岷藩南渭王家族：迁居永州，连续两任继承人出事，停封长达31年

永州，古称零陵郡，位于湖南省西南部，潇、湘二水汇合处，故有“潇湘”之雅称。一条湘江让永州成为连接两湖与岭南的枢纽，通过湘江北上可抵长江，南下经灵渠可通珠江水系，自古以来便是中原通往两广、海南及西南地区的门户。始皇帝麾下的纠纠秦军，就由此南下经新开凿的灵渠，越过南岭，开拓岭南，为中国的大一统奠定不朽的功绩。

永州自然风光

唐永贞元年（805年）八月初四，宦官俱文珍等发动政变拥立唐宪宗即位，持续仅百余日的永贞革新宣告失败。柳宗元作为王叔文改革集团重要成员，有幸成为“二王八司马”之一，被贬为永州司马，在永州一待就是10年，期间写下了著名的《永州八记》和《捕蛇者说》等奠定了其作为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江湖地位。特别是《捕蛇者说》，以犀利的文笔，通过捕蛇者与毒蛇之毒来衬托赋税之毒，突出了社会的黑暗，文情并茂，成为千古名篇，入选语文课本，让他成为学生痛恨不已的背诵默写天团成员。

明代建立后元永州路改称永州府，不久道州府降为道州来隶，并在境内设立永州卫和宁远卫两大卫所，使这座“楚南都会”成为明王朝控制湖广的重镇之一。明初历经迁播最终落户武冈州（今湖南武冈市）的岷藩，有一个支系南渭王府就迁居到了临近的永州府。今天，请跟随阿越的脚步来了解一下南渭郡国的往事。

迁居永州

南渭郡国始封君朱音（戠+土字底），生于正统三年（1438年），为明太祖曾孙，岷庄王朱楩之孙，岷恭王朱徽煣之子。

朱徽煣是朱楩的嫡次子，上有大哥岷世子朱徽焲，故于永乐二年（1404年）四月与大哥同日晋封，被封为镇南王。本来与岷王之位无缘，可他并不甘心，遂与大哥爆发夺嫡之争。手段高明的他在斗争中占尽上风，无力招架的朱徽煣竟然出昏招诬告弟弟当众毁谤仁庙。公然拿先皇做斗争材料，惹得当朝皇帝明宣宗火冒三丈，废朱徽煣为庶人的同时，也没给当事的另一方好脸色，继续让朱徽煣当他的镇南王。

岷藩所在地武冈——古城墙

景泰元年（1450年），岷王朱楩去世，不怎么受皇室待见的朱徽煣，以镇南王身份管理府事两年有余，才在景泰三年五月被册封为岷王。

是故，朱音戠的南渭王爵位不是一次到位，而是先于景泰三年被初封为与父王身份相配的镇国将军，直到景泰五年（1454年）五月，才晋封为南渭王。同日，南城兵马副指挥李玄之女，被册封为南渭王妃。

这位李王妃受封之后没几年就去世了，让堂堂的郡王当鳏夫，于朝廷脸面需不好看，为此不得不再为朱音戠物色续弦。天顺四年（1460年）九月，南城兵马指挥胡斌之女被册封为南渭王继妃。这场册封仪式出了意想不到的重大事故，主持此事的礼部上上下下但凡涉事的官员，都得为此到锦衣卫诏狱走一朝。

“戊子，遣成国公朱仪……持节册封……胡斌女为岷府南渭王继妃。故事，凡节册案一第用黄伞一覆之。是日覆以二伞。上曰：'是例出自何年，主之何人？’锦衣卫以遵礼部仪制司文移为言。于是，尚书萧晅、仪制司郎中俞钦等，各自陈不谨罪。诏下钦锦衣卫狱。”（《明英宗实录》）

洪武初年明太祖钦定亲王岁禄为五万石，洪武二十八年通过《皇明祖训》将亲王的岁禄更定为一万石，但这只是上限，而非下限，由于种种原因，部分亲王的岁禄极低。朱楩的岁禄是兄弟中，乃至有明一代所有亲王中最寒碜的一个，初封之时仅有区区六百石，即便经过永乐朝、正统朝两次加俸，也才一千二百石，仅有正常亲王岁禄的八分之一，连正常的首封郡王岁禄都比不上。

明代亲王衮服

本府亲王都如此过得如此寒碜，旗下的郡王自然更不如意。岷藩郡王的岁禄仅有五百石，即便是首封郡王也没有优待，且还是本色、折色对半开，也就是说到手只有二百五十石。这俸禄别说是跟别府郡王比，连奉国将军的不如。对于一个郡王而言，这点收入着实有些过低，是故成化五年（1469年）九月，在朱音戠的奏请下，又赠给本色禄米一百石。

《明实录》并无记载南渭郡国迁往永州的确切时间，但可以通过其他记载来推断，迁国大约发生在成化十三年（1476年）或十四年。

成化十三年二月，南渭王朱音戠上疏投诉工部不作为，称让自己迁居永州旨意已下三年，可王府别说是建造，连个准备工作都尚未完成，而今子女已然长成，连个结婚用的婚房的没有，如之奈何。

一位郡王声泪俱下地哭诉，让工部头大不已，何况公布方面认为王府一造三年都完不成不是自己的锅，于是转身把不配合自己工作的湖广巡抚、巡按及三司都给卖了。

“岷府南渭王音戠奏：'先有旨迁目永州居住。今经三年，府第工作尚未就绪。子女长成，至无居室婚配。’事下工部，以为罪在巡抚、巡按、三司等官奉行不至，宜严立限期督并构完，以俟迁移。从之。”（《明宪宗实录》）

南渭王长子朱膺（金罷）因“狠戾”被废

朱膺（金罷）是朱音戠的嫡长子，生母当为朱音戠原配王妃李氏，生年不详，也不清楚于何年受封南渭王长子，不过通过《明英宗实录》与《明宪宗实录》上两条记载，大致可以推敲出他受封长子的时间。

《明英宗实录》“天顺五年（1461年）七月乙卯”条记载，当天赐岷府南渭王朱音戠嫡长子名曰膺（金罷）。神奇的是《明宪宗实录》“成化四年（1468年）七月丁丑”条下，又有给朱膺（金罷）的记录。

明朝宗室请名有一套严格的流程：先要由王府长史司将本宗需要请名的年幼宗室基本资料提交给朝廷，礼部（最初是宗人府）会对奏报上来的名单进行审核，审核过后由皇帝钦定宗名，下颁给藩王，同时录入宗室玉牒。

宗人府

此时尚是明中前期，又不是众人人口众多，资料管理混乱的明晚期，以至于会出现先给益藩长孙、未来的第七代益王赐名朱由校，待皇长孙出生后又取名由校，迫使早已得名的益藩朱由校不得不更名朱由木（《明史》作朱由本），以避讳的破事。藩王胆敢给同一个宗室成员提交两次请名，属于对皇帝陛下大不敬，是要吃挂落的。

且朱音戠次子朱膺鉙获得赐名是在成化元年（1465年）七月，以尊卑秩序来考量，朱膺（金罷）获得赐名应当在他之前。故朱膺（金罷）获得赐名应当在天顺五年，成化四年这次赐名估计是获封南渭王长子之误。

朱膺（金罷）性格与朱徽煣一样，“性狠戾”，只可惜他学到了自家祖父的的凶残，却没学会他的阴狠。因此干出了诸多摆在明面上的破事，断送了本来唾手可得的郡王爵位。

弘治年间，随着朱音戠渐渐老去，朱膺（金罷）仗着自己的王长子的身份，开始在南渭王府为非作歹。竟然敢公然对朱音戠的宫人（为王府嫔妃的一个等级），也就是自己的庶母下手。遇有不从者，及劝谏者，或被其直接锤击至死，或被其束缚起来直接射杀，因此而死者多达数十人。

中国自古以孝治天下，兄友弟恭是一大美谈，然而朱膺（金罷）身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影子。许是祖父开了夺嫡的恶例，让他颇有危机感，防弟弟们如同防贼，视他们如仇寇，甚至一度在食物中下毒，意图将他们一锅端的送走。结果天不佑恶，让他没能做成。

其弟镇国将军朱膺钞之妻赵氏生的明艳照人，看得朱膺（金罷）垂涎三尺，直接上手帮弟弟照顾起来。奈何此时朱膺（金罷）已经在王府一手遮天，连犯下“烝庶母”这种属于十恶不赦的大罪都没被老爹惩戒，只是欺负下弟媳又能怎样。

朱音戠得知后只是让朱膺钞迁居他处，以避兄长锋芒。不成想朱膺（金罷）唯恐弟弟外出后找机会告发自己，遂反过来污蔑赵氏与人通奸，逼迫她自尽以灭口，并将朱膺钞生母打死，随即率人围攻朱膺钞，意图解决这个隐患。

朱膺钞靠踰墙而出，才逃得一命。想到自己的忍让换来的却是家破人亡，不禁悲从中来。既然你不让我好过，那么你也别想好。脱身的朱膺钞直奔永州府衙，将大哥的种种不法行为合盘脱出，并派人上京控告。

明孝宗剧照

“烝庶母”、“仇诸弟”、“淫弟妇”，朱膺（金罷）不顾人伦，犯下如此众多的罪行。他怎么敢？明孝宗既然以“孝”为庙号，自然在“孝”之一字上有所作为，事实上他是个至孝之人，一生遵循孝道，因此在御览这份奏疏时，估计脑瓜子被气得嗡嗡地。当即派出宫中大太监刘雅赴永州，入南渭王府缉拿宫人，交由巡按监察御史及湖广二司有关官员进行会审。

正所谓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很快有关朱膺（金罷）不法之事被翻出来，经由刑部，连同判决建议一同上呈到明孝宗面前。

弘治四年（1491年）十二月，明孝宗做出最终判决：朱膺（金罷）罪孽深重，被废为庶人，发配凤阳高墙安置；朱膺钞在奏疏中多有不实之言，故削去三分之一的俸禄；被烝宫人勒令自尽；朱膺（金罷）的党羽一人被判处决，十五人杖一百，发配边远充军。

镇国将军朱膺鉙因“奏讦不实”被停封

弘治五年（1492年）六月初七，南渭王朱音（戠+土字底）薨逝，享年55岁，在位39年。明孝宗收到讣告，下旨为其辍朝一日，赐祭葬如制，并赐谥曰荣顺。

朱音戠共有四子，分别为：长子朱膺（金罷），次子朱膺鉙，三子朱膺钞，四子朱膺錪。四人中只有上年被废为庶人的朱膺（金罷）嫡子，其余都是庶子。朱膺（金罷）虽有子嗣，可他的罪行实在是令明孝宗及朝臣所不齿，故他这一系被默认排除继承权，如此一来伦序当由次子朱膺鉙袭爵。

非藩王世子、郡王长子这种已经在朝廷挂了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袭爵，要多好几道手续，加上老王去世后，其俸禄会被停支，直到新王受封才会恢复，能让朝廷省下一笔不小的开支，对明朝那经常性吃紧的财政来说不无裨益。是故郡王袭封藩王，镇国将军袭封郡王，所需时间往往会比较长。这就给了有心人机会。

这个有心人指的是朱膺（金罷）的正妻胡氏。案发前，朱膺（金罷）共生有3名子女，其中至少有一个是儿子，名朱彦淤，《明孝宗实录》载有他的赐名记录。朱膺（金罷）因罪被废为庶人宋凤阳高墙圈禁，并没影响到他的妻妾子女，胡氏带着三个小辈依然留居于南渭王府，靠着王府的补贴生活。

南渭王府所在地——永州古城

朱音戠对朱膺（金罷）是真的疼爱，在其凌辱其余子嗣时，非但没有出面制止，反而让庶子退避，意图平息事件，连他给自己戴绿帽，都愿意为其遮掩。案发后，还悉心照料遗留的孙辈。在阿越看来，朱音戠不无想要传位给朱膺（金罷）的庶长子朱彦淤的意图。而胡氏对此也心知肚明。只可惜朱彦淤出身太差，是朱膺（金罷）与乳母尹妙贵通奸所生的私生子，按照明代宗室制度，这种身份别说是袭封王爵，连请名都很难通过。

朱音戠薨逝后，俸禄停支，胡氏母子也顿时没了经济来源，遂上奏朝廷请求给予养赡米，明孝宗于弘治六年八月批复给予每月三石的量。在老公公的包装下，庶子成功获得赐名，现在又成功从朝廷手中要到了养赡米，这无疑让胡氏看到了夺回本该属于他丈夫的郡王爵位的希望，开始积极介入南渭王爵继承事宜。

对此，以镇国将军身份摄理南渭王府事，几乎被默认为王爵第一顺位继承人的朱膺鉙非常警惕，主动出手打响王爵保卫战。他一面上疏朝廷，称其父南渭荣顺王、其兄庶人膺（金罷）所遗留的小妾中，多有年少无出者，请求将她们放归，借此清理王府的同时博取名声。另一方面，积极应对嫂夫人胡氏的进击，为此不惜通过奏疏在皇帝面前与胡氏大战。

被这对叔嫂奏章大战搞得烦不胜烦的明孝宗，命湖广当地的镇巡等要员前往审查，结果发现基本都是内容不实的诬告。不过也查实，胡氏娘家多有篡越之事，简直是将王府当成了胡氏的囊中之物，比如胡氏之父胡海及弟弟胡元辅、胡元弼，擅入王府饮酒，胡元辅还调戏宫女。

弘治九年（1496年）闰三月，明孝宗对此做出裁决：朱膺鉙因“奏讦不实”被革去二分之一的岁禄，眼看到手的南渭王爵自然也就飞了；胡氏本就几乎一无所有，可谓罚无所罚，只是被降敕切责一番就算了事；不过她弟弟胡元辅摊上大事了，被发配当时尚未得到多少开发的贵州镇远府（今贵州镇远县）为民；王府教授周大用因辅导失职而被降罪。

“岷府南渭荣顺王之子镇国将军膺鉙，与其嫂夫人胡氏，互奏诸不法事。下镇巡等官勘，报多不实。胡氏父海，及其弟元辅、元弼擅入王府饮酒。元辅又与宫婢戏。教授周大用辅导失职。俱坐罪。上以胡氏膺鉙互奏不实，本当重治，姑降敕切责。膺鉙仍革岁禄十之五，元辅赎罪毕发贵州镇远府为民，余从所拟。”（《明孝宗实录》）

复爵风波

朱膺鉙因“奏讦不实”，而与南渭王爵失之交臂，并被罚奉二分之一，好在保住了南渭王府理宗职位。事件过后，痛定思痛积极弥补，历经十年，终于换得了朝廷的部分谅解。正德元年（1506年）四月，以“省躬改过已十年矣”，恢复了他的俸禄。

朱膺鉙想要的是南渭王爵，而非区区镇国将军的这几分几厘俸禄，为此继续积极表现，向向袭爵发起冲锋。

四书大全

受明太祖重视子孙文化教育的影响，明朝上层宗室不管为人怎样，可文化水准总体还是在线的，各支宗室都冒出过知名的文人。朱膺鉙老爹朱音戠，就曾在成化九年，向朝廷求取《四书大全》、《洪武正韵》等书。

朱膺鉙也有样学样，分别于正德二年十一月、正德六年八月，上疏求取《四书集注》及《皇明祖训》，两次各被赐予所求之书一部。

数十年如一日的积极进取，终于换来了朝廷态度的松动，让朱膺鉙看到了袭封的曙光，然而他却无法享受这一成果了。《明史·诸王世表三》称，朱膺鉙的卒年为正德十二年（1517年）。

《明武宗实录》则记载他于正德十四年六月，被追封为南渭王，谥号为“怀简”。

“追封南渭荣顺王子辅国将军膺鉙为南渭王。膺鉙当嗣爵，未及册封而卒。其子彦滨既嗣祖爵，请追封其父，故有是命。”（《明武宗实录》）

这条内容虽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可至少也透露出朝廷以同意让朱膺鉙一系继承南渭王爵位。对了朱彦滨是朱膺鉙嫡长子，与朱膺（金罷）之子朱彦淤同日获得赐名，袭爵前受封辅国将军。

对此朱膺（金罷）的妻子胡氏是万万不甘心的，因为朱彦淤在弘治十四年（1501年）闰七月，已经被册封为镇国将军。在她看来，朱彦淤能被授爵，那表明他的身份已经得到朝廷认可，如此他才是已故南渭王朱音戠的嫡脉长孙，有他在，哪轮得到朱彦淤这个庶出小宗来袭爵。

嘉靖元年七月，就在朝廷紧锣密鼓的准备朱彦滨袭爵之事时，胡氏突然发难。此时朱彦淤也已经去世，不过他留下了子嗣，既然如此应当由她的孙子朱誉梡（朱彦淤之子）来袭爵。是故她让儿媳妇郑氏在娘家人郑昇的陪同上，偷偷跑到北京，诣阙控告朱彦滨以庶夺嫡，乞求改封朱誉梡为南渭王。

明世宗画像

礼部在受命勘核此事时，将朱彦淤私生子的身份给翻了出来，事涉朝廷脸面，自然不可能再让其子袭爵。为防止郑氏再闹出什么幺蛾子，明世宗派出宫中太监，名为护送，实为押解郑氏返回永州。南渭王爵维持不变，由朱彦滨袭封。

“初，岷府南渭王嫡长子膺（金罷）以事废为庶人。其子彦淤，本乳妇尹妙贵奸生，例不得请封。已经奏准令庶长子膺鉙袭封王爵。至是，彦淤卒，其嫡母胡使妇郑氏私诣阙，奏彦淤有子誉梡，当袭王爵，为侄彦滨谋夺。彦滨者即膺鉙长子也。礼部勘核得其状。上诏中使伴送郑氏还。王亲郑昇，并该府辅导官，巡按御史逮问。”（《明世宗实录》）

嘉靖二年（1523年）九月，朱彦滨正式被册封为南渭王，夫人吴氏晋封为南渭王妃。停摆长达31年的南渭郡国，终于再度迎来了自己的主人。

阿越说

南渭王爵位断封事件，可以说是朱音戠、朱膺（金罷）父子联手造成的。朱音戠对嫡长子过于溺爱，在他眼里似乎只有他俩才是一家人，其余庶子都是充话费送的，死活无关紧要。朱膺（金罷）则在父亲的溺爱下，养成了狠辣的性格，竟然做出“烝庶母”、“仇诸弟”、“淫弟妇”等大逆不道之事，最终害人害己，不但自己被废为庶人，还引发自己与朱膺鉙两个支系，因袭爵问题纷争不断，导致南渭王爵位断封长达31年。所以过度溺爱要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