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将单挑 我们看多了《三国演义》、《隋唐演义》等小说与影视之后，总以为古代打仗特别的简单。无非就是两军先摆开了，双方大将跃马挺枪，先来一个单挑，然后打败的拍马而走，打胜的旗帜一挥，带着部队一冲就完事了。 实际上，却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因为历朝历代的正规军在战斗展开时的一进一退，都是有章法可循、必须行止有度，而绝不会一窝蜂式的冲来冲去！ 如果军队真这样打仗，那就是土匪与乌合之众了。 那么古代军队是怎样投入战斗的呢？ 兵法曰：阵而后战！ 冷兵器时代的正规军队，每一场战斗都是要讲究结阵而战。其实与现代军队一样，古代正规军的战斗同样也是一项高度复杂的体系工程，每一次作战，都是日常严格训练和临阵指挥的最充分体现。 戚继光所著《练兵实纪》，详细的记录了其治下蓟镇明军步兵营结阵野战时的展开和交战步骤，大概可分以下事项。  明清时期的步兵野战军阵图 一：列阵。古代军队在战区的行军宿营，至少要放出几十里远的斥堠哨探，哨探距离最近二十里，远则六十里。如果在适合骑兵奔袭的开阔地形，哨探最远可达百里。 大军未动、斥堠先行，为的是随时查明掌握敌情。 敌情了然于胸，领兵主将才能够根据敌情研判敌军动向、兵力，敌我两军可能遭遇的地点，并提前筹划、抢占有利地形进行部署，或者掘壕立寨防御，或者野外列阵、等待敌人前来交战。 谁先抢占有利地形，先摆好军阵，那谁就占得了五分胜算，这是古代战斗的规律。 而戚继光统兵时，尤其注重这一点。  讲军阵，须先简介一下明军步营的编制： 明军一个步兵营下辖三个千总部和一个中军炮兵把总司，每个千总又下辖二个把总司。 每个把总司下辖有四局，即四支百人队，分别如下。 二个岛铳（火绳枪）百人战斗队。 二个冷兵器百人战斗队。
当明军一个步营投入野战对决时，一般以一个把总司结成一小阵。这样，全营共有中军、炮队和六个（把总司）小阵，共同组成一个步营大阵。  《练兵实纪》里的明军步营阵图 那么，每一个明军把总司的战斗阵型是这样的。 （1）队形。 一般情况下，把总司的交战阵型是四列横队，以二支鸟铳射手百人队在前，二支冷兵器（杀手队）百人战斗队在后的队形秩序，列队待战。 因为敌前列阵，自古为兵家大忌。所以军队都是提前进入预设交战区，然后结阵待战的。蓟镇边军的敌人，都是草原骁骑，所以明军步营的野战，都是先据有利地形，然后结阵待敌来攻， 由此，当各部列队完毕之后，敌人往往还未到达。此时为了保持体力，阵中全体士卒须坐地休息，等待命令。 （2）准备战斗。 当前方有哨骑急驶而来，塘马旗高高竖起，这便是哨探报告：“敌军将至。” 这时候，中军变令炮点火。炮响一声，这就是全体起立的命令。 各部闻“变令炮”声响，立即起立待战，前二排的鸟铳射手们装填好弹药，并将缠绕在手腕上的火绳点燃。 后二排的镗钯手抽出火箭、架在镗钯上；长枪兵、盾牌刀棍兵们，则左手执弓，右手扣箭搭弦。  二：交战。（1）军法。 士兵起立待战时，各队主官会大声重复临战军律，诸如“大声喧哗者斩”、“交头接耳者斩”、“擅自回头后望者斩”。 有人问：为什么回头向后看一眼也要要军法斩首？ 道理很简单：一人回头，大众同疑，这是战场大忌！ 所以，军阵列成后，全体士卒必须全神贯注，目视前方。 当敌军将进入百步距离时，中军放起号炮，炮响一声后，吹起哱啰。 这时候，阵前一、二排的鸟铳射手们举枪瞄准待发。  明军排枪射击的网络图片 （2）鸟铳手射击。 当敌军进入六十步距离，那就进入了明军鸟铳的射程。 这时候，中军天鹅声喇叭吹响一声，第一排鸟铳手立开火射击。 射击完毕后，第一排鸟铳手立即疾步退至第四排的杀手队身后，迅速列队，并抽出腰间长刀。此时，队列齐整十分重要，否则就会混乱。 在第一排鸟铳手退出后的时，格外刺耳的天鹅声喇叭再次吹响一声，第二排铳手开火射击。射击完毕，也立即飞步退至本阵后，列队于第一排铳手的身后，并抽出长刀。
鸟铳只有在六十步内射击，弹丸才能穿透铠甲有效杀伤敌人。而蓟镇边军面临之敌，都是草原骁骑。要在敌骑千军万马扑面而来时，能否稳得住，就是战斗成败关键。 所以，列阵最前排的鸟铳手们必须要在反复的训练中养成没有命令、则宁死也决不开火的习惯。 由此，临战时，都有严酷的纪律： 凡不闻天鹅声喇叭响而擅自开火者，就算一铳打死二敌，亦立即斩首。 如果听到天鹅声喇叭后，开火或不瞄而乱开火，一旦发现，亦是立斩首。 而射击完毕退到杀手队阵列后的鸟铳手们，则根据战场情况，由将主决定，是否继续为鸟铳装填弹药。或者弃鸟铳，抽出长腰刀，在杀手队后跟进，准备与敌白刃接战。  明朝时代的鸟铳（火绳枪） （3）“杀手队”的火箭和刀棍手的弓箭齐发。 鸟铳队的两轮鸟铳射击毕，敌人将近三十步，这时候，第三次天鹅声喇叭吹响。 此时，鸟铳手们已退，“杀手队”队伍中的镗钯手前出，在镗钯上架起火箭点燃，向敌军施放火箭。
 架在镗钯上发射的火箭图解 镗钯手们火箭射出后，装备着弓箭的长枪手，刀棍手与各小队长、旗队长们，早已经扣箭搭弦、引弓待射了。 这时候，第四次天鹅声喇叭再次吹响，立即举弓齐射，向敌军泼出一轮箭雨。 此时，承受了两轮鸟铳齐射打击，一轮火箭打击的敌军，已入三十步内，他们又将承受一波箭雨直射，能产生致命伤害。 （4）鸳鸯阵、白刃战。 敌军已经承受了两轮鸟铳射击、一轮火箭齐射和一轮弓箭直射，四轮打击，在泼风似的弹丸与箭雨打击之下，伤亡惨重。侥幸不死的残敌虽然仍在推进，却早已队形散乱、不成阵列，十成战斗力已不足四成。 此时，敌我想距已在二十步内，白刃格斗要开始了。 摔鈸声急促响起，这就是准备白刃战的号令。 杀手队的每一个小队11名战兵，皆结成鸳鸯阵队型上前，准备白刃接战。 小队阵型秩序以刀盾为第一，枪棍手第二层，镗钯手第三，快枪手倒执枪柄充作大棒用为第四层。鸟铳手退至最后为第五层，皆弃鸟铳拔出腰间长刀待战。  戚家军的鸳鸯阵型 （5）三呼三击。 阵型要发挥出攻击威力，必须队列不乱、步伐齐整，这一点至关重要。 所以，为了队形严整，军阵的移动都是踩着鼓点向前的。 随着点鼓响起，结成鸳鸯阵的步兵小队，一队队都听着擂鼓声，踩着鼓点，整队徐徐前进。 如果行走十步，尚未与敌军白刃相接，那么就会停止前进，稍事整顿一下队形，再继续前进。将要与敌军兵刃接触时，擂鼓声变得急促，这时候士兵的步伐随鼓点加速，急步向敌。 与敌白刃交锋前一刹那，天鹅声喇叭又一次吹响，这向敌军刺击的信号。 鸳鸯阵型小队每听天鹅声喇叭吹一次、即齐呼吼一声，然后向前突进刺击一次。三次擂鼓，三次吹喇叭、三声喊杀，三次刺击。 以上就是《练兵实纪》记载步兵交战中的“三呼三击”。而《唐太宗·李卫公问对》一书里，也有类似讲述。 冷兵器军队的结阵对战，敌丛枪戳来，我丛枪戳还，几十杆、几百杆长枪一齐戳出去，就是这么回事。 经过了四轮火铳、火箭、弓箭的密集火力齐射攻击，再加“三呼三击”三次枪矛攒刺之后。本阵前当面之敌军，都已经呈即将崩溃的阶段了。 这时候，接战的队伍就再不拘队形，全体只管一齐涌上，奋勇直前扑击厮杀，直至将这股敌兵彻底剿杀，或着杀得他弃械而逃为止。 （6）收兵。 注意，如果中军鸣金声响起。 正在追击厮杀中的各支队伍，立即就得停止追击，重新整队。 整队完毕后，分出几支小队前出打扫战场，对敌军没来得及带走的重伤者与弃尸补刀、割首级、剥下铠甲等等。 然后，中军鸣金又连响三次，接着敲起了摔钹声，各支队伍皆手持兵刃朝敌方向，保持着戒备姿态，身体往后一步步退去。 退十步后，鸣金声又敲响二次。 各队转身，齐步回阵前、再转身立定，同时发声齐吼：“虎！” 吼毕，锣声敲响，百人队长和旗总们大声下令“全体坐息”，所有队伍再次坐地休息，等待下一次接战，或者收兵回营。  以上就是戚继光著作中讲述的步兵营野战之法。而在日常训练时，每一支队伍都要按照这个战法原则，反复进行火枪与冷兵器协同战斗操练。 由此可见，古代军队战斗组织指挥的复杂程度，如果没有严格的训练，那是打不了仗的！ 而戚继光治下的明军，在武器装备、战斗阵型、火绳枪的排枪射击，与冷兵器的协同等战术上，与同时代欧洲火枪队相比，是丝毫不逊色的。
跨越了时代的蓟镇“戚家军”。 嘉靖三十四年，由于倭寇为祸东南，戚继光调任浙江都司佥事，并任分守宁波、绍兴、台州参将，开始了他的“平倭”生涯。 在平定倭寇的战争中，戚继光积累了极为丰富的临阵战斗组织经验，创立了步兵小队阵型的巅峰之作鸳鸯阵，又创造性的对鸟铳与冷兵器的协同作战进行大量战斗实践，练出了武功赫赫、名垂青史的戚家军。 但是，浙江的戚家军，只是一支兵不满万的小部队。 隆庆二年，戚继光升右都督，镇守蓟州、山海、永平总兵。到了这时候，才拥有了可编练三万步骑大军的实权，于是对麾下明军从武器装备、编制、训练等进行了脱胎换骨式的改革。 戚继光的改革，使明军步营的火绳枪和刀棒枪矛冷兵器的装备比例达到了史无前例的五五开。 明军的车载火炮 且每一个步（骑）营在战斗时，还能得到装备有256门佛狼机炮的车营提供火力支援，实际使得蓟镇明军的火器装备比率，已经超过了冷兵器。 而且戚继光制定了严格而详细的各种行军、宿营，战斗训练和日常操典的条令条例。内容涵盖方方面面，甚至详细到了部队行军时单兵应携带多少份量干粮、野营时应如何设置明哨暗哨警戒、营中应该挖几个厕坑、拔营时该如何填埋等等具体的微小细节。 从这个意义上讲，戚继光治下的蓟镇明军，更像一支近代军队，已经不是一支冷兵器时代的古代军队了。 而明王朝后期对这支军队的漠视，轻而易举的就拆分瓦解之的做法，实在是令后人感到无比惋惜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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