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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书 姚民哀 说书一项游艺，各省各地方多有，不过名称各别，例如广东叫「讲故」，北平辽阳等地唤做「说评书」，扬州清江浦等处名「淮书」，宁、绍等场合叫「文书」……诸如此类，一时难以写尽。不过业中人向无互相联络，扩大团结的心思，非但不曾听见各地说书同业集合了来一次大演唱，并且还犯了「同行必妒」的老毛病，互相诋毁。因为再加有了一道「各地言语不通」的天然门槛，于是苏、沪两地人士，只承认「光裕」、「润余」两社的人是公认的所谓说书，其他如「文书」、「淮书」之类，便不算是说书了。此间人士观念若是，反之，推想他方人士对于说书观念，自然也是不同了，呵！ 浮沉在世，与社会毫无补益的我，一壁卖文，一壁说书为副业，是光裕社①社员的一份子。本社编者卞其薿先生晓得我是个欢喜弄笔头的说书人，特地来同我说起，药物写一篇关于说书的文章。不过我年来多病，学殖荒落，对于文字上的甘苦，也略有相当认识，同时觉悟到「少年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两句古训的意旨，自视自作，越看越不成样子，所以从前黄金时代那股「拾在篮里就是菜，出门勿认货」的勇气，现在至少限度已经减退了百分之九十。一听到有人来要我写稿，顿时内心感到惭愧，脸上也就有些热辣辣的难受。不过同时内心被另一种的情感所冲动，又断断不敢严厉拒绝。结果，虽然勉强接受对方的要求，可是临了总是走上「潦草塞责」或「久未践约」的两条途径上去。 这一次本刊编者要我写一篇关于说书的稿子，我既然是「此道」中人，似乎倒不便马马虎虎交卷的。那么我究竟写些什么呢？经过一小时余的思索，我便想着「马如飞」②来了。
「 老树画画 」.江湖浩荡兮，但驻心中。手挥三弦兮，目迎归鸿。花枝春满兮，欣然坐忘。矫矫独立兮，不折不从。提起「马如飞」三个字，谁都会联想到他的一部心血结晶的「珍珠塔」的弹词。他所创的一种繁弦急管，于小转折使腔，及一口气叠连接唱十几句的长句（不伦上文三个字，下文七个字，如中调鹧鹕天词的腹联，或上文七个字不叶韵的唱过，下文接上三四句七字叶韵句，统名之曰「凤点头」），或干念两三句，不打过门之声腔，所谓「马调」，目下弹词家十有八九，都习兹调，所以马的名誉，就因此而能历久不替。若得昼长无事，把马如飞真传脚本，仔仔细细的研究一下，确有特别长处。例如方卿走上九松亭，定要说明方卿靠东朝西坐下，所以下文有「溪水一湾桥一曲，在夕阳影里更分明」两句唱句的妙处，愈见匠心独构。并且，「珍珠塔」唱篇佳妙，早已人人公认，殊不知「珍珠塔」的韵白衬白之中，句句如常山之蛇，击首尾应，击尾首应，不容忽略一点半点的；偶然还有一两句的幽默句子，尤为珠塔脚本中的特长。所以目下唱「珍珠塔」的人虽多，而各能倚之为活，不相抵触，就是听众也百听不厌。甚至上海中下社会上对于心怀叵测的人，多以「珍珠塔」中之「邱六桥」三字来比例詈之。莫怪马之身后名能够历久弗衰，此所谓真正「实至名归」了呵！
据说马如飞幼年陟岵，终天抱恨，受制于异母。他的哥哥马如龙，不教他学习亡父遗业的说书，反而送他到衙门户房内去练习钱漕。偏偏他本人又不愿学这玩意，那时候他有个师兄叫桂秋荣，在无锡说书，求他转授弹词本领。不料到了无锡，和桂晤面，却大失所望。一来人情冷暖，异母兄尚且嫉视不教，何况异姓？二来其时桂秋荣营业发达，确无空闲工夫，故初见马面，仅说「吉卿（马之小名）你苏州来么？」一句，其词未毕，已被轿夫催促登舆而去。一时马又访问不到桂的寓址所在，只得待至翌日，仍至桂之日场所在，鹄候桂来。岂知桂一到就上台开书，殆至落回下台，马拟启齿，桂先开口，依然是「吉卿：你苏州来么？」一句，结果，和隔日情状，毫无二异。如是者三四日，囊中告乏，马拟投河自杀，幸遇热心人援救，询知其自杀原因，愤桂之不念师门旧谊，遂先为马安顿一食宿之所，一壁代为设法钞到桂之脚本十分之七，授马学习，于是马始能登台弹唱。 马艺既成，渐有盛名，适值洪杨军攻入苏州，马遂沿洲塘北走，辗转流入常熟乡间，无意间和洪军中一个小头目认识，此小头目之职务系常在四乡巡逻讲道者，渠每至一处，必向当地人士建议道：「何不去请马如飞来说书？」由是马之名誉，日盛一日，所以后来反对马的人都詈马是「长毛先生」。然而马的脚本能够如此尽善尽美，雅俗共赏，也正在做那「长毛先生」的当儿，经过许多通儒学者代他修改得毫无遗憾。否则在当时的社会情形，这一等人是永无机缘会同说书人接近的。同时与马齐负鼎鼎大名的说书，则尚赵湘舟、姚士章、王石泉等三人，所谓马赵姚王四大响档是也。关于马少年时节的浪漫史，和说书界之一鳞片爪，决不是一时可以写完的。容后如有机会再和读者相见。 注： ①光裕社是苏州评弹艺人的行会组织，原名「光裕公所」，建于公元1776年（乾隆四十一年），1912年更名「光裕社」，取「光前裕后」之寓意。 ②马如飞，弹词演员，原名时霏，祖籍江苏丹阳，生于苏州，清咸丰、同治年间苏州弹词艺人，弹词唱调“马调”创始人。 快乐家庭 1937年 第1卷 第5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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