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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飞雪 有句话说得好，“诗歌就是生活中的意外”。也许诗词创作的灵感确实来源于意外，但一首诗、词、曲能够流传下来并受到古今人民一致好评，很大概率不会是意外。究竟是什么缘故，导致我们对某一首诗词偏心或钟爱？毫无疑问，是那些妇孺皆知的所谓的“名句”。比如卢梅坡“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王维“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等。如果说一首诗词能够流传靠的是名句，那么名句的炼成靠的则是“四到一解”。 “言到”是名句炼成最基本的条件。语言流畅和意蕴饱和的是言到的标志。语言流畅并不单指用词的准确性，还指词的替换度。比如贾岛“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中的“敲”，最初贾岛用的是“推”字，根据语境，此处用“推”的话，替换度就比较高，比如“开”之类的词，诗感都是平淡的，似饮开水，虽解渴而无味，替换后让人觉得无关痛痒。但如果是“敲”，读之如热齿嚼寒雪，不觉间融于舌，再想不起有何词能换了，一旦缺失，心中大起大落，若齿之冷暖，悲喜自知。此为语到。意蕴饱和是在语言流畅的基础上形成的情感痕迹。形象而言，便是“雨停而云在，溪过而沙留”。“燕子不归春事晚，一汀烟雨杏花寒（戴叔伦《苏溪亭》）”，明显可以看到，表达十分干净痛快，余味悠长而不拖拉缠绵，晦如夜云遮月之半隐，明似夏雷随电之忽闪。情感活动范围越小，痕迹形状越固定，意蕴就越接近饱和。有些名句的情感痕迹不太容易捕捉，如“逢人不说人间事，便是人间无事人（杜荀鹤《赠质上人》”，“寻常一样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杜耒《寒夜》）”，这类名句有共性，与《苏溪亭》后两句和《喜外弟卢纶见宿》中的名句“雨中黄叶树，灯下白头人”情感活动范围不同，它们的情感痕迹是自由形状，意蕴为非饱和，可“添油加醋”，也可“变咸为淡”，格调也不是《苏溪亭》《喜外弟卢纶见宿》的高冷，而是非常活泼，记住，我说的是格调，不是基调。此为意到。语到和意到，然后才能“言到”。 “神到”是名句炼成最重要的依据。中医上讲，心藏神，在诗词创作中也同样适用。因此欲写神，须先写心，心到神自到。心到后，即可“感到”（即看到，听到，嗅到，触到），意为用心去感受。“万顷波光摇月碎，一天风露藕花香（黄庚《临平泊舟》）”，思韵风流，景重情轻，此为感到（看到，嗅到）心未到；“伤心秦汉，生民涂炭，读书人一声长叹（张可久《卖花声·怀古》）”，志沉怀高，情重景轻，此为心到感未到；“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翁宏《春残》）（看到）”，“日暮酒醒人已远，满天风雨下西楼（许浑《谢亭送别》）（看到）”思远而情张，心到情亦到。也就是说，神到是心到和感到的综合体。“神”又有真假之别，只有心到或感到我们称之为“半神”。据此看，《临平泊舟》和《卖花声·怀古》为半神。“君看萧萧只数叶，满堂风雨不胜寒（李东阳《柯敬仲墨竹》）”，来如冰刃之利，去如风吹帘落，既有侠客之气，又有飞仙之美，将柯敬仲的画功潇洒展现，此为假神。“梅似雪，雪如人，都无一点尘（向子諲《更漏子·雪中韩叔夏席上》）”，此句清新天然，婉奇俏妙，绝无仅有，将梅，雪，人三者相联系，以梅赞雪，借雪夸人，此为真神。总之，心不到则虚浮，感不到则燥动，心到和感到，缺一不可。 “情到”是名句炼成的内核。它包括两个方面:本情到和衍情到。本情是作者本来想要表达的，衍情是后人根据诗意延伸过来的。大多数名句都只有本情而无衍情。在名句中，本情是必须有的，否则几乎不可能是名句。本情的抒发离不开言到和神到的辅助。“复恐匆匆说不尽，行人临发又开封（张籍《秋思》）”。这句便是典型的本情，简单明了，明白如话，却情深似海，与很多前后无法对照的句子不同，它是以合乎逻辑的描绘将游子内心深处的那种激动又担心的矛盾心理表现出来的。“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王维《送元二使安西》）”，本情是对友人的依依不舍，衍情是对友谊的珍惜。其实也很好理解，本情是作者的悲欢，衍情是读者与作者相通的悲欢，只不过这悲欢一前一后，一少一多罢了。有的甚至情感完全契合，比如晏几道的《临江仙·梦后楼台高锁》借翁宏《春残》之句“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毛泽东同志的《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借李贺《金铜仙人辞汉歌》之句“天若有情天亦老”，李清照的《临江仙》借欧阳修《蝶恋花》之句“庭院深深深几许”，皆为情到。 “理到”是名句炼成的“扩音器”。通俗说就是它可以提高名句知名度。理到，能够被引用的频率就大，知道的人自然变得多起来。比如“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句话，无论是文化学者还是平民百姓，都喜欢引用来证明自己的观点或说服别人。这就是理到的作用。理到进一步可以细分为趣到和时到。这里的“趣”可以理解为“理趣”，既强调有理，也重视有趣。有理是理到的关键。“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刘禹锡《酬乐天扬州初逢席上见赠》）”，非常符合实际情况，人生代代无穷已，既有旧事物的珍惜，又有对新事物的信任与歌颂，有理，故名成。与言到的语到和意到的关系类似，有趣是在有理的基础上形成的情感痕迹，只不过前者是具体痕迹，后者是抽象痕迹，所以有趣的概念形状比较模糊，也更容易理解。“路人借问遥招手，怕得鱼惊不应人（胡令能《小儿垂钓》）”，气质流丽，独具神采，一个小小的动作描写，充溢着人性之趣与自然之趣。有趣，故神备。时到是指诗词创作的“时机”和“时风”。“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杨万里《小池》”，瞬间印象，刻画细腻，情到笔到，此为“时机”。“时风”就是时下的风气，你要想尽办法去寻找蹊径，而不是跟随人流，当他们都在大道上拥挤着，你反而前进不快。试想，当他们都在走一条老路，你突然来了个清新脱俗，独特自然就出来了。这是大多名句都具备的。 “一解”是指解诗，这是诗歌的根本意义所在，也是笔者一直所呼吁的诗界精神。通过解诗，不仅可以使我们认真创作的诗人实现自己的价值，认识到自己存在的长处与不足，还能提高解诗人的文学修养和拓宽其诗歌视野。写诗和解诗，并不是对立，而是相互联系和促进的。面对当下二者的失衡现象，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去批判诗歌，但不厌其烦地去和人家说诗歌应该是怎样怎样的，其实完全没有必要。写你想写的诗（注意道德底线），解你想解的诗，你就是真正的诗人。 言到、神到、情到、理到、解诗，这“四到一解”就是名句流传的秘诀，名句历经千年而不朽的秘密也正在于此。我相信，在自身的发展完善下，它们也将会当代的古诗词创作中发挥不可替代的作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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