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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瘾》

 新用户1688COZp 2023-01-19 发布于山东

家中火炕的当央有一个纸糊的盒子,盒子里挤满了旱烟。

父亲与母亲都是酣客,狭小空间里弥漫着云雾缭绕,如同仙境,只是略带着一股难味的气息,我们姊妹四个在这般景象里,慢慢长大。

父亲出身于乡村富家,在那个年代,这也许是父亲无法选择的错。解放后万般苦难的折磨,父亲的无奈转换成了酣客,这应该是我父亲为数不多赖以生存的信念之一吧!父亲用他一生的时间坚守了这份意念,直到他慌忙而又仓促地离开这个世界为止。

母亲家境贫寒,没有受过一天的教育,未到成熟的年纪,姥爷姥姥就迫不及待地把母亲扔进了革命的大熔炉,锤炼她自己。母亲在繁重的体力劳动中寻找到了一种无声无息的关怀“烟”。

从我记事起,母亲嘴巴里冒着袅袅青烟,会让我意识到,“烟”是人生命中不可缺失的一部分,而这趟旅程是每个人都要走过的路程,否则也许就不会成为一部完整人生。

《把这个话题留着这里,以后慢慢写》

我时常感叹时间的流逝会让我不知所措,比喻像是在今天这个不知道名字的清晨,写着写着就把天空写的明朗了起来。昨天群里通知今天要开个年会,我不得不放下思绪,去融入现实。

时光斜影在窗前,裸露出时间的荒凉,我一个人呆坐在这里,想起了前日里遗留在这里的话题“烟。”

人很难一个人独处,也许手里握住那一点点灰色的光,就像是攥紧着整个世界,云雾缭绕中会把自己弥漫开来,忘记了自己艰辛的生活、忘却一切,忘记了现实生活中的我!只能意识到嘴巴内吐出的莲花如同金丝银线般优雅,令肌肤在另外一个瞬间升华,升华为仙。我想所有对“烟”情有独钟的人都无可厚非地跟我感同身受吧?

我想不起,我的第一次,用一双薄翼的小手,撕裂报纸卷起旱烟的样子,我更想不起皱巴巴的纸卷塞在嘴里冒出的青烟呛我满眼泪水狼狈不堪的模样。但,我却深深地感触着父母亲的衣袖是拽起我们不可抗拒的力量。

家中火炕不宽,寒冬的夜晚,炕的西边坐着五个大人,父亲与其他的三个老爷们玩起扑克,母亲坐在旁边编修工艺品(那个时候的工艺品就是用玉米皮加工成的)时而探出头插几句老爷们的话题。我们姊妹四个卷缩在炕头,室内的空气浑浊而又窒息,我眼皮涩涩地,眼角不明原因地躺着水,我吆喝着我的眼睛,旁边一大爷一只手领着扑克牌,一只手从自己嘴巴里面掏出燃烧火焰递给了我,抽抽这个,抽上以后,你的感觉会慢慢消失,管用。我相信大人的话,从没有想过大人的话会隐藏着某种不妥。我伸手接过,爬在炕边,学着大人的样子吸了几口,头不知不觉晕乎了起来,口里吐着泡泡,肚里内像是翻江倒海似的折腾着,这是我第一次醉烟的感觉。后来在六、七岁的时候已是人模狗样地学会了刁着旱烟,摔着手,在乡村的小路上扬眉吐气地走着。

我从不依赖某种情感,也从不把情感寄托在某种的物质之上,我担心自己对某一件物质的过分依赖,有一天会让我体无完肤遍体鳞伤,所以,我在很多时候喜欢故意把自己困守在蚕房里。处于对事物的戒备之心,“烟”从没有妖化成为我生命中不可替代的重要,与其说是跟我一次醉烟的经历有关,倒不如说是因为那个不可思议的年代造就了我的人格缺陷。写到这的时候,我想起《人间失格》太宰治的这句话:生而为人,我很抱歉。我总感觉我跟太宰治的内心有些相像,而似乎又有一些很长的距离。

母亲身材弱小,生活的巨大压力,让母亲迷恋上烟熏火燎。母亲年纪大了以后,我们做儿女时常劝母亲把烟戒掉,母亲坚持烟是她生命的一部分,几十年的情感已跟它交织在一起,不分彼此。

任何一种事情都不可能始终如一,《无问西东》男主人公有这样一句台词,“什么都在变,为什么这个就不能变。”

2008那年父亲走了,走在了汶川大地震的那天上午,那天上午天空中灰蒙蒙的雨落了满地。当我接到父亲去世的信息后,虽然我们父子近在咫尺,我匆忙的脚步,却未曾赶得上送他老人家最后一程,这是多年来留在我心里挥之不去的凄凉。

父亲生在旧社会,长在新中国,原本以为这是一个新世界,而这个新世界的大门却始终无法为他这个家庭出身不好的子弟而敞开。用生不逢时,来比喻父亲,也许有点不妥,但是我却找不到恰当的语言来比喻这场轰轰烈烈的大革命,给我父亲带来的无尽伤害。父亲错过了他一生的希望。在我未迈进中学大门时,阶级斗争的风向缓缓改变,读书的哥哥高兴得跑回家对我母亲说,我们家可以参加高考了、我们家可以参加高考了!我搞不清大哥兴奋的理由,也许那个时候我还小,不懂得像我们这类人改变命运唯一的途径除了读书、还是读书。

父亲的烟斗枣红色,蹭的放亮的手柄由一根红绳子连在荷包上,荷包很小却并不精致,是用灰色粗布织成的袋,袋上没有图案。父亲用一只手托起荷包,另外一只手挽着烟斗,装满后,慢慢地把烟斗从荷包里抽出,后用大拇指深深地压实着。大哥不负家人众望考于名校,录取通知书下到乡村时,父亲用他熟练的动作捧着烟斗乐得合不住嘴。

父亲走的仓促,措不及防!母亲从没有想过父亲会走在她的前边。用八年抗战来比喻父母亲的婚姻生活一点也不为过,八年抗战到最后好歹分出了胜负,而我的父母之间的持久战,却从没有出现妥协的一方。

父亲走了,母亲消停了,一切都偃旗息鼓了。原本以为生活的改变会让母亲趋于平静,母亲却意外地病捯了。人有的时候是不是就是贱,就是想在这个世界上找一个跟你吵吵闹闹的人走过一辈子,然后彼此伤害,再然后却又彼此伤害,以至于两个人最后彼此都分不清谁是谁的遍体鳞伤!

先走的人,不知道自己走了,而留下的,却知道那个天天跟你吵的人走了,他带走的是吵闹,留下来的是空空的寂静,俗人无法忍受这份涅槃,尤其是没有读过一天书的母亲。

我家大姐父亲走后的第二个年头离异,清明节祭祀的哪个档口,大姐瘫软在父亲的坟地上嚎嚎大哭,我知道大姐哭的是她自己悲催的遭遇,而我却分明地看见风轻轻拂起坟前的青烟,聚了又散、聚了又散!

母亲的病,病在肺部,父亲走的那年夏天,母亲迈着消瘦的身体前去宁波探亲。我姐夫海军少校军衔,二姐婚后从军跟着姐夫久居浙江。我们在威海接到二姐的消息后,即知母亲患有肺癌!

“什么都可以变,为什么这个就不能变?”母亲肺部手术后,不用劝阻,陪伴了她60年的烟龄,完成了它历史的使命,退出了母亲的舞台!于是,我们家对于烟的缘份,除了我、还是我。

我迫于压力,“烟”抽得一天比一天厉害,我不太喜欢依赖,更不喜欢被控制。我耳边萦绕着太宰治的声音“生而为人,我很抱歉!”有一天我因为很抱歉,生而为人的我仓促地放下烟枪,从此再也未曾端起来!

“一切都可以变,为什么这个不能变,”

一切都可以变,什么都不可能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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