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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拜 年

 冬歌文苑 2023-01-22 发布于北京

拜  年

清泉||江苏

说起过年,最能激发我兴致的莫过于农村的拜年了。

在年的记忆中,拜年无疑是不可忽略的。一想到拜年,我的手指或是我的笔尖就会跃跃欲试,总想一吐为快。我打开笔记本电脑,把当年有关拜年的真人真事、真情真境,一气呵成。

拜年,不仅是中华民族传统的风俗习惯,是人们辞旧迎新、互致问候、表达对他人美好祝愿的一种方式,是交流思想、建立友谊,增进互信,强化家族团结的一种形式,还是联络感情、扩大人际关系的一种手段。

拜年的时间一般为初一至初五,过了腊月初八就走亲访友多被视为拜早年,而正月初五以后、十五之前走亲访友则被视为拜晚年。早年和晚年都属避免遗憾的应急措施或补救性质,民间有谚语曰:有心拜年,十五不晚。

14年前,我的家乡一日三餐袅袅炊烟,起彼伏的鸡鸣狗吠之声,总会准时准点发出欢欣鼓舞的信息——这儿有一个绿树环抱、碧水潋滟的村庄,是它们赖以生存的家园。那一阵阵散发着芬芳气息,绿波荡漾的黄土地,一年四季丰收在望。这一切的一切,都被小城镇建设的风吹得失去了影踪。现如今,还有谁能记起它沃空气清的模样呢?

那会儿,我在镇上的一所小学从事教育工作。这段时期,在没有特殊的情况下,每年的过年,我都会携妻儿回到村子里过年。虽说我在镇上也安了家,有了稳定的住所,但总觉得只有回到村子里,才有过年的热闹,才有过年的喜庆,才能回归过年的本真,才能有幸品尝到农村过年时的年味。而这种年味是农村独有的,是城市永远也无法渴求和奢望的。感觉只有在这样的氛围中过年才叫真正意义上的过年,绝非是城市的那种流于形式,远离甚至是隔绝了过年的味道(偶尔我会回农村接母亲到镇上过年)。农村的年味从季节进入寒冬腊月就开始弥漫氤氲了。腌鱼灌肠、杀猪宰鸡、置办年货、炒葵花籽、爆玉米花、炒花生、煮红豆、剁山芋丁(这些都是蒸馒头用的)、劈干柴、洗笼头、篾笆(都是蒸馒头用的)、蒸馒头、扫尘除垢、清理庭院等。家家户户无不在为红红火火的年味深思熟虑、奔波忙碌着。

过年中,给我留下印象最深的,便是大年初一的拜年了。

村中绝大多数庄户要么姓马,要么姓王,占全村人口总数的百分之九十以上。只有姓罗、姓陈和姓薛的这三户人家在村里属于单门独姓。其它再无别的姓氏可以被我荣幸一一列举了。

不知道从什么开始,我们马氏家族上上下下,老老少少就养成了一种沿袭久远的风俗习惯。虽然这种风俗习惯随着小城镇建设的没落而没落,但是我依然津津乐道,赞不绝口。我对全村马氏家族这种优良传统和风俗习惯是首肯心折的,也是念念不忘的。直至今日,那庄重严肃的拜年情景时常涌现在我的眼前,直至演变成一幅感人至深的画面。重温过去,重拾记忆,又何尝不是一件赏心怡情的事呢?

家乡这种隆重、独特的拜年方式可能在全国其它地方是没有的,即使有,也是为数不多的。如果说法有偏颇,就权且凭空捏造,作出武断的臆测了。

正月初一的早晨,天刚蒙蒙亮,孩子们还没等鸡圈里的公鸡昂起高高的脖子打鸣通知,就成群结队地挨门挨户拜年了。村中条件好的或是大户人家会让孩子穿上新衣服,戴上新帽子,从头到脚都是新的,预示着新年新面貌、新气象;条件不好的或是小户人家只能让孩子们继续穿着破了补、补了破的旧衣服,戴着脏兮兮、油亮亮的破棉帽,一身“千疮百孔”的穿戴。在那个生活贫困的年代,条件好的和条件不好的是一望可知的。

拜年的孩子们有男孩,有女孩。男孩多,女孩少。年龄大多在十至十三岁之间,也有极个别年龄偏左或偏右的。七八九岁或十三岁以上拜年的孩子甚少。

孩子们拜年的时候,各自的“装备”不尽相同:有的拎着一个蛇皮口袋在手里,显得滑稽、张扬;有的在身上斜挎着一个大大的蓝布包,走起路来虽然碍事,但是很实用;有的则在胸前围着一条家里做饭时围在身上的围裙:有的挎着一只篾篮、小斗(就是那种盛放粮食用的)。蛇皮口袋、背包、小斗……都是装爆米花、炒花生等用的。

孩子们挨家挨户拜年的时候,是不分姓王姓马,姓罗姓陈的,只要能拜年就行。拜年是有收获的,收获还颇丰。被拜年的长辈们有的给爆米花,有的给玉米花,有的给葵花籽,有的给糖果,有的给花生,有的给香烟,最好的就是给小钞(壹角、贰角、伍角,伍角以上的“大额”钞票不多见)或硬币了。给小钞、硬币的,可不是随便给的,都是两户人家关系十分密切,或是亲戚,或是朋友,或是本族的长辈们。拜年“拜”到小钞或硬币是孩子们获得的最高待遇。孩子们拜年收获的小钞(大额的钞票则会被父母亲收起来,装入自己的腰包,临时代为保管着)、硬币大多数最后都陆陆续续地“流入”“汇集”到村中一两家开小店的抽屉里。其中一家就是我母亲开的。男孩子们会买掼炮,买烟花,买手枪;女孩子们则会买些辣条、果冻、棒棒糖等零食吃,绝不会去买男孩子们玩的掼炮、烟花、手枪之类的玩具。

孩子们拜年相互碰面的时候,问的最多的就是:你拜了多少家?还有多少家没有拜?你磕(这里的“磕”是指拜年时给长辈们磕头的)了多少钱?磕到钞票的孩子们总会把紧紧攥在手里的钞票(深怕被一阵风刮跑了似的)高高地举起炫耀一番,那神情分明是在告诉你:他很厉害,磕到很多的钱。你不如他。不用鄙夷不屑的眼光看你,不用讽刺挖苦的语言嘲笑你,就不错了。简短而又急促地交流几句,然后又各自匆忙地各拜各的年,朝着不同的方向或是不同的人家去了。

大人、长辈们给拜年礼品的时候大多数是根据孩子们家庭具体情况给的,家中有抽烟的会给香烟,家中没有抽烟的就给玉米花糖球、葵花籽等。香烟大多数都是玫瑰、洪泽湖牌,还有就是无牌无名的“大包烟”(外面的包装就是纯白的烟盒),高档牌的香烟很难收获到。

孩子们拜年的时候往往也会闹出很多令人捧腹的笑话。

比如有的孩子拜年,不知道大人是否能受起头,趴下去跪倒就磕,吓得大人们直呼:“快起来!不能磕!哪有平辈磕头的。”有的是:长辈的孩子给晚辈的大人磕起了头。闹出这种笑话的原因是:孩子年龄虽小,但辈分长。在我们老家叫“人小骨头重”;有的是:大人或是长辈们还没有起床,孩子们就到房间里的床面前拜年,不小心把人家的“夜壶”给碰翻了;还有的孩子见主人没起来开门,就一直守在门边,寸步不离,像个站岗执勤的小卫兵似的。

更加可笑的是:半道上,有两个孩子相遇,其中一个孩子比另一个孩子辈分长。辈分晚的会抓住机不可失,立马跪倒在地给辈分长的磕头,磕完就要钱。辈分长的孩子只好把辛辛苦苦拜来的钱分给他,免得影响拜年。这是辈分长的大方,若是小气的不愿给,两个人只好僵持在那里,谁也走不了。我小时候拜年,就曾经遭遇急得抓耳挠腮的场面。

大哥家的选材是我侄子(现在身边已儿孙绕膝,我都做太爷爷了。人生就是这么短暂,短暂到你来不及拥抱一下童年的新鲜与趣事),比我小两岁。拜年的时候,我经常会被他穷追堵截在半道上,要给我磕头。磕完了头,他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向我要钱了。有一年,他着急忙慌给我磕头,不小心把膝盖给磕破了。原因是他没注意,跪坚硬锋利的石子上去了。给钱的时候,他一个劲地问我:“哪张钱是我爹爹、奶奶给你的?你把那张钱给我(他的爹爹、奶奶是我的大爷、大娘),其它的钱都不要。”

我拿出一张相貌不好看的壹角烂钞,哄骗说:“这张钱是你奶奶给的,给你。”

他不要,非要新的,嘴里还嘟囔着说:“你骗人,我也不会上当的。这张破钱肯定不是我奶奶给你的。我奶奶怎么会给你壹角的旧钱。”

我又重新挑出一张崭新的壹角钱给他,仍是不要。

我着急了,也来火了:“不要拉倒,没得给你。走了!”我一边说,一边做出要走的架势。

侄子见我要走,立马拦在了前面,说:“我改变主意,不要新的了。我要你手中那张露在外面的钞票。”

“是这张吗?”我指着一张贰角不耐烦地说。

“不是!”

“是这张吗?”我又指着一张伍角提高调门道。

“也不是!”

“到底要哪张?”一种怒不可遏涌上心头。

“就是你紧紧捏在手里,那一沓钞票中的最后那张。”侄子的心理真强大,心不焦,气不躁。

我一看,他分明是想要我手中那张贰圆的钞票。还别说,这张钞票还真是我大娘给我的。心想:我好不容易拜了张“大钞”,你想要就要了啊,没门。

“太贪心了!你知道钱是好的,我也不能把钱当废纸。”

他拼命要,我偏不给。

接下来的事情,我不说,结果也是一清二楚了。从那以后,拜年时,我尽量回避,不与他碰面。他跑前面户,我就跑后面家;他跑后面家,我就跑前面户。可是,就这样,也有躲了初一,躲不了十五的时候。只要我被他盯上了,就没有甩开的机会。我只能暗暗地把“大钞”装进口袋,不给他瞧见。有一年,他竟然伸过手来,要翻我的衣兜和口袋,把我吓得一脸的骇然、茫然,不觉倒吸了一口寒气。十来岁,就经历了这样的恐怖事件,感觉世界太无光,人间太无情,侄子太无理了。“惹不起躲得起”是我作为儿童拜年时最真实的想法。说来惭愧,当时都还小,不懂事,不然怎么会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情。但是现在,我真得希望时光可以倒流,重新回到那段洋溢着拜年妙趣横生的岁月中。可是这些往事都只能回忆,而不能回归现实了。

孩子们就这样一茬一茬地给村子里的长辈们拜年,当然我也是某些年那一茬又一茬当中的一员。

后来我长大了,不能再随着孩子们挨门逐户给村里的长辈们拜年了。

有一年正月初一,父亲喊我快起床吃饭。我不知道父亲为何把我早早地叫起来。

“我想多睡一会,这么早喊我起床干嘛!”

“你起来就知道了。”父亲没有明确告诉我。

我以为父亲喊我起床是为了燃放鞭炮的(老家的风俗习惯是正月初一那天,每顿饭之前都要放鞭炮。早晚放的是响数少的鞭炮,中午放的是响数多的鞭炮)。可是,在我起床穿衣服的时候,院子里传来了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原来我的以为和判断是错的。

“快点吃饭。吃过饭和我一起去给族里的长辈们拜年。拜完年我还要回家等着其他晚辈们给我拜年呢。”

如果说早饭前是孩子们拜年的浪潮,那早饭后则是大人们拜年的高峰。

这时,我才明白了父亲的心思。父亲喊我起床的真实目的竟然是为了给长辈们拜年。我跟随着父亲先后去了六爹、六奶家(族中马海弟弟的爹爹、奶奶),五奶奶家(族中马劲松弟弟的奶奶),四爹、四奶家(族中马永春哥哥的爹爹、奶奶),七奶奶家(族中叔父马有和的母亲),大伯、大娘家(侄子马选文的爹爹、奶奶),另一个大伯、大娘家(族中侄子马选栋的爹爹、奶奶),二大伯、二大娘家(族中侄子马选盼的爹爹、奶奶)。这些人中有的是父亲的叔父、叔母,有的则是我的大爷、大娘。遗憾的是:这些长辈们有的已仙逝多年,有的于几年前作古九泉。如今再次提及,悲痛之情盈满胸怀。

正月初一的早晨,马氏家族每家每户会在堂屋的正中放上一张餐桌,周围还有椅子或凳子。餐桌摆上了酒菜、碗筷、酒壶、酒杯等。这桌酒席是专门留给到家中来拜年的人用的。晚辈们有的是单独行动,有的是几个人一起行动。给长辈们拜年的时候往往会分成几拨,年龄大的为一拨,年龄较轻的为一拨,年龄少的为一拨。刚学会走路的,或是怀抱的,则有家长们带着拜年。给长辈们拜年的过程会从早上一直持续到下午。

晚辈们给长辈们拜年的时候都是毕恭毕敬的,一脸的庄重、严肃。规行矩步地趴在地面上磕头,绝不装模作样。每当这个时候,长辈们也早有准备,伸出双手拉人。一边拉,一边连忙喊:“快起来,快起来!要不得,要不得!别把衣服弄脏了。”

晚辈们会连忙说:“不要紧,不要紧!一年当中就一次,一年当中就一次!”

长辈们硬拉着晚辈们站起来,竭力免去磕头的环节。长辈们会召集拜年的晚辈们坐到摆好酒菜、酒杯的桌子上喝酒。大家坐下来喝几杯酒,吃几块菜,然后再到下一家给长辈们拜年,直到拜完所有的长辈为止。

父亲的言传身教给我带来了潜移默化的影响。因此,以后每年的正月初一,吃过早饭,走出门去,给长辈们拜年成了我生命中的一种坚定的坚守,不能损了家风,破了规矩,辱了习惯。如果现在还有那样的机会,我必将一如既往。

村中大户姓王的可没有这些礼数。他们吃过早饭,会在村子里不停地来回走动,东家瞅瞅,西家看看,组织几个人赌钱,输赢不大,有的打麻将,有的斗地主,有的抹纸牌,有的玩骰子……

一些姓王的村民看到马氏家族的大人、小孩们挨家挨户给长辈们拜年的时候,他们也会说上一些玩笑话,冲着马家的一些人说:“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去给你马家的长辈们拜年!再不去,我拿鞭子抽,赶着你去(这句话调侃意味很浓,有赶马的意思)!”

每当听到这些话,还没有给长辈们拜年的人,总是会像接到最高的指示似的,转身离去,不再耽搁。

再后来,我工作了,结婚了,成家了,创业了,族里的晚辈们也亲自上门给我拜年了。每年的正月初一,我都会精心准备一些礼物给那些拜年的后生们。后生们自然也是格外得开心。如今当我奋指疾书,再次触及“拜年”这一个让我充满无数感情色彩的词语,不得不复又回味无穷于新春佳节,晚辈们接连不断地登门给长辈们拜手稽首的敬老怜耆中。

小城镇的建设使得马氏家族这一优良传统销了声,隐了踪,匿了迹。如今,每年的过年再也目睹不到这样的情景了。给长辈们拜年只能成为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我多么希望这样的场景能在以后的岁月中再现马氏家族!可是,这还有可能吗?

随着时代的发展,拜年的习俗亦不断增添新的内容和形式。除了沿袭以往的拜年方式外,又兴起了微信拜年 、QQ拜年、短信拜年、电话拜年、网络拜年等。而我则更喜欢镂刻在心底的那种传统的,带着至真至诚、至情至性的拜年方式。

插图/网络

 

作家简介

马发军,男,笔名:清泉。江苏省常州市小学语文高级教师。江苏省市作家协会会员。乡土文学全国抗疫征文大赛二等奖。平时喜欢畅游书海,激悦文字;任心灵在文字里自在游走,任思绪在文字中自由放飞。

用诗和远方,陪你一路成长

不忘初心,砥砺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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