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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 马 记丨田志军

 文学百花园 2023-01-28 发布于河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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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 马 记

田志军

一代伟人曾说:兵民是胜利之本。

抗日战争打到了1945年,快八年了。自从太平洋战争爆发大批日军南下,侵华日军明显露出颓势,在华训练有素的老鬼子也战死的越来越多,新从国内征来的小鬼子出现了明显思乡厌战的情绪,鬼子的战斗力大为下降,弄得鬼子首长对抗日根据地发动的扫荡越来越少。延安共产党的中央看准了形势,命令所属的八路军新四军对日展开了大反攻。八路军山北支队像蛰藏山中的潜龙,终于能长吟一声游出了连绵起伏的群山,一口气就解放了好几座县城,使几块零碎的根据地连成了片。
但军国主义的日本军阀不甘心就这样失败,还想依靠本土负隅顽抗,还想占据我国东北建立大满洲帝国。随着1945年八月六日上午八时,八月九日十一点,太平洋战场上美军出动B25轰炸机远程奔袭,接连向日本本土广岛长崎,投下了两颗威力巨大的原子弹,瞬间广岛长崎变成了一片焦土。苏联红军也在八月九日的凌晨跨过边境,向盘踞在中国东北的日本关东军发起了进攻,经过与德军血火战斗洗礼的苏军很快便使战局一边倒,摧枯拉朽痛歼了关东军。大日本帝国的败局已定。担心着美国再投原子弹本土被炸平,又看到在满洲建国无望,大日本帝国的天皇只好颁布诏书宣布无条件投降。
日本鬼子投降了,饱受日寇蹂躏的根据地军民欢欣异常,纷纷上街敲锣打鼓放鞭炮,舞狮子扭秧歌欢庆抗战胜利。
地区的邱专员带着乡亲们,推着独轮车载着猪和羊慰问得胜的山北支队。山北支队的姜司令和柳政委迎到了门口,姜司令曾和邱专员在红军时搭过档,两人相见激动的姜司令上去当胸就是两拳:“老邱,你还活着?传闻你都牺牲了好几次了。”“嘿嘿,只是又让子弹在身上穿了几个小洞。你这不是瞧见我活的好好的吗。告诉你老姜,新中国不建立,我老邱不会去见马克思。”两个老战友搂抱在一起。好一阵亲热过后,姜司令才想起身边的政委,忙回身把政委拉了过来:“老邱,这是我的教书匠政委柳翰林。别看我的政委年轻,那可是北平的大学生有大学问,嘴皮子溜溜战场上能把我的战士鼓动的热血沸腾,嗷嗷叫着打鬼子。四眼,这就是我常说的我红军时的老搭档邱达。”戴着眼镜的柳政委忙握着邱专员的手,笑着说:“早就听老姜跟我说起过,他红军时期有个文武全才的邱政委。要不是你因为伤病改行去了地方,咱们山北支队还是由你来掌舵,邱专员你是我的前辈。”
柳翰林曾参加过北平一二九学生运动,后被党派回家乡一边当乡镇老师,一边暗中宣传发展党组织。全面抗战爆发日军南侵,柳翰林和同志们拉起了一支党领导的地方抗日武装。八路军挺进敌后与当地党领导的地方抗日武装汇合,为提升战斗力地方武装与八路军合编,成立了好几个支队。山北支队的司令员是八路军的姜魁武,政委是地方抗日武装的柳翰林。姜司令戏称他的政委为教书匠,有时又叫政委为四眼。
邱专员也笑道:“我们老姜是个直性子暴脾气,从不轻易夸人,看来柳政委定是一个文化水高的好政委。好政委,我老邱都到了你门口,咋也不让老邱进屋喝口水。”姜司令哈哈笑道:“你个老邱,到家了喝什么水?这大喜的日子,咱们喝酒庆贺。”说着姜司令挽着邱专员的臂拉着四眼政委,跨进了司令部的门。
炊事班专门为首长炒了几个菜,柳政委特批管理股长拿来一坛老酒。姜司令揭开盖,耸耸鼻子:“好酒!”说着给三人的碗里倒满了酒,自己端起碗先喝了一大口,咂咂嘴:“老邱,还是你面子大。你不知道,我的四眼抠得很,管我管得好严呀。今天这是托了你的福,四眼才舍得拿出这么好的一坛酒,今天我一定要喝尽兴。唉,老邱你劳军的慰问品够不够啊?别只给我司令部送,我还有好几个团呢。”“放心吧老姜,小日本投降了,我们就要过上好日子了。老百姓感谢你们打鬼子有功,各个县都组织了慰问队,你那几个团今天都会餐,猪肉羊肉管够。”
柳政委与邱专员碰了一下碗:“太感谢地方同志了,送来这么多慰问品。”“感谢个啥,外气了不是,咱们军民本就是一家。子弟兵赶走了小鬼子,使老百姓过上了太平日子,还不该吃几顿好的。”姜司令不由摇头:“老邱,听说南边国民党军已经派出部队,跟咱们抢夺胜利果实了。咱这边的阎老西也在蠢蠢欲动,这太平的日子,怕是过的不安稳。”柳政委不无疑惑地说:“说起这事,这抗战打了八年刚胜利,躲在重庆八年的老蒋三番五次又邀请咱们的毛主席去重庆与他谈判,共建联合政府。咱毛主席去了,那边正在谈判和平建国。老蒋那个葫芦里虽卖不出什么好药,可他老蒋就敢逆天下之大不违对咱动手?”邱专员喝口酒摇摇头:“柳政委你这还是书生气十足,你和老蒋打交道少,你是不知道老蒋的本性,他就是个流氓。1927年国共合作好好的进行着北伐战争,他不就突然翻脸给咱来个4·12政变,咱们的同志血流成河。咱们是擦干了身上血迹,掩埋了烈士遗体,才拿起枪跟他干。他随后仗着兵多枪多又围剿了咱十年,把咱们从南方根据地撵到了陕北。这抗战胜利了,他岂能容咱壮大跟他分庭抗礼。”姜司令一口干尽碗中酒,豪迈地说:“那个老冤家他以为这还是27年,这还是咱红军时那么点人马,被他追的到处跑,如今咱兵强马壮怕他个球。他敢来,咱摆开阵势跟他干,看我不揍出这帮白匪军的尿来。”从中央根据地被撵出来,一路两万五千里草根伴皮带,姜司令想起来就愤恨,他不由就又把国民党军称作了白匪军。邱专员也干尽碗中酒:“好!老姜豪爽。我看这个老蒋早晚会翻脸再跟咱打起来。二位,到时我一定做你们的好后勤,你们要粮有粮要兵有兵,咱军民团结如一人,试看他老蒋奈我何。”柳政委也喝了一口酒:“邱专员的提醒很及时。老姜,我看部队不能松懈,要抓紧教育认清形势,该练兵还要练兵,时刻准备打仗打大仗。”姜司令斜了一眼他的政委:“打仗训练的事归我。唉,你这个教书匠,喝酒咋跟个娘们似的小口小口地喝,太不豪爽了。四眼你今天跟老邱初次见面,看在老邱面上,干了!”柳政委看了看碗中酒不由摇头苦笑,他是真的喝不下这碗酒。邱专员看出了端倪,打起了圆场:“我说老姜,喝酒能力有大小,你就不要强人所难了。”姜司令端起了政委的酒,哈哈笑道:“到底都是当政委的,你们俩是一个鼻孔出气。好,这碗酒我替政委喝了。”邱专员和柳政委相视而笑,他们都太熟悉他们的这个姜司令,他早就瞄准了政委碗中的酒。



邱专员气势汹汹找上了门,进门就拍了桌子,指着姜司令的鼻子:“你个姜二楞,你这部队是怎么带的?这抗战刚胜利,你带的部队怎么就变成了这球样。”瞧着愤怒的老战友,姜司令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忙笑呵呵地说:“我的老邱,什么我的部队,这是咱们的部队。我的部队怎么了,出现了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惹得你老兄上了这么大的火。”“哼,一般违纪我就不来找你了。清水县你部四名军人在城东仙客来酒馆喝酒闹事,上演了全武行大打出手,造成群众围观,竟然还有一人被打伤。”姜司令惊讶地张大了嘴:“不可能吧,你的情况属实?真是我的人?”“人都被请到了县政府。令我痛心的是,这四名军人竟是咱部队的营团级干部。”
姜司令闻听大为震怒,驻扎在清水县是他最能打的一团,清水县是从敌伪手中刚解放的县城。他的四名营团级干部便下馆子喝酒闹事,还当众大打出手还打伤自己人,恶劣的影响可想而知。姜司令气愤地向老搭档保证:“老邱你放心,如果真是我的部下如此胡闹,我一定严肃处理绝不护犊子。他娘的,还反了天了。”“是要好好处理,不然咱们的部队不就变成了军阀白狗子了。”
送走了邱专员,姜司令一个电话打到了一团。一团政委证实了邱专员的话,喝酒打架的事是团长窦勇,二营长王石头和团政治处组织股长俞少甫,还有支队侦察连的副营级连长章豹。姜司令惊讶地张大了嘴,窦勇是他红军时的老部下,他知道他这个部下作战勇猛,但也有缺点就是对部下太过于溺爱有些护犊子,他怎么会和几个下属大打出手。而王石头和章豹都曾是窦勇手下得力的悍将,组织股长还是教书匠的学生。这几个混犊子怎么会聚在一起酗酒闹事。他百思不得其解,咬牙命令警卫员:“去,把政委请来。”
柳政委一进门,姜司令就冲他吼道:“教书匠,你这政治工作是怎么做的?这他娘的部队刚一进城,刚一不打仗,就出了这么大乱子。哼,都是不打仗了太平闹得,老子要毙了这几个害群之马。”柳政委知道他的这个搭档打仗是把好手,但脾气暴躁嫉恶如仇眼里容不得沙子,火气上来可是不管不顾啥事都能干得出来。政委稳稳坐在桌旁倒碗水喝了口,才问:“啥事呀?惹得我们姜大司令生这么大的气?说来听听。”姜司令把事情原委说给政委,政委也觉得事情重大,但政委又有些不相信:“老姜,咱们部队一贯纪律严明,窦勇还是老红军,俞少甫曾是我的学生,他会打架?石头豹子倒是有点莽撞,但也都是受党培养多年的营级干部了,懂得咱八路的纪律,他们真会在大庭广众下大打出手?这事是不是有些蹊跷另有隐情。”“我不管什么蹊跷和隐情,领导干部在公共场合打架,这就是严重的事故,就要严肃处理。四眼这是你分管的事,你快去清水县把那几个害群之马给我绳之以法,老子要斩马谡。”“好、好,大司令,我这就赶到清水县把这个事情查清楚。”
柳政委也感到事情重大,他不敢耽搁当天便带着政治部几个人和一个警卫班骑马赶往清水县。
路上柳政委想起他与王石头章豹相识之事,那还是一九三七年。日本鬼子在卢沟桥打响了侵犯华北的枪声。国共两党终于又走到一起团结抗日,共产党也从地下走上了地上。那时的柳翰林已是镇上中学的校长,柳翰林奉党的指示,组织学校进步老师和进步学生组成抗日宣传队。每逢周围集镇有集市,柳翰林就带着宣传队赶去宣传我党的抗日主张。
这天跑马镇逢大集,柳翰林带着他的宣传队来到跑马镇。赶集的人熙熙攘攘,柳翰林让宣传队员圈出个圈,转身把他的女学生陶慧娟推到圈子中心,陶慧娟挺胸唱起了家乡的小调:“桃花花你就红来,杏花花你就白,爬山越岭我寻你来呀,啊格呀呀呆……”清脆的歌声顿时吸引赶集的人围了过来。这时教历史的韩老师,头戴礼帽手拿一根草绳做鞭子登了场,鞭子抽打在陶慧娟身上:“咱们都是背井离乡逃亡的人了,还唱这酸小曲,唱咱家乡的歌。”陶慧娟歌风一转变成了压抑深沉,“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那里有大豆谷子高粱,还有那无穷的矿山宝藏,九一八、九一八在那个悲惨的日子里……”韩老师把礼帽摘下托在手上:“乡亲们,行行好吧,给失去家乡的人一口吃的吧!”围观的群众有人抹起了眼睛,有人往他的礼帽扔进一两张小钱。柳翰林瞧准时机,从旁边商铺拉了张凳子站了上去:“乡亲们,乡亲们!小日本鬼子强占了我们的东三省,使我东三省人民无家可归流离失所。可他们还不罢休,他还想吞并我们全中国。就在不久前,他们在卢沟桥打响了侵吞我国的枪声,小鬼子所到之处奸淫掠劫无恶不作,小鬼子想让我们都成流离失所的人群。乡亲们,乡亲们,我们不能做无家可归的人,我们不能做亡国奴。乡亲们,我们要组织起来跟他干!保卫我们的家乡。”俞少甫和其他的宣传队员掺杂在人群中,举起写着标语的小旗振臂高呼:“打倒日本帝国主义!”“誓死保卫我们的家乡!”人群中的热血青年也跟着喊起了口号:“还我河山!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
忽然,桌上的柳翰林看到人群后边起了纷乱,他以为是有人在捣乱宣传,他忙跳下桌子带着几个男学生赶过去。看热闹的人群已围成个圈,圈中一壮小伙扯住一人怒斥:“敢到我们镇上偷东西?”“关你什么屁事,老子又没偷你的。”“找打!”壮小伙举起了拳头。小偷扯起嗓子大喊:“大哥,救我。”围观的人群中顿时窜出五六个人来:“管闲事的多嘴狗,讨打!”壮小伙笑道:“想打架,老子正手痒痒。”双方一交手,柳翰林就看出,都是练家子。几个回合下来,好虎敌不过群狼,壮小伙处在了下风。柳翰林正欲招呼学生帮忙,围观的人群里一声吼叫:“师兄,我来助你。”人群中又蹦出一小伙,小伙拳脚果然厉害,师兄弟联手群贼抵挡不住,贼首瞧出不是对手,一声唿哨:“风紧,扯呼。”带着那几人撒丫子窜出镇不再回头,周围响起一片掌声。
师兄弟这样相见豪气顿生,喝酒去。东来顺小酒馆,两碟小菜,一小坛醉倒驴,两人边喝边聊。两人聊得正高兴,不知啥时身旁坐下一戴眼镜的先生:“两位小兄弟,今天这顿酒我请了。”被称为师兄的小伙一拱手:“先生,我们互不相识,为何劳烦先生破费,请我们兄弟喝酒?”师弟却嬉笑着说道:“哥,有人请咱喝酒,好事呀,不喝白不喝。”眼镜先生笑了:“还是这个小兄弟爽快。刚才那事我都看在了眼里,两位小兄弟好身手,替镇里人赶走盗贼,真不愧是行侠仗义的好汉。”师弟大大咧咧地说:“俗话说好狗护三邻,好汉护三村。嘿,就这区区小事算不了啥。”“是啊,赶走个小盗贼是小事,我有个更大的事还想请两位小兄弟相帮。”兄弟俩互看一眼:“啥事,请先生告知,如真是先生在理,我兄弟俩愿帮先生的忙。”“好,痛快。两位小兄弟可知,北边有条恶狗正向我们扑来,那恶狗所到之处奸淫烧杀掠抢无恶不作,它的野心不小,目标是要灭我华夏民族。”“哦,先生不必说了,先生说的是那小日本鬼。小鬼子离我们还远,如果哪一天他们真的打过来,我们兄弟定当投军报效国家。”眼镜先生端起了酒杯:“好,我记下两位小兄弟的话了,在这我先敬两位小兄弟一杯。”师兄端起了酒杯:“不敢,还是我敬先生。”师弟却一口干尽杯中酒,嘻嘻道:“瞧你们这个啰嗦劲,一杯酒还敬来敬去都不嫌烦。不过先生敬的酒就是好喝。”说着又一筷子夹块猪顺风进了嘴。
眼镜先生就是柳翰林,那天柳翰林知道了两位小兄弟的姓名,师兄叫王石头,师弟叫章豹。
章豹打小就不是省油的灯,刚会跑就撵着鸡薅毛,追着狗扯尾巴,把个家里鸡撵的扇着翅膀往树上飞,狗夹着尾巴往院外跑。瞧着不安生的儿子,章豹爹把他送到鲍家村拳馆学拳。拳师五十来岁,一脸虬须声如铜钟,拳师绷着脸告知新徒儿:“学拳要先学德,学拳不为逞强斗狠,学拳为的是扶弱抑强。明白吗?”跪在地上的章豹一脸懵懂,大声回道,“明白。”拳师一挥手:“跟师兄们练功去吧。”师兄中有个早拜师几天,年龄与他相仿的就是王石头。两个孩子年龄相仿气味相投,很快就成了好朋友。
日本鬼子真的打了过来,柳翰林和同志们扯起了抗日的大旗,组建了抗日民众自卫队,兄弟俩果然不负前约投了自卫队。后来自卫队和八路军合编,兄弟俩又成了窦勇的部下。兄弟俩练过拳身手敏捷能打敢拼,被窦勇赏识很快就被提成了正副排长,在历次与鬼子的血与火的拼杀中,兄弟俩不断进步成了窦勇得心应手的左膀右臂。
这两个浑小子,真的就干出这混事。赶往清水县的柳政委在马上不由地摇了摇头,他不信这两个由他看好带到部队,又经党培养了七年多的营级干部会干出这等事。



赶到一团,还没进团部就听见团政委忿忿的声音:“窦团长,你昏了头吗?身为团长,带着三名营级干部下馆子喝酒还打架!怎么古有刘宗敏一进京城就胡来,今就有你窦勇刚进县城就胡来!”一团的政委是他当校长时学校教历史的韩老师,也是他最早发展的地下党员。
团政委看见他进了门,忙立正向他汇报:“报告首长,窦团长犯了错误,我正在对他批评教育,请首长指示。”柳政委看了看团政委一脸正经,他深知他这位老同事爱演戏,当年成立抗日宣传队时,他就自报奋勇登台演宣传抗日的话报剧。自从抗日民众自卫队与八路军主力部队合并后,他就与窦勇成了搭档。这位老同事对搭档很是佩服,常在他面前夸他的团长,指挥多英明打仗多勇敢,简直就是个战神。柳政委不由在心里暗笑,这小子知道我要来,这是在跟我演戏。
柳政委看着圪蹴在凳子上的窦勇,这位昔日战场上敢打敢冲敢流血的团长,如今像个忍气吞声的小媳妇,垂头丧气任由着他的政委数落。柳政委严肃地说道:“窦团长,别光低着头不说话,这不是你的性格。抬起头来,好汉做事好汉当,把喝酒打人的事情给我说清楚。”听到政委的问话,憋屈好半天的窦勇猛地抬起头,长出一口气:“憋死我了,报告大政委,不是打架,只是误伤。”窦勇向柳政委讲起了那天的事情发生的经过。
那天,支队侦察连的章豹来一团选人。章豹原先就是一团的,是王石头的副手,也是窦勇麾下一员能打善战的勇将。那次支队组织各团精英大比武,章豹拳脚厉害勇夺了冠军。赛后支队参谋长找到章豹:“你小子好身手,跟我走吧。”章豹嬉笑道:“报告参谋长,嘻嘻,你那司令部机关就是动嘴动笔细发文人呆的地方,就我这爱动拳脚的大老粗去了也不习惯,我可不想到你手下的司令部当个瞎参谋烂干事,我还是喜欢战场上一刀一枪的拼杀。好参谋长老哥你就放我一马,让我留在战斗部队。”参谋长也笑了:“你小子就这么看不起我的司令部?那好你跟我走,好钢用在刀刃上,我才不会让你去当个参谋。我要让你到我的侦察连。那可是个比战斗连队更刺激的好差事,深入虎穴侦察敌情,擒拿捕俘捉舌头,这都不是一般人能干得了的。我是瞧你这好身手,不去我的侦察连可就真是白瞎了。”参谋长一席话说得章豹心动,但他挠着头皮说:“我们团长对我好着呢,刚提我当了副营长,他能放我走?”参谋长拍了拍章豹的肩:“就那个窦二愣子能拦住我相中的人,你就等着到我的侦察连报道吧。”
参谋长找到窦勇,说起要调章豹到支队侦察连。参谋长和窦勇是红军时的老战友,他俩当时都是姜司令手下的连长。窦勇白了参谋长一眼:“不给。怎么我一有好东西你就惦记着,我好不容易培养出个得力的好干部,你就跑来挖我墙脚。”“嘿,老窦,我啥时惦记了你的好东西。”“那次打白匪25旅我缴获一支勃朗宁,你不就惦记了好久。后来,你不想方设法从我这骗走。”“唉,老窦你这说的可就没良心了,我白要你的了吗?我不是拿一挺捷克换的吗,一挺捷克啊,我都肉疼了好长时间。”“早看出来你小子有野心,拿挺机枪换小手枪。哼,这不你就爬到老子的头上当了参谋长。”“唉、唉,别说的那么难听,人你给不给?”“不给!”参谋长扭头就走不再理窦勇,他直接去找了姜司令。姜司令把窦勇叫去,板着脸就是一顿训斥:“你小子满脑袋浆糊,怎么这么没有大局观?你难道不知道侦察连就是我的眼睛,咱支队所有精英必须集中到侦察连。只有一个好的侦察连才能搞出好的情报,我才能指挥打胜仗。你小子给我听着,参谋长看中的人我是调定了,这不是商量这是命令。”窦勇在姜司令的重压下不得不放人,章豹调到支队当了侦察连的副营级连长。事后窦勇见了参谋长,恨恨地说:“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你小子要补偿我。”参谋长拍着窦勇的肩,笑道:“好兄弟,我一定把最好的情报给你,让你多打几个打胜仗。”章豹果然没有辜负参谋长的慧眼,几次任务完成的出色。
八路军大反攻,支队潜龙出山。参谋长果然不食言,派章豹亲自带队到窦勇团的作战方向深入侦察,给了窦勇团几个县城精准的敌伪布防情报,窦勇指挥部队一鼓作气拿下了这几座县城。
窦团长看到能打善战的老部下就高兴,但却故意绷起了脸:“你小子真是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这到支队才几天就胳膊肘朝外。今天你到我这是不是来挖我墙角的。”章豹嬉皮笑脸道:“瞧我这老首长说的,真没想到老首长革命多年,竟还能说出这么太没觉悟没大局观的话。”窦勇板起了面孔:“哼,跟着巫婆会跳神。你小子跟着参谋长学不出什么好来。告诉你小豹子,少给我来这一套。你那话是柳政委和姜司令说的,那轮到你小子来教训老子。”“是、是,你们都是首长。首长,我是不是要服从更大首长的命令呀。”看到章豹搓着手窘在了那里。窦勇哈哈大笑:“小子 ,逗你玩的。老子这么好的一个副营长都舍出去了,还在乎几个兵。”章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皮:“团长,你不生气了。”“生什么气,老子革命十多年,这点道理都不懂。不过你小子给老子记住,你小子是从老子的团里出去的,老子又给你好兵。你的侦察连情报一定要搞准,老子以后打仗可就靠着你了。”章豹一个立正敬礼:“团长放心,我一定会把敌情搞得清清楚楚交给团长,让团长打更多的胜仗。”窦勇满意地看着老部下:“好,有你这句话,本团长请你喝酒。”窦勇又让警卫员叫来章豹曾经的老搭档,团组织股长俞少甫和二营长王石头。
都是许久未见面,老战友重逢分外亲热。窦勇本想找个好一点的饭馆,犒劳一下部下再叙叙旧情。可一摸口袋囊中羞涩,便大手一挥领着三人来到城东这家叫仙客来小酒馆,点了盘凉拌萝卜丝凉拌黄瓜片一碟花生米一碟猪耳朵,还有一小盆白面馍。章豹则拿出津贴,要了一小坛高粱烧。
看着桌上的高粱烧,作为几人的老领导,窦勇不由咂起了牙花子:“豹子,你这不是打我脸吗?好。这饭菜钱我先结了,豹子的酒钱回头再给你。”章豹嘻嘻笑道:“你是首长,这两位都是哥。饭菜钱首长出了,酒钱难不成还能让首长和哥出不成。趁我现在还有点钱,这酒钱老弟我出了。”窦勇瞪了一眼章豹:“哼,老子不花你的钱,下月发津贴老子一定还你酒钱。”
在等饭菜上桌时,窦勇出门去了趟茅房。回来就看见俞少甫倒在了地上……“事情就是这样。我是团长,我应负主要责任。请首长处分我。他们都是战场下来的,年轻火气大容易冲动,一语不合挥个拳头也正常,请首长不要处理他们。咱们不是还要对付老蒋和阎老西吗。”
柳政委皱起了眉头:“可到底为什么打起来?”窦勇又垂下了头:“我问过了,是为了谁出酒钱。”“荒唐,为一点酒钱就在大庭广众下大打出手?老窦,你先回避一下。老韩,把俞少甫给我叫来。”



俞少甫见了柳政委,羞愧地低下头:“老师,是我没处理好这事,在群众中造成了很坏的影响,我请求组织给我处分。”柳政委板起了面孔:“少甫这里不是学校,我们是军人。先别说处分不处分,说说事情的经过。要一五一十,不许添油加醋。”“是,首长。”
组织股长俞少甫讲起了事情发生的原委:
那天我见团长出门上茅房,我就对石头和章豹说道:“我看那,这酒菜钱不能让团长出,团长口袋比咱还干净。咱不如来个打土豪,谁钱多这饭菜酒钱就谁出。”章豹拍手叫好;“这个主意好,谁钱多?”我盯向坐在对面的王石头,王石头垂头不语。我再也忍不住了,就讥讽地冲石头说:“老王你别装了,这酒菜钱该你出。”“我没钱。”我质问他:“你那八块银元弄哪去了!还不快掏出来交公。”石头面红耳赤忙分辨:“哪……哪有什么银元。”我猛地站起狠狠地瞪着石头,真有点恨铁不成钢:“你偷卖了红鬃战马,还用红鬃马换了小米娶了老婆,还把卖马的八块银元揣进了自己的腰包,你敢说没这回事吗?刚才团长在,看在咱们一起参的军的份上,我没好意思揭穿你,我希望你主动向组织交代。”“我没有银元,我也没有娶老婆。”石头也站起来给我来个面对面。我气急了,拍起了桌子:“你知不知道,你这是犯罪,你白受党培养这么多年,我都替你害羞。看在老战友的份上,主动把钱交出来等候组织处理。”石头毫不示弱也拍了桌子:“你也不打听打听,我王石头是贪财好色的人吗。”我俩吵僵了,章豹忙拦在我们俩中间,帮着石头说话:“俞哥,我师兄不是那样的人,俞哥你这是听谁说的?”“甭管听谁说的,他就是卖了马。”我抬手要把章豹拨拉到一边,谁知章豹这小子以为我要动手,练拳人本能地反应,左手一挡右手就出拳锤在我胸上,豹子拳重当时就把我锤倒在地上。我气血上涌不由嘴角流出点血,吃饭的群众惊吓地纷纷跑出小酒馆,引来了地方公安局的同志。
“伤重吗?”柳政委急忙问。“章豹看我嘴角流血也慌了求助他师哥,是王石头拿出他们师门的跌打丸喂我吃下,早就没事了。”柳政委知道他的这个学生,虽书生气重但是个讲原则的好干部,他的话十分可信。听完俞少甫的讲述,看到俞少甫并无大碍。他对打架之事到是看的不是太重,打架一事看来是误伤,年轻人吗又是习武之人冲动是可以原谅的。但俞少甫说的卖马之事引起了他的重视,柳政委转脸问韩政委:“老韩,那红鬃马是怎么一回事?”韩政委恼了挠头皮;“这事说起来有年头了,那是在42年鬼子山本一郎大队偷袭我团部,团部和直属机关被围。距团部五里的王石头闻听枪声,立马带着他们连赶来解围。石头和副连长章豹带着部队连续冲锋,终于撕开个突破口,团部和直属机关突了出去,石头在掩护时胸部中弹受了重伤。窦团长见爱将石头伤重急了眼,忙和警卫员把石头扶上自己的红鬃战马,并把缰绳塞到石头的通讯员小何手里,命令小何赶紧牵马驮着王石头往后方医院送。
半年多后石头伤好归队,团长高兴地抱住爱将石头,'石头,伤全好了?’石头锤了锤自己的胸,'你看,全好了。我先向团长报个到,这就回连里去。’'嘿,回什么连里。现在抗战进入第三阶段,咱已经开始部分反攻,部队有了大发展。你的指导员提到团政治部当股长,你的副连长升为二营副营长。上个月我的二营长被军区抽调走,前去开辟新根据地。二营现在由副营长章豹代管,但这个小豹子勇则勇,但带兵还有些不成熟,我正愁调谁去二营。你就回来了,你去二营当营长吧。’当时我在场,石头接下了新的任命,却向团长羞惭地说,'团长,你送我去养伤的那匹红鬃马,被我弄丢了。’那匹马是我们团长的心肝宝贝,平时是团长的坐骑,行军打仗却交给机炮连,驮抢驮炮驮弹药,还在危机时救过宣传队的同志们的命。团长心疼地直咂牙花子,出口却豪爽地说,'丢了就丢了,不就是一匹马吗?只要我的石头没事就好。’这事也就过去了。至于卖马,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柳政委又看向俞少甫:“少甫你是听谁说王营长卖马的事?”“我是听通讯员小何告诉我的。”
俞少甫把那天与小何见面的经过向柳政委作了汇报:“那天我奉命来团部,在团部小河边看到小何在河边遛马,我知道老搭档二营长一定也来了。我上去拍了一下小何的肩,开玩笑道,'小鬼,这马可要牵好,小心别再跑丢了。’'指导员你太小瞧人了,在我小何手里哪能随便弄丢马。’小何还是爱称我为指导员。我划着脸颊羞逗他,'那年,你不是把咱团长的红鬃马都弄丢了,害得连长差点挨个处分。’小何脸红了,前前后后看看无人,忍不住说,'指导员你也不是外人,实话告诉你也不妨。那马其实没丢,是连长和我牵到集上换了粮食和八块银元。”我被吓住了,'竟然有这等事,你为什么不报告?’'连长让我保密。’'你这是害连长。还有什么事你们没告诉组织?’小何又得意地说,'连长爱上了我们房东的闺女,还是村妇救会主任做的大媒。’听得我瞠目结舌,没瞧出这个憨厚的王石头还有这一手。我不能看着老战友掉到泥坑里,我决定找个机会让老战友向组织自首。那天在饭桌上与石头见面,我实在忍不住出言讥讽,本想是规劝石头向组织自首减轻错误。但方式方法没掌握好,使章豹产生了误会,在群众中给咱八路造成了坏影响,请首长给我处分。



柳政委梳理一番现有的信息后,发现事发的焦点在王石头卖马娶妻这件事上。王石头他太了解了,王石头是他领进部队的,参军前是个讲江湖义气护三村的好汉。进入部队后,又被锻造成勇敢善战的八路军战将。这样的人心底坦荡藏不住事,而且柳政委也不相信石头是为了钱卖马,难道是为了娶妻卖马?这里到底哪个是因哪个是果,柳政委决定直接找石头谈谈。他相信只要石头开了口,事件的真正缘由便可查清。
王石头进来了,柳政委看到这个曾经的铁汉,只几日已经露出了明显的憔悴,胡子拉碴腰也伸不直。石头见到柳政委,敬了个礼就垂头站在那等候政委的批评。柳政委痛惜地看了看石头,倒了杯水递过去:“说说吧,俞少甫说,你把红鬃马卖了,你还说了个媳妇,是真的吗?”石头面有羞色,但倔强地说:“政委请你相信我,我没有干给咱八路丢脸的事。”“那到底是怎么回事?”石头沉默了。尽管柳政委苦口婆心再三开导,可石头就是个闷葫芦不开口。柳政委看得出石头有难言之隐,也知道这个练过武的石头认死理,他要不想说一时还真拿他没办法。柳政委叹口气:“你先回去吧。”
原本将希望寄托在直爽的王石头身上,可现如今从王石头这却打不开突破口。就在柳政委苦恼之际,出手打人的章豹却主动找上了门:“政委,祸是我闯的,你为啥不找我谈话?”柳政委笑了:“真是想到曹操,曹操就到了。我正准备派人叫你,你就来了。那好你说说,石头卖马是咋回事?”愣头愣脑的十分耿直的章豹,头摇成个拨浪鼓表明了自己的立场:“石头哥会卖马?说出个大天我也不信。”“那你说说,你的石头哥为啥就不会卖马?”
于是,章豹讲起了红鬃马与他们的感情:那是1941年初,三人便是一个连队的战友,石头和俞少甫是连长和指导员,章豹是副连长。在一次鬼子分进合围的大扫荡中,他们团为掩护分区机关突围,作为团长的窦勇亲率他们连殿后与鬼子浴血奋战,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了阻击任务,可连长王石头和指导员俞少甫却身受重伤,难以转移。为此窦勇带着章豹潜入附近鬼子炮兵驻地,夺得这匹红鬃马,用这匹马将王石头和俞少甫二人轮流驮到安全地带,从那时起红鬃马就成了我们团的宝贝疙瘩,说是团长的坐骑,但平时交与通讯排,使团长传递命令快捷不少,行军打仗时驮抢驮炮驮弹药驮伤员,红鬃马随着我们团南征北战立下不少战功。42年部队反扫荡泅渡五龙河时,由于俞少甫和几个战士不会水,还是靠拽着马尾巴才得以过河。鬼子合围的追兵越来越近,石头哥又奉命将支队宣传队五个女同志带出封锁线,他们刚接近五龙河,就发现一个小队鬼子侧击过来,石头哥依仗这匹红鬃马,用绑带一根一根栓在马身上,另一端连在女同志手腕上,石头哥则一手牵缰绳,一手持枪冒着弹雨冲过了五龙河封锁线,五个女同志其中就有韩政委的妻子陶慧娟。我们团上上下下对这匹战马感情深着呢,团长就因为机炮连用马时磨破了一点皮,被团长抽了机炮连长一马鞭。这么一匹救命马功臣马团长的宝贝马,石头哥怎么会舍得卖掉,他也不敢卖掉呀。
柳政委听完章豹的解释,理由倒是有理有据,可这也只是章豹个人的推测,并不能作为确凿石头没有卖马的证据。还要深入调查,毕竟卖马娶妻是在公众场合打斗的导火索。若王石头为娶妻卖马真有其事,王石头的行为便构成了私自倒卖装备,而且还涉嫌贪污,这在八路军可是严重的犯罪行为,要从重处理。
柳政委思索着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这事可太大了,是要掉脑袋的,一定要慎重。柳政委回味着与俞少甫的谈话,他想起俞少甫说卖马的事是从通讯员小何那里听说的,看来只有再找小何深入了解情况了。



通讯员小何,柳政委太熟悉了。那是41年反扫荡中,柳政委带着部队路过一个刚被小鬼子烧杀过的小山村时,他被一个十三四的孩子缠住非要参军。柳政委看着孩子说:“小鬼你太小,回家吧。等你再长大点,我收你当八路。”小孩哭了:“八路叔叔,我爹娘都被鬼子杀了,我哥哥妹妹也被鬼子杀了。我也没有家了,家也被鬼子烧了。八路叔叔收下我吧,我要为爹娘兄妹报仇。”柳政委抚摸着孩子的头落下了泪,鬼子惨无人道的三光政策,使多少无辜的中国人妻离子散无家可归。他含泪收下了孩子,孩子就是小何。
柳政委把小何留在了机关做勤务工作,小何待了没三天就又找到他,不在机关待,坚决要求下战斗部队:“首长,我当八路是来扛枪打仗杀鬼子报仇的,我不在机关吃闲饭。请首长叔叔,把我下派到战斗部队。”他不同意,小何缠住他不放。恰好窦勇来支队开会,见一个孩子缠住政委,觉得有趣凑过来看,可是听到孩子的请求,看到孩子的倔劲和眼里闪烁着仇恨的眼光,不由插嘴:“我说政委,这孩子是棵好苗子,不如交给我吧。”柳政委叹口气:“一个非要走,一个愿意收。强扭的瓜不甜,孩子你跟着窦团长走吧。老窦,我可给你说好了,孩子太小不能上第一线。”
小何到了一团又坚决要求下连,窦勇被缠磨的不耐烦了,把小何交给了王石头:“你给我听着石头,孩子交给你,不能下到班。”小何到了连里又要求下到班,王石头一瞪眼:“屁大点小孩,还敢跟我要求这要求那。我这是战斗连队,服从命令是第一位。我问你,你是连长,还是我是连长。”副连长章豹拿过一杆三八大盖往小何身旁一竖,嘿嘿笑道:“小屁孩还没枪高,还要求到战斗班。嘿嘿,小屁孩我问你,你要上战场拼起刺刀,得有几个人保护你呀?小屁孩你就别给我们添乱了,好好待在连部吧。”小何气鼓鼓的刚要反驳,指导员俞少甫忙把小何拉到一边,吓唬道:“咱连长副连长可都是练过拳脚脾气暴,不听他们的,这哥俩可真敢捶你。这样吧,你留在连部当我的通讯员。”就这样小何成了连长指导员的通讯员。经过几次战斗,小何看到连长在战场上勇打猛冲,大刀能舞出一片梨花,削小鬼子脑袋如砍瓜切菜。小何崇拜起了自己的连长,把连长敬佩成了神,他还拜连长为师跟着连长学拳。
小何被叫来了,柳政委不由上下打量一番:“呵,几年不见,小鬼长成了大小伙子。给我说说,你和连长当年卖马的事。”“首长,要处分我们的营长吗?”“那要看事情的性质了,私自倒卖装备,肯定是要追究责任的。小鬼你是党员吗?”“报告首长,我44年被组织吸收成预备党员,45年转正成正式党员。现在是二营警通排的一班长。”“已经转正快一年了,还当了班长,也是一个老兵了。小何同志,现在我是代表组织跟你谈话,你要以党性和一名老兵的身份向组织如实汇报。当年你们连长和你是如何把红鬃马卖掉的。”
小何看了看严肃的柳政委还有旁边的韩政委,舔了舔下唇犹豫再三,终于将埋藏心底,他陪连长养伤的经过全部说了出来:
那天,我牵着驮着连长的红鬃马去后方医院,后方医院离前线有小二十里地。连长伤重处于昏迷状态,在马上坐不稳,走了五六里连长便栽下马。红鬃马懂事地卧在连长身边,但连长浑身软如面条,我扶了几次也难把连长扶上马。看来只有把连长背到后方医院了,但十几里的山路我有些发憷,连长能坚持到我把他背到医院吗。正在我为难的时候,旁边玉米地里一个梳着大辫子正在锄地的姐姐跑了过来,她看了看连长胸部渗出血的绷带惊呼:“哎呀,这位八路大哥伤得太重,受不了颠簸。小兄弟,快送到我们家。”看着连长昏迷不醒也只有这样了,我忙问:“姐姐,你们家在哪里?”姐姐指了一下:“不远,就在前边山洼的小李庄。”我背起了连长随着姐姐去了小李庄,开门的是个大娘,原来姐姐家就她们母女相依为伴。
大娘看到受伤的连长,心疼地直咂牙花,忙帮我把连长扶到了炕上,又点火熬了小米汤。可连长双眼紧闭牙关紧咬米汤喂不进去顺着嘴角留了下来。姐姐摸了摸连长的额头,急的眼泪滚出了眼眶:“娘,八路大哥额头滚烫,这可咋整?”大娘放下碗对姐姐说:“春妮,你看好同志,我这就去找你舅。”说着大娘下了炕登上鞋,拐着小脚就出了门。姐姐瞧出了我的担心,宽慰地对我说:“小兄弟不要紧,俺舅是这十里八乡有名的郎中,他来一定能救这位八路大哥的命。俺舅家离这不远,就在山后沟的磨盘村。”
半夜大娘和她哥哥进了门。大爷有些驼背,满脸皱纹沟沟壑壑撅着个山羊胡子,大爷背这个褡裢,腰上还系着个酒葫芦。大爷看了看连长的伤摸了摸连长额头,长出口气:“幸好子弹打得有些偏,要是再近个一两指,这个同志可就没救了。”“舅,可是这八路大哥烧的厉害。”“这是子弹在伤口里作的祟,感染引起的发烧。有你舅这个老郎中在,保你这位八路大哥五天就能闯过鬼门关还阳,将来还是一个打鬼子的好汉。”
大爷让大娘化碗盐水再切个南瓜,大爷取出南瓜瓤又从褡裢里拿出些草药,合在一起用蒜臼捣成了泥。大爷又取出一把尖锐锋利的小刀,摘下腰旁的酒葫芦,喝口酒喷在刀上。大爷用盐水清洗了连长的伤口,,冲我说道:“小兄弟你给我摁住了,我就要动刀取子弹了。”我忙摁住了连长。刀划开了连长的伤口,昏迷的连长疼的“啊”地一声大叫,差点从炕上弹起来,旁边的姐姐和她娘也忙伸手帮我摁住连长。大爷把子弹头取了出来。又把草药和南瓜瓤糊糊敷在了连长伤口上,长出了一口气:“妹子呀,让同志好好睡一觉,明天就会醒过来。同志醒后,你喂同志些小米汤。明天我到山里采几味药,晚上再来给同志换药。”
第二天,连长果然醒了,眨巴着迷离的眼睛问:“我这是在哪里?”大娘慈祥地抚摸着连长的脸:“孩子,这是在自己家里。”连长眼角流出了泪喊出了一声:“娘!”高兴的旁边姐姐直催娘:“快,快给大哥哥熬米汤。”大爷傍晚又过来给连长换药,换完药,大爷吩咐大娘:“妹子,同志流血过多身子虚,要杀只鸡熬点汤给八路同志补补。”姐姐听到她舅的话,提刀就从鸡窝里把家里正在下蛋的一只母鸡提溜出来杀了。
那几天伤重的连长吃喝拉撒换药全在炕上。那天我给连长换药时碰疼了连长,姐姐看到皱眉的连长,气呼呼地一把就扯开我:“小屁孩毛手毛脚没轻没重,一边待着去。”从那以后照看连长的事,姐姐就独霸过去不让我再沾边。五天过去,连长被人搀着能下地了。连长让我去找野战医院,我骑着红鬃马,赶到医院所在地,可野战医院已经转移了。大爷闻听我去找医院,气的撅起山羊胡子训我:“你这个小同志,你这是不相信我的手艺?”连长看见大爷真的生气了,忙解释:“大爷您老的手艺顶呱呱,要不是您老一把神刀,我这小命早就去见阎王了。”大爷转身冲着连长发起了脾气:“哼,我还不知道这是你指使的,你这孩子咋这么不懂事。你让小同志去找你们医院,就你这伤的部位,才结疤封口刚能下地就敢出门?哼,走不上两里地你就会伤口迸裂,到那时就是华佗在世也救不了你的命。到时传出去,我老汉的脸面往哪放,有谁还会再说我是华佗在世的名郎中,还会有谁再来找我瞧病,你是不是想毁我一世的英名。”连长被说的满脸羞涩忙赔不是:“对不起大爷,我没想那么多。我就是觉得,我们太拖累大娘和小妹妹了。”姐姐接上话:“瞧你这位八路大哥说的,什么拖累不拖累。你们打鬼子还不是为了咱老百姓,俺哥也在咱队伍上 ,你和俺哥年龄相仿,你就是俺哥。”大娘也说:“孩子,你都叫过我娘,哪有娘不管儿子的。咱家里没外人,就你一个妹妹。咱们是一家人以后别再说两家话,你就在家安心地养伤。”娘、咱家里、妹妹,这话说得太暖心了。连长感动的流下了眼泪,他再次张口把大娘叫成了“娘”。从那以后连长就叫大娘为娘,也把姐姐喊成了妹子。
连长伤太重了,确实也不能再转移,我和连长也只好住在了大娘家。连长能下地了,我瞧着大娘家没有个男劳力,下地干活全是姐姐,我一个大小伙子陪连长养伤,咱咋能白吃老百姓的粮食。于是我下地把大娘家农田的耕作全包了,照顾连长的起居就落在了姐姐一个人身上。
“哦,你们连长就这么跟大娘的闺女好上了,又娶她做了媳妇。”“不是这样的,是妇救会主任做媒,连长推脱不过,答应先定亲,等打跑小鬼子再娶亲。”“那为何私自卖军马?”“报告政委,是连长伤好归队前去感谢乡亲,看见乡亲们家家都没有了粮食,再不想法就要出人命了。为了救小李庄的老乡,连长才决定卖马救乡亲们。”
小何又向政委详细说起了在小李庄的事:小李庄村小,也就二十来户人家。乡亲们得知大娘家有个养伤的八路连长,乡亲们也都你一瓢我一碗送来了高粱、豆面、地瓜干,村里老村长还送了一小碗过年剩下的白面。几个月过去,连长伤好得差不多了,连长急于归队。走前连长带着我到小村各家去感谢,我和连长走进了村长家。恰逢饭点,我们看到村长家大人小孩碗里,都是野菜或榆树皮掺有星星点点玉米糁高粱面的黑糊糊。“大爷,你们就吃这?”村长笑了:“这兵荒马乱小鬼子折腾皇协军抢,加上今年天旱粮食收成少。这不是春荒吗,粮食就剩下一点,不这么吃,到不了收麦。”我看到墙角还有一小布袋粮食,问村长:“大爷,那不还有粮食吗。”“这个小同志,那是军粮,饿死也不能动。”
出了村长家我和连长又去了几家,家家都如此。连长动容了,他哑着嗓子对我说:“小何,我在这养伤,乡亲们这么困苦艰难,还给咱们吃干的喝稀的。咱们是人民的子弟兵,咱们难道能眼睁睁看着人家饿死?咱们要想办法救乡亲们渡过春荒。”“可是连长,咱两手空空也变不出粮食呀。”连长沉默了一路无语。那夜,我觉得连长在炕上辗转反侧,凌晨连长推醒了我:“小何,咱去赶个集,给乡亲们弄点粮食回来。”还是连长有办法能给乡亲们弄到粮食,我兴奋地忙爬起跟连长出了门,出院时连长喊我牵着马。到了集上,我才知道连长是要卖马。我吓得一个激灵,忙提醒连长:“这马可是咱团长的心肝宝贝,磨破点皮机炮连连长都挨了一马鞭。咱要是把马卖了,团长知道了还不把咱俩给毙了。”“顾不了那么多了,救乡亲们渡春荒要紧。”我和连长回部队的路上,我问连长:“要不要把卖马的事报告给团长?”连长想了想回答我:“这事咱们担着,别再上交给领导,让团长为难。于是我为连长出主意,说马跑丢了。这都过去了好几年,指导员再次问我,我想这事做得没有错,便没再隐瞒。”“那么卖马所得的8块银元?”小何挠着头皮:“好像是送给大娘还是送给村里了,这事都是连长亲自办的,我不太清楚。”
小何走了,柳政委皱紧了眉头:“这事一定要搞清楚,看样子我要亲自去一趟小李庄。”团政委忙站起:“政委,你负责支队全局大事多,还是我去吧。何况这是我们团出的事,我有责任调查清楚。” “老韩,这可是关系着一个好同志的政治生命,你一定要调查清楚。”“放心,我会调查清楚给支队一个交代。”柳政委紧紧握住了团政委的手。



韩政委当天就带着警卫员赶到了小李庄,他找到了正在地里除草的老村长:“老哥,我是咱山北支队老一团的,想向你打听点事。”老村长停下手中的活,抬头眯缝着眼看了一眼问话的来人,来人腰扎的皮带上挂着一把小手枪,身后还跟着斜背盒子枪的警卫员,“吆,是八路的首长啊,啥事呀?”说着提着锄头走向地头,从瓦罐里倒了碗水递给韩政委:“瞧首长风尘仆仆的,一定是大老远赶来,喝口水解解渴。”韩政委接过碗喝口水:“老哥别首长首长地叫,多生分。我姓韩,你叫我老韩吧。”说着韩政委拉着老村长坐在了地头,韩政委掏出纸烟敬老村长:“老哥,哈德门的,来一支?”老村长接过烟瞧了瞧,夹在了耳朵上:“这烟太绵不够劲,我还是来这个。”说着掏出烟袋锅在烟布袋里满满剜了一烟袋锅,韩政委忙划火柴给老村长点着。老村长吸了一口:“那我就叫你老韩了,老韩有啥事尽管问。”
“老哥,还记不记得咱队伍上一位伤员在咱们村养伤的事?”“在俺们村在养伤的八路同志可是不老少,年年都有。老韩你问的是哪年的事?”“42年我们团的一个同志还带着个通讯员在咱们村养伤。”老村长吸口烟想了想,“你说是42年的事,想起来了当年就一位八路同志在俺们村养伤,还是个连长姓王带着个小八路。要说那个王连长可是个仁义的好人。那年要不是他帮着村里弄来几百斤粮食,那年俺村保不定要饿死多少个人呢。”老村长又剜了一烟袋锅烟叶深深吸了一口,打开了话匣子:“老韩,你别看俺们村小,打鬼子俺村不含糊,俺村还被区里多次评为抗日模范村。俺村当八路的就有二十来人,家家都是军属,还有五六户是烈属,村里人对八路同志亲着呢。听说王连长当时伤重着呢,打在了胸口上,是老二家的春妮在地里干活发现领回家的。唉,流血过多的王连长身体虚弱,老二家一连杀光家中仅有的三只母鸡,又将报晓的公鸡也杀掉了,为王连长补充营养。老韩,不瞒你说俺这山沟里原本就是贫寒之地,那年又闹饥荒,加上还有小鬼子皇协军三天两头进山扫荡捣乱,生活过得拮据啊。老二家突然增加了两张吃饭的嘴,老二家的生活更是难熬,仅存的粮食很快吃光了。开始村里知不道老二家里来了个养伤的八路,后来还是大柱看见说给他媳妇桂枝,他媳妇桂枝是村妇救会主任,她向俺汇报,俺才知道八路的王连长在俺村养伤。俺知道了,俺咋能让八路同志在俺们村饿肚子,俺也不能光让老二一家担这么重的担子。俺动员了全村的老少爷们为八路同志养伤湊粮。半年多王连长伤好就要归队,他到各家感谢时,发现俺村几乎断了粮。王连长仁义呀,他把他那匹红鬃马牵到集市上,换了几百斤粮食还有八块银元。回村王连长就把粮食和银元都交给了村里。王连长交代我给老二家留下40斤粮食及银元3块,其余则均分给村里各家各户。老韩,王连长是仁义呀,到现在全村人都还念叨八路王连长得好。”
韩政委长出了一口气,又笑问:“老哥,王连长在你们村养伤,听说还娶了个媳妇?这可是犯了咱队伍上的纪律。”老村长笑了,“老韩,这事我听桂枝说起过。哪有那么邪乎,不就是说个媳妇吗,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人之常情。”“老哥,不是吓唬你,队伍上定的是25、8、团才能结婚。”“啥是25、8、团?”“老哥,就是年龄到25周岁有8年军龄和团级干部,才能申请结婚。王连长这些都没有达到,结婚就是犯错。”“嘿,咱八路好是好,就是条条框框忒多,连娶个媳妇都定了这么多纪律。我说老韩,咱嫁个闺女,还害得人家王连长犯纪律。”“老哥,纪律就是铁的,触犯了就要处里。”老村长咂摸咂摸嘴,忽然说:“嗨,我想起来了,那王连长和春妮没有拜过堂,只是定了个亲。这事都是大柱媳妇撮合闹的。走,我这就带你去找她,让她给你说叨说叨。”
村中有棵大槐树,大槐树下有个碾盘。七八个女人聚成堆叽叽嘎嘎,如一群山喜鹊在大槐树下说笑着纳鞋底。老村长告诉韩政委:“这是妇救会在为队伍做军鞋。”老村长冲着女人喊道:“桂枝,八路首长找你有点事。”碾盘上一个盘腿坐的小媳妇忙站起:“大爷,队伍上有任务了?”韩政委笑着走了过去:“没任务,就是向你打听个事。”小媳妇把针在头发上抿了抿又扎进了鞋底:“首长啥事?”桂枝听了韩政委的问话,咯咯笑道:“是春妮那丫头和她八路大哥的事呀?这事是我撮合的,我最清楚。首长,你是知不道,春妮可是俺小李庄顶尖的闺女,鹅蛋脸大辫子,高耸的奶子杨柳腰大屁股,那可是生儿子的好坯子。王连长年轻英俊又是英雄,哪有好闺女不爱英雄的,那天我一见他们,我就看出俺们的春妮喜欢上了王连长。再说了,这么俊的闺女要是不嫁给咱王连长,那可不长瞎了。于是我就顺水推舟,嘻嘻成全了他们的好事。”桂枝像个呱呱鸡,笑着把春妮和八路大哥的姻缘的来龙去脉说给了韩政委。
那天春妮搀着他的八路大哥,在院里散步晒太阳。院外由远及近传来了对话声:“吃了吗三叔?”脆脆的女声。“刚喝过汤,桂枝你这是去哪啊?”“嘿,听说春妮家来了贵客,我这当嫂子的咋说也得来看看不是。”“乍还提着礼?”“瞧三叔说的,空手来不让人家客人说咱不懂事。”对话声转眼就到了门口,脆脆的女声冲着院里喊道:“春妮你这妮子,你这是要演柜中缘呀,还对你嫂子保密。”跟着就是一串银铃的笑声,随笑声一个穿着利落提一个小布袋的嫂子进了小院:“嘻嘻,我倒要瞧瞧,我们春妮柜中的岳家小将是个啥模样。”“嫂子你说啥呢?这位是八路的王连长,石头哥,这是我们村妇救会主任。”桂枝上下打量一下王连长,斜瞟了眼春妮抿嘴笑道:“嘻嘻,原来我们的春妮妹妹柜中藏的是石头哥呀。还别说,这小将人还挺俊,春妮妹子你好眼力。”听着桂枝嫂子的调侃,春妮脸顿时通红。
春妮娘闻声从灶房里出来:“是桂枝呀,快坐下歇歇。”“二婶不是我怪你,同志来家养伤,你也不跟村里说一声,你这保密工作做的也太好了。要不是俺家大柱看见春妮扶着同志散步,我们还不知道呢。婶,这是点玉米面,给同志熬糊糊喝吧。”说着桂枝主任又冲王石头笑道:“现在闹春荒,家里粮食不多,八路同志可别嫌少啊。”“我给乡亲们带来了拖累。”“拖累个啥,我们春妮妹妹都认你是石头哥了,我就是你的嫂子,都哥哥妹妹了,咱就是一家人。”年轻的妇救会主任冲着春妮和王连长挤眉弄眼嬉笑着,把个王连长也窘的脸成了一块大红布。
桂枝回到家学给丈夫大柱听:“哥,我今天去给二婶家送点玉米面,见到了八路伤员,还是个连长人也英俊。我戏春妮柜中藏娇,惹得春妮那小妮子满脸通红。”桂枝说着笑弯了腰:“哥,你是不知道,临走我还把那个连长也说了个大红脸。”大柱知道自己媳妇爱说笑,忍不住好奇地问媳妇:“你都说啥了?把人家上阵打仗都不惧的连长说红了脸。”“我说,我们春妮妹妹都认你是石头哥了,都哥哥妹妹了,咱就是一家人。”大柱也笑了,想想跟媳妇说道:“媳妇,俺春妮妹子也十六七了,当年你嫁给我比她现在还小。春妮也是到了怀春的年龄,她救了八路的连长又认了哥哥,还别说这还真是个好姻缘。媳妇,不如你就当个小媒婆,把咱春妮妹子说给这位王连长,也不知这位王连长有没有家室,相不相中咱春妮妹?”“呸,你才是媒婆呢,我是婚姻介绍人。我看这个王连长说起哥哥妹妹就脸红,肯定是个没见过真章的单身汉。”大柱也来劲了:“也是,谁不知道俺媳妇长着个慧眼。媳妇,那你就把这对鸳鸯点成谱呗。媳妇加油,我春妮妹子的事就全靠你了。”桂枝拍起了胸脯,大包大揽道:“你媳妇我妇救会主任都当了好几年,这点小事还不是张飞吃豆芽小菜一碟。”
那天晚上,桂枝专门跑来和春妮娘在灶房给王连长做饭,她拉着风箱嬉笑着对春妮娘说:“二婶嗳,好眼光,把八路的王连长都认做了干儿。二婶,我看这王连长也算是一表人才,咱春妮也是十六七的大闺女了,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依我呀,二婶你不如再走一步,就把春妮妹许给王连长做媳妇吧,这不是亲上加亲吗。”“那敢情好,可是不知人家有没有媳妇。”“我问过那个小通讯员,王连长是单身,只要二婶你同意,这事包在我身上。”
隔天桂枝就又来到了小院,冲着正搀着王连长散步的春妮笑道:“哎呀,你瞧我这个春妮妹子多偏心,你就只顾着王连长。你就没看到在你家地里顶着大太阳干活的小何,就算人家是你家的短工,你也要给人家送口水吧。”春妮脸一红,她昨夜听娘说了妇救会主任的主意,忙羞涩低头匆匆提了个水罐出了门,临出门满怀期待回看了一眼妇救会主任。桂枝做了个鬼脸,嬉笑着挥挥手:“去吧去吧,放心,你石头哥这里有我呢。”
桂枝搀着王连长坐在了石阶上拉起了家常,故意问道:“王连长今年多大了?”“再有两个月就22了。”桂枝眼斜着看了看王连长:“哎呀,王连长你都22了,瞧你这身强力壮的棒小伙,在外当兵多年,你就不想家里的媳妇?”“嫂子不瞒你说我出来得早,这不又在打鬼子,哪有时间说媳妇,俺媳妇还在俺老丈人家窝着,不知在哪里呢。”“嘻嘻。这么说大兄弟还是单身了。”桂枝笑着一拍手越发热情起来,称呼都变了:“嗨,我说大兄弟,毛主席都说了打鬼子是持久战,打鬼子还能挡得住咱婚嫁大事,当年岳家军抗金还允许阵前招亲,留个一男半女传宗接代。大兄弟真要有个好闺女相中你,依我说你就把她娶了呗,也能给你老王家留个后。”“咱就是个当兵的,没钱没地的谁能相中咱。” “瞧大兄弟说的,八路兄弟保家卫国个个都是英雄,大兄弟又是英雄中的连长,就俺庄的闺女就有好几个相中了你。不是我拦着,早有媒婆踢破二婶家的门槛。哼,我告诉她们都别掂着王连长,王连长是英雄,他的事由我妇救会主任替他操心,你们都别掂着了,本主任要给他说个最好的女人。”王石头抚摸着伤口,摇头道:“谢谢嫂子,这事可提不得。咱当兵的可是天天在枪林弹雨里闯,枪子不长眼,不定哪天咱就光荣了,咱可不能干那害人家闺女的事。”“你说啥呢大兄弟,好闺女们看中的就是你是打鬼子的英雄,是八路军的连长,她们愿为八路英雄生儿育女。大兄弟,你没听说有句老话叫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大兄弟是英雄怎可无后,说句不中听的,就算将来你光荣了,咱八路军不是也有个小八路,你王家不也是有个续香火的后人吗。”
王石头被妇救会主任说的心动,沉吟片刻不由好奇地问道:“谁家的闺女?”桂枝知道她的话说到了王连长心里,心中一喜忙回道:“大兄弟,你看我们春妮咋样?”“是个好姑娘。”“我说的就是春妮,大兄弟看着好,你就娶了她呗。”王石头吓了一跳:“那是我妹子。”这段养伤期间,春妮一直叫王石头为大哥,王石头也一直在春妮面前以兄长自居,从未想过自己会成为春妮的丈夫。桂枝不愿意了:“瞧你王连长说的,你又不是俺妹子的亲哥,你就是个外姓的八路同志。你伤重下不了炕,不都是俺春妮妹侍候你吃喝,还给你端屎端尿。我是一个过来人,说句不中听的,你那啥啥的都被俺春妮妹看过了,你让她一个大闺女家的还咋好意思再嫁给别人。”说得石头不由嗫嚅:“可是队伍上有258团的规定,我可不敢违抗军令。”年轻的妇救会主任“咯咯”笑出了声:“没瞧出你王连长还是个老鼠胆。谁让你违抗军令了,咱不会变通变通先订个婚,别让俺家漂亮的春妮妹子再被别人惦记着。等打跑小鬼子,你和俺妹子再结婚。王连长想着春妮给自己换药喂饭照护时的轻柔体贴,想着春妮清秀的脸庞不由羞涩地垂下了头。看着红脸垂头的王连长桂枝心中大喜,她的大媒做成了。
“这么说,王连长没和春妮结婚?”“没呢,只是在村里老人见证下定了亲,吃了碗合欢面。”年轻妇救会主任的一席话,听得韩政委心花怒放,但却绷着脸说:“这个闷葫芦的石头,这么大的事,回去也不向组织汇报。看我回去咋处理他。”年轻的妇救会主任眨巴着眼睛,疑惑地问:“首长,王连长和春妮只是定亲,也要挨处分?”韩政委故作严肃地回道:“这等大事,王连长事前不请示事后不汇报,他定的这个亲不做数。”桂枝顿时慌了神:“哎呀,首长难道你也要做个封建的王母娘娘,拆散这对好姻缘?”韩政委终于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这个石头年纪也不小了,如果不当兵,在家早当爹了。如果真是感情好只是定个亲,我批准了。”“感情好着呢,首长你是没看见小两口那个缠磨劲。王连长归队,俺妹子都来了个十八相送,送过两座小山包还翘首相望,直到王连长消失在群山中。”



韩政委回来了,他向仍在团里待着等消息的柳政委,汇报了小李庄之行所调查的结果。柳政委不由沉思片刻:“老韩,这么说红鬃马确实是卖掉了?”韩政委点头。
柳政委叫通讯员把窦勇章豹俞少甫王石头都叫到团部。几人在两个政委面前,争相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见此情景,韩政委赶忙说出了事情的真相。俞少甫听说卖马之事发生在小李庄,还有春妮和桂枝,大吃一惊:“哎呀,小李庄就是我家,春妮是我亲妹子,桂枝是我堂弟的媳妇。”两个政委惊讶地看着俞少甫:“你不是镇上俞家布庄的独生子吗?怎么又成了小李庄的娃,还是春妮的亲哥?”事情发展到这,俞少甫把藏在内心的秘密说给了大家。
我出生在小李庄本姓李,我爹去世早,我堂舅无子看我娘拉扯着我兄妹过活不易,就和我娘商量,把我过继过去,我就姓了我堂舅的姓。后来我参加了队伍打鬼子,小李庄是游击区,我拍连累了我娘和我妹就没有告诉其他人。
听到这,众人吃惊不已,竟然会有如此巧事。章豹闻听咧嘴嘿嘿笑道:“本是替我哥抱个不平,失手锤了我的指导员。我正后悔莫及,怎样向指导员赔礼道歉。听老俞你这一说,我这锤的是我哥的大舅子,。咱们是亲戚了,不算打架是闹着玩,只是出手重了点。老俞,大舅哥改日我请你喝酒赔罪。”柳政委板起了脸:“严肃点章豹,这是闹着玩的事吗?公众场合你们几个八路军的干部当众打架,说出去我都嫌丢人。哼,你立马回支队等候处理。还有你王石头私自卖马。虽然咱们八路军是人民子弟兵,你卖马是为了乡亲度春荒,这事做的也不算错。但你事前没请示事后不报告,还编谎话欺骗领导,这就酿成了大错。你回去等候组织处理。”窦勇慌了,这是他手下最能打硬仗的营长,他忙立正向柳政委求情:“报告政委,据最新通报,山西上党地区咱们已经和阎老西大打起来,南边的国民党军也在蠢蠢欲动,这个节骨眼怎能撤我一员大将。留下他,让他在战场上将功补过。”柳政委拍起了桌子:“窦团长,你也是个老红军十几年军旅生涯,你不知道军队纪律是铁铸就,就是天王老子触犯也要按规矩办。再说,你这个团长就没责任吗?一匹军马被卖,你被部下三言两语就哄过去了,你有失察之错。哼,姜司令早就想把你调到支队后勤部了,你等着新的任命吧。”窦团长被吓住了:“政委别呀,我就是个打仗的料,你把我调到后勤我干什么呀。”韩政委和俞少甫也慌了,也要张口替老搭档老首长求情。柳政委摆了摆手:“都别说了,等支队党委研究处理结果。”
柳政委带着章豹回支队,把章豹关了七天禁闭。
姜司令听了政委把调查的情况说完,长出了一口气:“不是侵吞公款贪污就好。”姜司令又看了看政委严肃的脸补充道:“这几个浑小子真是胡闹,一言不合公众场合就敢动拳脚,真是不省心影响太坏。政委,这次一定要狠狠处里这几个浑小子。”“我想好了,王石头撤销干部职务降为战士,窦团长和章豹都给个警告处分降一级处理。”姜司令慌了:“唉,我说政委你这样处理是不是太重了,这几位可都是咱支队多年战争血火中打出来的勇士。而现在也不是马放南山刀枪入库的时候,南边的蒋军已经在磨刀霍霍,阎老西也在集结部队,用不了多久咱和他们必有一场大战。正是用人之际,还请政委网开一面,容这几个浑小子在战场上戴罪立功。”柳政委笑了:“我就知道你会护犊子,你只看中会不会打仗,但我看中的是军队纪律是不容违反。你唱你的白脸,我唱我的红脸,处理他们。由我上报军区决定。”
时隔不久,军区政治部批准了柳政委上报的处理意见:第一,王石头私卖战马,这是错误的,应当批评,但考虑到王石头是为了救济百姓度饥荒,其所作所为是正大光明的,但事后不报告是错误的。第二,四名营团干部不顾影响发生斗殴事件,影响恶劣,应在全军区通报批评。第三,王石头被降为副营长,章豹降正连仍担任支队侦察连长,窦勇管理不当给了个警告处分。
王石头卖马说媳妇的事传出去,就有王石头的战友见面,戏谑王石头:“你老兄真会做买卖,私自卖马挨了个降职处分,却赚得了个好媳妇,真不亏。”说的王石头红着脸无法回答,只有嘿嘿。
多年的战斗情谊,俞少甫认下王石头这个妹夫。但他对石头要去更严,多次与石头交心,指出石头的缺点就是江湖义气太重。这次卖马不就是因为不让有知遇之恩的团长作难,故而隐瞒不报。作为一个八路军的营级干部,你以后应该多加学习,克服江湖毛病的坏习气,成为一个优秀的带兵人。王石头在俞少甫的开导下,认识了自己的错误,也更加敬重过去的老搭档如今的大舅子。
重庆谈判,阎老西借着八路军投鼠忌器不敢大打的机会,派出史泽波带着几万军队向上党进攻,欲抢占八路军的胜利果实。重庆谈判的伟人看出了老蒋和阎老西的猫腻,向刘邓下命令坚决反击,并说只有打得越狠老蒋阎老西才会老实,他也就越安全。于是刘邓调集了好几路八路军向上党地区集结。
山北支队接到了军区的命令,参谋长命章豹带侦察连先行前去侦察,参谋长拍着章豹的肩说:“小子,看你的了,一定把情况给我摸准,争取立功。回头我给你恢复职务。”章豹嬉皮笑脸道:“看参谋长说的,什么恢复不恢复职务,只要参谋长下命令,刀山火海我也敢闯。”“好,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去吧。”章豹收起了嬉皮笑脸的神色,严肃地立正敬礼:“首长放心,坚决完成任务。”。
部队在结集,地方也开始动员民工,出运输队担架队。邱专员亲自带队赶了过来,在支队司令部握着老搭档的手:“老姜,你们又要去打仗了。这次打的可是阎老西的精锐,人也比咱多,听说还装备了部分美械装备。老姜,你们的担子重啊。”姜司令爽朗地哈哈大笑:“放心吧老邱,当年的白狗子还德式装备呢,咱拿着大刀长矛不也打得他们屁滚尿流。如今咱也是三八大盖歪把子机枪加小山炮,还怕他阎老西的晋军的不成。”
窦勇团是支队的尖刀团,已经解集完毕,正在待命出发。就要打大仗了,二营缺个营长,经过团党委研究,团长窦勇任命王石头为代理营长。
小李庄的老村长得到了组织运输队的命令,春妮闻听收拾个小包袱也要跟去。老村长知道春妮是要送她的石头哥上战场,于是就让春妮牵着那匹红鬃马一起上了路。赶到了部队集结地,红鬃战马看到一片穿军装的,就兴奋地撂起蹄子扬脖咴咴嘶鸣,老村长拍着马屁股:“你呀,耕田犁地垂头丧气,瞧着穿军装的就来劲,你呀也是个当兵的料。”
窦勇团的团部,团直机关正在收拾行李准备开赴战场。老村长和春妮找到了政治部,恰逢俞少甫出门。俞少甫乍见到妹妹和大伯,疾步上前即惊讶又高兴地问:“大伯,你是怎么知道我们的驻地,又是怎么摸来的?”老村长咧嘴笑道:“孩子你忘了我们也是有组织的,区里说你们就要打大仗,让咱村也出一支运输队,我们这不就来了吗。我咂摸着咱小李庄不能欠债不还,我还代表咱小李庄还债来了。你妹子春妮是来送她的石头哥上战场。”“还债?还谁的债?”俞少甫不解地问。“孩子,当年石头那孩子在咱庄养伤,为救咱庄乡亲们渡饥荒卖了战马。这不咱八路军赶走了小鬼子,咱日子好过了。村里的老少爷们商量,如今俺日子好了点,不能忘了当年八路的恩。于是老少爷们凑钱把这马又赎了回来。孩子,这马是咱队伍上的,理应还给咱队伍上。”俞少甫握住了老村长的手:“大伯,我代表八路军谢谢咱庄的乡亲们了。”“瞧你这孩子,出去时间长了生分了。咱们是谁和谁呀,一家人,说谢就远了。大侄子快带我们去找石头吧。”俞少甫一拍脑门:“哎呀,快走,石头的二营正准备出发。”
俞少甫领着大伯和妹妹牵着马匆匆赶到二营,还好部队已经出发了两个连,二营的代理营长王石头正在山谷口指挥其余部队继续出发。警通排一班长小何老远就听见红鬃马的嘶鸣,跳着脚地跑过去搂住了红鬃马的脖子。红鬃马也伸着舌头舔着小何的脸颊。王石头回头看见了春妮脸就是一红:“你来了。”旁边早有几个看出端倪的战士起哄“嫂子,嫂子”叫了起来。春妮如喝了女儿红,脸酡红着但仍大方地答应着,把随身带的红枣花生递给战士。小何忙丢开战马回身挥手赶起了战友:“快走、快走,红枣花生还堵不住你们的嘴,别在这瞎起哄了,都快走赶部队。”
“哒哒嘀嘀哒”一声悠扬嘹亮的出发军号响起,营部终于也开始出发了,老村长把红鬃马的缰绳递到王石头手里:“,孩子,这马是属于队伍上的,你牵走吧。让它给咱队伍驮抢驮炮狠狠地打阎老西,保卫咱刚到手的胜利果实。”二营的代理营长王石头庄重地向老村长敬个军礼,牵着红鬃战马意气风华地带着部队开往上党地区。
一团后边跟着整个支队,支队后边跟着浩浩荡荡的支前民工,队伍蜿蜒伸向远方。
远方响起了隆隆的炮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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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1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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