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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们来解读荷马史诗的第二部《奥德赛》。在另一期音频中，我已经为你解读了荷马史诗的第一部《伊利亚特》。这两部史诗讲的是两个英雄的故事，《伊利亚特》讲的是战斗的英雄阿基琉斯，《奥德赛》讲的是流浪的英雄奥德修斯。 有意思的是，西方的古代人和现代人对这两部史诗的偏好截然相反。古代人喜欢伊利亚特，他们觉得《伊利亚特》是男性的、阳刚的，而《奥德赛》是女性的、阴柔的，甚至有人说《奥德赛》是女人写的，这背后有一个潜台词，就是《奥德赛》不如《伊利亚特》。古代人会觉得，阴柔的风格怎么能跟阳刚媲美呢？但是现代人不这么看，人们觉得不管是主题还是故事结构，《奥德赛》都更复杂、也更成熟，所以它更符合现代人的口味。如果一门文学经典课程只能讲一部荷马史诗，现代人往往会选择《奥德赛》。 在这期音频里，我会先介绍《奥德赛》的两条故事线，让你了解史诗的故事，然后我们从两个角度来分析主人公奥德修斯。在第二部分，我会先把他跟《伊利亚特》的主角阿基琉斯做个对比，让你明白这两部史诗提倡的英雄价值有什么不同。第三部分，我来讲讲荷马写奥德修斯时的匠心。在塑造奥德修斯的时候，荷马用了让现代作家都感到惊讶的成熟的叙事技巧。从这两点出发，我会在最后一部分解释为什么说现代人更喜欢《奥德赛》。 第一部分 下面我们就开始讲故事。奥德修斯的故事发生在特洛伊战争之后。我们都知道，希腊人采纳了足智多谋的奥德修斯的计策“木马计”，攻下了特洛伊城。战争结束以后，希腊的英雄们都凯旋了，只有奥德修斯在海上漂流，滞留他乡。《奥德赛》里讲的故事，就是奥德修斯在外漂流了一段时间回到了家，通过复仇重新夺回了王权。 《奥德赛》一开篇，特洛伊战争已经结束了十年。当时，身为国王的奥德修斯身边一个同伴都没有，孤身一人，困在一个名叫卡吕普索的女神居住的海岛上回不了家。这时候，智慧女神雅典娜把天神们召集在一起开了个会，请大家想办法让奥德修斯返回故乡伊塔卡。你会发现，跟《伊利亚特》相比，神明在《奥德赛》中出现得少了，只有钟爱奥德修斯的女神雅典娜从头到尾发挥了重要作用。 在后面的几卷里，故事并没有围绕奥德修斯展开，主要讲的是奥德修斯还留在家乡伊塔卡的儿子特勒马科斯的故事。特勒马科斯已经长大成人，但是他二十年来都没见过自己的父亲。雅典娜启发他，让他出海航行去打听他父亲的消息。但是，伊塔卡的其他人都认为奥德修斯二十年都没回来了，肯定死了。于是，当地很多人想要夺取奥德修斯的王位，他们的方法是追求奥德修斯的妻子佩涅洛佩。先后有一百多个当地贵族追求了佩涅洛佩，但是，佩涅洛佩很忠贞，她用计拖延着，也盼望着丈夫能生还。 说完在伊塔卡发生的事，故事回到奥德修斯这条主线。刚才我们说了，奥德修斯还被卡吕索普关着，雅典娜开会让众神帮忙救他。最后还是宙斯出马，派了使者向卡吕普索传达了神谕，奥德修斯才有机会离开。于是，奥德修斯动手做了一个木筏，在海上漂流十多天。这时候，他得罪的那个海神波塞冬发现了他，正好逮着机会，就想杀了他报仇。波塞冬掀起狂风巨浪，打翻了木筏，但是奥德修斯命大，没死。他在海上历尽艰辛，终于漂流到陆地。这个地方是费埃克斯人的领地，奥德修斯在那儿邂逅了当地的公主，还见到了国王、王后和王公们。在宴席上，他追溯特洛伊战争结束后自己漂流四方这十年里的种种经历。 在他的讲述中，你可以听到很多熟悉的希腊神话故事。比如，讲奥德修斯是怎么得罪海神波塞冬的那个故事。这个神话故事说，奥德修斯和同伴曾经遇到过一个独眼巨人，奥德修斯一行人为了逃出来，用酒灌醉了巨人，然后用烧红的橄榄枝戳瞎了巨人的眼睛，藏在羊肚子下面才逃出了巨人洞穴。这个巨人就是海神波塞冬的儿子吕斐摩斯，所以奥德修斯才跟海神结下了梁子。我们再举两个例子。奥德修斯的同伴们遇到过一个魔女，魔女把同伴变成了猪，奥德修斯赶去救了他的同伴，还跟这个魔女相好了一年。最离奇的故事是，活人奥德修斯还跟我们的美猴王一样，自己去过冥府。他在那儿向一位先知询问了自己的归程和命运，还见到了母亲和许多死去英雄跟女性的灵魂。 奥德修斯的漂流经历奇幻又艰难，几乎涵盖了古人社会的各种情况。在这个过程中，他见识了各种各样的人，了解了各处城邦的习俗。费埃克斯人听完奥德修斯的故事后对他既敬重又佩服，决定帮助奥德修斯回家，给了他一艘能够自己辨别航行方向的船。奥德修斯终于安全地回到了家乡伊塔卡，他漂泊的故事到这里也就结束了。 之后，故事进入下半段，复仇。前面说了，奥德修斯二十年没有回家，当地的人都认为他死了，很多人向他老婆求婚，奥德修斯最大的敌人就是这些求婚的人。他们三年多来占据着他的家，大吃大喝挥霍他的家产，还觊觎他的王位。可是，他一个人怎么能跟一百多个求婚人斗呢？别担心，奥德修斯本来就足智多谋，何况还有雅典娜帮忙。 奥德修斯跟雅典娜事先谋划好了复仇的计划。他们的计划是，奥德修斯先隐藏身份，在暗中观察其他人的行为和内心，比如求婚的人、家中的亲人、仆人，然后再进一步想办法恢复奥德修斯家族的统治。所以，从一回家开始，奥德修斯就伪装起来，他需要不断说谎，不断告诉别人他是另外的某个人。 他先是假装异乡的乞丐，试探了自己的仆人，哪些人忠诚，哪些人已经倒向了求婚人。然后，奥德修斯找到机会跟儿子相认了。接着，他以乞丐的身份进入王宫，想办法试探那些求婚人，也试探了自己的妻子。确定了妻子的忠诚，他制定了下一步的计划。他利用妻子的比武招亲，设法跟儿子、忠仆们一起，把求婚人全部杀死了，还处死了跟求婚人私通的女仆。最后，佩涅洛佩利用奥德修斯制作的婚床确认了丈夫的身份，分离多年的夫妻终于团聚。 但是故事还没结束，奥德修斯这么一闹，伊塔卡的贵族死了一大片，他们的亲朋好友不干了，跑来攻打奥德修斯一家。最终是神明出面，重新确立了奥德修斯的王权和伊塔卡的和平。 第二部分 《奥德赛》的故事我们就说完了，下面进入第二部分。“奥德赛”这个名字的意思就是“关于奥德修斯的故事”，所以理解《奥德赛》的意义，必须从主人公奥德修斯入手。理解奥德修斯的第一个要点，就是他身上体现出一种跟《伊利亚特》截然相反的英雄价值。 听了前面的故事，你应该已经感觉到，奥德修斯最大的特点是善于用智谋，正好跟代表力量的阿基琉斯形成了鲜明的对照，所以说，他们虽然都是荷马式的英雄，但却是非常不一样的两种英雄。在故事里，他们也不是很合得来。两部史诗中，这两个人发生争执的地方有三五处，虽然不多，但已经表现出阿基琉斯和奥德修斯之间的隔阂和间隙，体现出两种英雄价值的差异和冲突。或者我们也可以说，荷马是在这两个人物形象身上，有意地表现出了两种不一样的价值取向。 在《伊利亚特》里，你就已经能感觉到这种不同的取向。这两个英雄在特洛伊战争中从来都不是沙场并肩的伙伴。虽然阿基琉斯是《伊利亚特》绝对的主角，但是善于用计谋的奥德修斯，很多时候在战争中都扮演了重要角色。比如，他曾经在议事会上阻止了准备驾船返家的希腊人。阿基琉斯重返战场的时候，也是奥德修斯劝他暂时不要进攻，疲累的军队才有机会休息。奥德修斯的演讲跟劝说经常可以在战争的关键时刻发挥重要作用。这都跟《伊利亚特》里的第一勇士阿基琉斯形成了对照。 奥德修斯自己就曾直言不讳对阿基琉斯说：“你比我强大，枪战技术也远远超过我，但我在判断力方面也许比你强得多，因为我比你年长，见识也比你多广，所以但愿你能耐心地听我的规劝。”《奥德赛》里的歌人也提到过：“奥德修斯和佩琉斯之子阿基琉斯的争吵，他们在祭神的丰盛筵席上起争执，言词激烈，民众的首领阿伽门农心欢喜，看见阿开奥斯人中的杰出英雄起纷争。”这场争执的焦点就是，希腊人攻占特洛伊城，究竟靠的是阿基琉斯的力量，还是奥德修斯的智谋？这种争论正说明了，在希腊人心中，力量和智谋这两种英雄价值是相互抵触的。 我们来比较一下这两种英雄价值。阿基琉斯式的英雄，标志性价值就是力量，追求的是后人仰慕的荣誉；奥德修斯的招牌则是智谋，追求的目标是当下的存活。所以说，荣耀这个东西，虽然在阿基琉斯看来比生命还重要，却不是奥德修斯追逐的人生至高点。如果听《奥德赛》，你最大感受就是奥德修斯一直在努力活下去，为此，他去乞讨，去使用诡计，去承受屈辱，去隐藏他真实的情绪。另外，奥德修斯对吃饱肚子的需求、对财富的追求，也显得跟普通人更接近。相比之下，阿基琉斯追求的不朽名声和荣耀是不计生命代价的，所以也会让人觉得有点不切实际。 从奥德修斯的追寻和他的忍耐，你会觉得奥德修斯更成熟，更懂得认知自我和世界。这是因为，奥德修斯理解外在世界和客观现实是复杂的，但阿基琉斯的关注点始终没有脱离他自己。简单说，奥德修斯是从周围世界认识自我，而阿基琉斯是从自我认识世界。奥德修斯很理性，他运用智谋，谨慎行事，受到屈辱也能屈能伸。他不求光辉夺目的短暂荣耀，只是想平淡朴实的长久存活，所以也被人称作日常化的英雄。 那么，如何看待这两种价值呢？荷马有意把这两种价值放在了不同的世界里：《伊利亚特》的世界以力量为重，所以尊崇阿基琉斯；而《奥德赛》的世界围绕智谋展开，奥德修斯不是没有勇力，但是如果光靠蛮力，不用计谋，他就回不了家乡，也复不了仇。这正是理解《奥德赛》故事的一个关键。奥德修斯用智谋，这跟他所在的世界有关，跟他要面对的充满诱惑和危险的生存处境有关。因为如果不是处境险恶，他就没必要用智谋。奥德修斯回家的路上充满各种引诱，还有各种险恶的人生遭遇，这些都教会他不能轻易以真面目示人，他需要狡诈谋略才能活下来，才可以成事。四处漫游时，奥德修斯用计多半为了求生，为了归返故里。回家之后，奥德修斯的重任是用计杀死求婚人，好重建家乡伊塔卡的秩序，所以他也必须对所有人，包括他的家人，掩饰自己真实的身份。 虽然，这两个英雄都是自己所属的那个世界里的最伟大的英雄，但相比之下，我们或许可以说奥德修斯胜出一筹。阿基琉斯毕竟只是在战场上获得了短暂而光辉夺目的荣誉，他的生命曲线也只是在那一刻达到光辉的顶点，而奥德修斯，他不仅在战争中赢得了不朽的名声，因为特洛伊城最终不是靠阿基琉斯的力量，而是靠奥德修斯的木马计被攻破的，而且他还平安回家了。命运让阿基琉斯必须在荣誉和生命之间二选一，但是奥德修斯两个都得到了。所以，两种英雄价值较量的结果是，奥德修斯象征的智谋取代了力量，成为特洛伊战后重建世界秩序的核心价值。 第三部分 在第二部分我们讲了奥德修斯身上体现了古希腊的一种英雄价值，就是智谋，下面我们就说说，荷马是怎么塑造这个代表智谋的英雄的。这部分有两个主要问题，也就是奥德修斯的两个主要特点，一个是外在和内质的反差，一个是奥德修斯建立这种反差所用到的谎故事。 我想请你先回忆一下你印象中的那些希腊雕塑，里面的人物是不是都很美，都充满力量？这就是古希腊人心目中理想的英雄，阿基琉斯就是那样的英雄。他是完美的，是个美男子，他的表里如一。这样一对比，奥德修斯在英雄里就显得很特殊，他不仅不美、不魁梧，甚至看起来瘦小、粗笨。荷马特别强调奥德修斯这样的外貌，就是为了突出他跟一般意义上的英雄不一样，他的外在和内质是不统一的。虽然他的外表平平无奇，但是一旦他开口说话，非凡的魅力就显现出来了，荷马甚至说“没有凡人能同奥德修斯相比”，这是把他捧到天上了。 《奥德赛》里一直都在突出一个人的外在与内质并不一定相称。前面我们说了奥德修斯逃出巨人洞穴的故事。为了逃出来，他不仅用了前面说到的巧计，还用了一个假名“无人”。当巨人知道“无人”就是奥德修斯的时候，他想起了预言说自己“将会在奥德修斯的手中失去视力”。他说：“我一直以为那会是位魁梧俊美之人，必定身体健壮，具有巨大的勇力，如今却是个瘦小、无能、孱弱之辈，刺瞎了我的眼睛，用酒把我灌醉。” 巨人说奥德修斯“瘦小、无能、孱弱”，但这个看起来“瘦小、无能、孱弱之辈”却是让敌人头痛的强大对手。 你可能觉得，这不就是在说不能以貌取人吗，也没什么稀奇的啊，我们从小听的《丑小鸭》的故事，还有名著《巴黎圣母院》等等，都是在说这个问题。但是，荷马还有更深一层的意思。你看，奥德修斯不仅用“瘦小、无能、孱弱”的外貌蒙蔽了巨人，他还用了假名“无人”。在奥德修斯的故事中，各种不得不使用的假身份，和他平凡的外貌一样，都是他的伪装，一起跟他的内质构成反差。 奥德修斯经常用假身份出场。比如，他刚坐船回到家乡伊塔卡的时候，碰到了雅典娜，雅典娜幻化成了牧羊少年，而他也一样没有以真面目示人，他说自己是个流落到这里的克里特人。关于他为什么说自己是克里特人，我们稍后会详细说。雅典娜拿他没办法，不得不现出真身，还对他嗔怪道：“一个人必须无比诡诈狡狯，才堪与你比试各种阴谋，即使神明也一样。”然而雅典娜接着说：“你我俩人都善施计谋，你在凡人中最善谋略，最善词令，我在所有的天神中间也以睿智善谋著称。”这还有点和奥德修斯惺惺相惜的意思了。 奥德修斯伪装自己的方式，就是讲这样的谎故事。这也是奥德修斯的第二个重要特点。通过谎故事的设计，荷马把听众引向了两个重要的问题。我们先来说第一个，就是伪装和认识，也就是虚构和真实之间的张力。 谎故事的设计怎么体现了这个问题呢？所谓谎故事，就是说奥德修斯是用编故事的方式来改变自己的身份。奥德修斯回家以后，一共讲了五个谎故事，都是自称为克里特人的故事。刚刚我们已经讲过第一个，就是他跟雅典娜说的那个。他的这些谎故事都是有套路的：他会给自己一个假身份，假装自己是真的奥德修斯在漂泊中相遇过的某个人。这些谎故事里面有真实的身份、时间、地点、动机和细节，所以说，奥德修斯虽然是在假扮别人，讲的其实是他自己的故事，奥德修斯说的虽然是谎言，但是故事并不都是假的，而是真假参半，虚实难辨。而对于史诗的听众来说，他们一方面明知道奥德修斯是在说谎，另一方面又会觉得谎言里关于奥德修斯的故事应该是真的，这就是我们前面说的，伪装和认识、虚构和真实之间的张力。 现在我来解释一下，他为什么要自称是克里特人。这是因为，在荷马的时代，人人都知道克里特人擅长骗人。而且，荷马的听众大概都知道，克里特岛的国王曾建造迷宫，人进去后就走不出来，所以，荷马是用了克里特人这个梗暗示听众，奥德修斯的谎故事就跟克里特岛的迷宫一样，是在故布迷阵，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是在迷惑别人。 说到这儿，你应该想到了，奥德修斯的谎之所以有效，关键就在于故事的魔力。所谓伪装和认识、虚构和真实之间的张力，其实是通过讲故事实现的。这就是荷马这个谎故事的设计给我们的另一个重要启示。 作为撒谎高手，奥德修斯很擅长应变。同样的故事，在面对不同的听众时，他会调整故事的内容和表现方式，让故事更逼真动人。比如对男性听众，他的谎故事突出了自己的英雄气概；对女性听众，比如她的妻子佩涅洛佩，奥德修斯刻意营造了佩涅洛佩熟悉的那种宫廷氛围，故事里有热情好客的主人，有回家的仪式和馈赠的礼物，而且，他还有意识地让自己假扮的角色退后，让故事里的真奥德修斯突显出来，这当然深得女主人的欢心。难怪他的那些谎故事得到了听者的认可、同情和理解。 奥德修斯的谎故事不仅让别人相信了他的假身份，还让史诗的听众感受到诗人虚构的力量到底有多大，因为奥德修斯和诗人一样，都是在讲故事。从这点来说，奥德修斯简直就是荷马的化身。《奥德赛》的巨大魅力，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它这个故事套故事的设计。荷马一直在玩着故事和讲故事的互文游戏。他讲故事水平之高，让很多后现代的作家都叹为观止。荷马在史诗里还忍不住主动赞美像诗人一样擅长讲故事的奥德修斯：他说了许多谎言，说得像真事一样迷人。这既是在赞美奥德修斯，也是在赞美讲故事的诗人。 第四部分 第三部分我们就讲完了，在最后一部分，我们就来说说为什么现代人更喜欢《奥德赛》，还有它对后世的影响。 我们说了现代人更喜欢《奥德斯》是因为它更复杂、也更成熟。这首先体现在故事情节上。现在请你回忆一下第一部分我们讲的内容，你发现没有，《奥德赛》讲了奥德修斯的两段故事，分别是漂流和回家，这是一种双叙事的讲述方式。前半段的漂流故事，史诗中采用的是倒叙，回家之后的复仇故事，采用的是顺序。所以，亚里士多德说，双线索的《奥德赛》是复杂史诗，单线索的《伊利亚特》是简单史诗。《奥德斯》讲述的故事明显更丰富，诗中那些异域的奇幻故事也会给人绚丽多彩的阅读感受。 其次，我们在第二部分说了，阿基琉斯代表的英雄价值是力量，他的世界是纯粹的，也是简单的；奥德修斯代表的英雄价值是智谋，他的世界是多元的，也是复杂的。荷马是有意把这两种价值放在了两种不同的世界里。《奥德赛》的世界比《伊利亚特》复杂，比如说，同样是十年的时间，《伊利亚特》发生的地点定格在特洛伊，而《奥德赛》里奥德修斯跑遍地中海，四处漫游。《伊利亚特》里的英雄只需在战场格杀，赢取战斗的胜利；《奥德赛》中，奥德修斯却面对无比复杂的人和事，他不动脑子、没有毅力几乎就不能生存下去。奥德修斯的处境和遭遇包括了古代社会的所有模式，所以经历过这些磨砺之后，他成了西方可以看穿一切、理解一些的智者的原型。奥德修斯面对的世界和他选择的价值取向，更能引起现代人的共鸣，因为我们面对的世界肯定是复杂多元的，我们需要的是奥德修斯这样的英雄。 《奥德赛》也同样是西方最古老的追寻故事、冒险故事的原型。现代人从《奥德赛》里提炼出了一个伟大的主题，就是探寻和追求。奥德修斯漂流和回家的故事，象征着人类在复杂多变的世界中追寻意义的一场人生之旅。英雄奥德修斯的回家之旅，更体现了人是怎么理解、怎么应对复杂多元的现代世界，《奥德赛》也因此有了一种普遍的意义。 第三，我们说了奥德修斯谎故事的设计是一种故事套故事的双层结构，这是很高超的叙事技巧。很多人认为《奥德赛》读起来比《伊利亚特》更迷人，读来像一部令人愉悦的浪漫小说，简直可以比作古代的简·奥斯汀小说。《奥德赛》叙述性突出，节奏徐缓，不慌不忙，不像《伊利亚特》充满血性，动作多、节奏快，所以《奥德赛》对后来的作家文人影响非常大。后世的文学经典中，多次出现奥德修斯或者他的灵魂转世，不过用的更多的是他的拉丁名字，尤利西斯。但丁在《神曲·地狱篇》里就写到自己跟尤利西斯的鬼魂攀谈，但是但丁明显不喜欢这个“狡狯”的人，把他安置在地狱，身处烈火，无比痛苦。到了19世纪，英国维多利亚时期的诗人丁尼生的诗歌《尤利西斯》中，时至暮年仍壮心不已的尤利西斯，已经有了一副现代人的面孔和生生向上的现代意志，他带着“英雄的心”在“奋斗、探索、寻求”。奥德修斯的不断转世正好可以说明，《奥德赛》这部史诗，这个故事，这个人物，已经成为了西方人的共同记忆。 总结 它是一部双叙事线索的史诗，叙述了奥德修斯的海上漂流和回家复仇。史诗的叙事节奏舒缓，很像现代的小说。然后，我们用两个部分分析了奥德修斯这个人物：一是他智慧、善变、多谋，他渴望了解人和世界，体现了比阿基琉斯更复杂多元的英雄价值；另外一点是，奥德修斯擅长讲故事，讲谎故事的奥德修斯是荷马时代诗人的自况。最后，我们说了现代人更喜欢《奥德塞》，是因为它更复杂、更多元，不仅因为故事和情节更复杂，它展现的世界和它崇尚的价值，也更容易让现代人产生共鸣，帮助我们思考应该怎么理解、怎么应对这个复杂多元的世界。而且，《奥德斯》是一个非常成熟的文学作品，对后来的作家文人影响深远。奥德修斯在后来的西方文学作品中不断转世，已经成了西方人的共同记忆。 我们在解读中还比较了两部荷马史诗的不同。《伊利亚特》纯粹崇高，《奥德赛》复杂多元；《伊利亚特》尚武，《奥德赛》重智。在我看来，《奥德赛》真正的主题关乎人的心灵，所以你可以在故事里看到奥德修斯是怎么运用言辞，怎么有目的地策划行动，怎么克制自己的。要想全面理解荷马时代的希腊世界，最好结合《伊利亚特》和《奥德赛》两部史诗一起读，它们互为对照，又互为补充，可以让我们领略完整的古希腊文化，《伊利亚特》体现的是人精神追求的高度，《奥德赛》反映的是人认识世界的广度。 最后，我还想补充一个关于《奥德赛》的小知识。最近在考古遗址奥林匹克神庙附近，新发现了一块刻着《奥德赛》的粘土碑刻。专家认为，这块黏土碑刻大约是公元8世纪晚期古罗马时代的，这是荷马史诗最古老的书面记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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