘀汤,血活热自退。可见其根源还是血瘀。这里分两种情况,其一,这个热是神志的异常感觉,和胸不任物类似,是邪乱血分导致的,或者也可以简单理解为瘀血导致的,其二,瘀血阻滞气机产生了郁热,这是确实有热了,这两周情况都是有可能的,也是可以同时存在的,而且这种情况不一定发生在心里。张锡纯先生的曲直汤即是治疗肝虚腿疼症见疼处发热之方,可供参考。而回到经典,《金匮·惊悸瘀血篇》提到:腹不满,其人言我满,为有瘀血也是瘀血产生的异常感觉。而病者如热状,烦满,口干燥而渴,其脉反无热,此为阴伏,是瘀血也,当下之。更是明确提出,有热象未必真的有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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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回过头来看,既然王清任治病立足于气血,又明确提出将平素所治气虚血瘀之症,记数条示人以规矩。那么具体如何应用呢?

从气血而论,以黄芪赤风汤为出发点,气通血活,主治诸病。气虚以黄芪为主,以补阳还五汤为代表,血瘀以桃仁为主,以血府逐瘀汤为代表。其中加减变化,所立方名不同而已。

通窍活血汤,血府逐瘀汤,膈下逐瘀汤,这三个方子所治的疾病层次不同,虽都是血瘀,但是血府逐瘀汤所主之血瘀尚未成形,是一种无形的血瘀,真正成了有形的瘀血积块,还需膈下逐瘀汤治疗,至于通窍活血汤,还是偏于通气分为主,虽涉及血分,但是其中包含了麝香老葱之品,还是强调一个辛通。这是血府逐瘀汤演化的两个方向,第三个方向,即是会厌逐瘀汤,虽然血府逐瘀汤也用于水呛,但是为了针对上部的会厌,还是另立会厌逐瘀汤,去掉牛膝加倍了桔梗,取其上行。第四个方向即是解毒活血汤,加大了桃仁红花活血之力,并用葛根连翘柴胡往外透热毒。既有透热转气又有凉血散血之意,所不同者,该方未用清火之品,仍以活血为主。如果加大外透之力,加入穿山甲皂角刺麝香等,即是通经逐瘀汤从血分向外透毒,这是第五个方向。如果风湿痹于血分,则加入祛风湿之羌活秦艽,甚至加苍术黄柏,这时便是第六个方向,身痛逐瘀汤。如果是痰瘀互凝之癫狂,则又随证变法,配合理气化痰之品,即是癫狂梦醒汤。若取轻灵化瘀之不伤正,则又是少腹逐瘀汤之种子安胎,虽孕妇亦可视情况辨证应用。

再论气虚方向,补阳还五汤治疗偏瘫为代表,也有两端发展,其一,止泻调中汤治疗泄泻,足卫和荣汤治疗抽风周身溃烂等,可保立苏汤治疗气虚抽搐不省人事等,这都是扶正为主,目的不在于驱邪,三方侧重点略有不同,可以互参,作为一个方子的加减变化来理解,其中又有黄芪甘草汤用于老人气虚,尿时玉茎疼痛和黄芪防风之治疗脱肛也可以归属这一范畴。另外一个方向则是黄芪补气的基础上搭配驱邪,例如,保元化滞汤治疗痢疾,助阳止痒汤治疗痒不止,古开骨散治疗难产,黄芪桃红汤治疗抽风等等。

以上是横向变化,另一个角度看纵向变化,又有虚实的变化,疾病转归的变化,例如从逐瘀通经汤到助阳止痒汤再到足卫和荣汤,又如从解毒活血汤到止泻调中汤到急救回阳汤等等。

以上诸方《医林改错》书中自有论述,不再赘述,在此列数其大纲,意在临证指明大致思路。其中纵横交错,不可计数。诸君不必拘泥,请自行发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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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从以上的论述我们可以看出,抛开《医林改错》中的解剖学,我们站在传统中医理论的角度,依然可以承接住这一系列临床行之有效的方剂。那么我们回到最初的问题,中医理论走到今天,未必是受于时代限制,而是一种主动扬弃和选择所决定的结果,是中国文化土壤长出来的必然。这个脏象也好,气血也好,具有较强的容错性,或者说包容性,这就一定程度上规避了医生作为人犯错误的风险,确保了在整体架构的宏观调控下,疗效的实现。这可能就是为什么中医放弃解剖的原因之一。

基于此,我们再来看勋臣先生的血府逐瘀汤,再来看《医林改错》,或许就不必纠结于经错方效之说了。真应了王清任书中所说:不善读者,以余之书为全书,非余误人,是误余也。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清任先生的人品。所以对于那个中西医交锋的特定时代下的产物,我们也没有理由去苛求。

从这里给我们的启示是,我们如果把《医林改错》整体来看,跳出所谓的解剖的束缚,或许能看到更多的东西。正如中医前辈们放弃了脏器选择了脏象,我想,这不是偶然,而是实际需要的必然。那么,再走一步,如果把中医整体来看,跳出医家的一家之见的束缚,如张志聪的集注形式,集思广益,是否会有更开阔的视野呢?

其实,无论是古代医家,还是我们平时讨论,其实都是基于自己所知所见,都是自己意识的产物,但是作为一个人,我们每个人所知毕竟是冰山一角,而偏偏庄子又说: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这就产生了一个矛盾,一个人如果单纯从知识的积累切入,那么有生之年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掌握所有的知识,那就不可能接近真相了。但是不同的人聚在一起,思维碰撞,因为从不同的角度切入,如果都能汇聚一点,那么这一点是不是会更接近真相呢?

学习是综合各个角度的知识来体悟真相,看病是综合各个症状(包括舌脉等)所呈现出来的象,去把握病机,其致一也。一家之见会有偏颇,一个症状也会引向不同的病机,所以为什么要集思广益地融合?为什么局部的矛盾可以构出整体的和谐?为什么君子和而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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