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一座寺与一首诗:游寒山寺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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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山寺普明宝塔

　   一座规模不大的古刹，却因一首唐诗而名扬天下，不独中国，在日、韩及东南亚也有着绵延古今的影响力。这便是苏州的寒山寺。

　　在唐代诗人中，李、杜、白居易自不用说，小李杜（李商隐、杜牧）也都留下很多传世的名篇。但也有几位诗人，他们只传下一两首诗，并因所留下的一两首诗作，而名垂中国文学史。

       张若虚的一首《春江花月夜》，青史留芳；

       陈子昂《登幽州台歌》（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二十二字，成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之绝唱；

       张继《枫桥夜泊》七绝二十八字，则画魂画骨地画出了客旅他乡的一怀离愁别绪。诗境，画境，心境，三境合一，在同类题材的诗作中，无有出其右者。让我们再朗诵一回妇乳皆知的张继名篇：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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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樾诗碑局部: 枫桥古寺、张继佳句、俞樾手迹被人誉为相得益彰的三美。

　　月落乌啼霜满天，起句无奇，近乎白描，也就是白描。这无华的句子，有声（乌啼），有色（月），有温度（霜），有动感（月落），有情韵（含蓄于全句中），合起来，则是一幅宏大的时空画面。

　　江枫渔火对愁眠，写景（江枫渔火），写情（对愁眠），静中有动，物象相映，物我呼应，画面由前句的寥廓渺远拉到近处的江枫渔火。

　　姑苏城外寒山寺，极简，交待地名而已，一座古城，一刹佛寺，仅此，但却加重了前两句的“愁”绪别情，客于他乡的孤寂之感，在城外与古刹的意向中，而犹显深重。

　　夜半钟声到客船，又是白描。时间（夜半），地点（客船），加上钟声，把不眠人的情态尽显纸上。那是一个不眠的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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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继写《枫桥夜泊》之时，想必已是中年。年轻时，人也有愁绪，但那是青春觉醒时的“愁”，是少时老成假作愁的愁。人到中年，感触物事多了，生离死别，见到遇到，心灵便有了“重量”与“体量”。此厚重之感，表达于文学中，就会很含蓄。表面上的平静与内里的激荡，你需要有阅历才分辨得清楚，意会，而不可言传。

　　中岁之人，奔波奋斗之苦多矣。在古代，交通不便，山水阻隔，在旅居的途中，又无通讯的工具，这些都会让人产生思乡怀乡的愁绪来。张继的诗，今人是写不出的。我们人人手中一部手机，又乘着火车甚至飞机，如何会感知“月落乌啼霜满天”，如何会在客舟中去看“渔火对愁眠”呢？

　　较张继的诗，后世宋代的蒋捷有：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词句（《虞美人· 听雨》） ，这首“虞美人”，也是名篇，却直抒胸臆，不及张继诗含蓄。画面感也较张诗弱些。

　　现在我们知道，张继流传下的作品很少，《全唐诗》存其诗一卷，不到五十首。其《枫桥夜泊》一首，不仅使其名留千古，而且让寒山寺成为了远近驰名的游览胜地。

       那么，我们赶到寒山寺时，见到的是什么样的画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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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导游说，这座桥就是枫桥，位居寒山寺寺门外。时值中午，有游人游于桥上，桥下停泊一条游船，名为“江枫”。感觉上，似乎张继的枫桥不在这里。这儿的桥距寒山寺太近。张继夜泊的“枫桥”，在空间上，似离寒山寺很远，夜半钟声到客船，钟声有“行走”的感觉，即“夜半……到客船”。

　　张继诗中的渔火，是否在此处呢？诗中交待在江枫两桥之间。苏州一直是位于几千年来的古城址上，寒山寺在姑苏城外，那闪烁于江、枫两桥的渔火，给人空间上的感觉是空阔的。寒山寺寺门外，只有一条水道，鱼船上的渔火在这儿闪烁，今天之我辈体验不到唐时的古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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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这只是我们今天的感觉。资料上确切表明，唐代天宝年间，张继赶考落第，催舟还乡，途经苏州的枫桥，就在这儿。恐怕有着时空上变化的原因的吧。

       今天的苏州江桥、枫桥一带较唐代的姑苏城有很大的变化。 到处是民居，街道。张继的那个时代，这儿应该是空旷之地的吧？

       寒山非山，寒山有钟。唐宋时代，姑苏一带寺庙有夜半打钟的习俗。月夕霜晨，犹有余韵。然而，史载寒山寺五度兴废，铜钟历尽劫难。

       千载寒山寺，今非旧制，但古迹犹存。我辈来此，值春气盛大之时，甚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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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图为福成2012年春拍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