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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战楠:成为标准制定者 |《至精至善》

 新用户5657qPkI 2023-01-29 发布于北京


刘战楠,一汽-大众成都分公司焊装车间维修电气技师,被授予“成都工匠”称号。

2008年,刘战楠以高出本科线20分的成绩,被长春汽车高等专科学校机电一体化专业录取。2011年,他以专业成绩第一毕业,被分配到一汽-大众成都分公司焊装车间维修中心工作。

此后9年,他从学徒做起,历任班长、代理工长、工长。2016年,被成都分公司聘为电气维修技师。2017年,以他名字命名的创新工作室成立。

刘战楠从学习库卡机器人开始,逐渐接触电阻焊、螺柱焊、激光焊等设备,从0到1,由点到面,逐渐延伸扩展。速腾车型SOP后,后盖一直存在电泳变形问题,造成大量人工返修工时,他经过工艺对比及细致分析,带领维修团队采取新工艺,解决变形问题,用时22周。

2017年,成都分公司计算机病毒肆虐,他带头编写机器人USB管理软件,获中国一汽“我为公司献一计”二等奖。他还创立快速诊断故障排除法,解决气动焊钳E195故障。针对机器人防碰撞进行改进,预防效果达80%。针对BC311进行自主调试,节约项目投资934万元。

刘战楠牵头攻关的BC316电伺服项目,是一汽-大众的里程碑之一,藉此填补了大众集团在NIMAK品牌电伺服应用领域的空白。他同时输出3份标准——硬件安装标准、软件配置标准和程序调试标准。

刘战楠正带领数字化小组攻关中控系统的转化吸收,希望突破中控系统,实现中控与其他数字化应用平台数据的交互对接。

 

我是吉林通化人,从小生活在农村,特别喜欢机械。家里的农用拖拉机、彩电都被我偷偷拆过,因为能完整复原,我一直没被大人责骂过。那时我对汽车还没有太多印象,最大愿望是买一辆拖拉机。

 

2008年高考,我以高出本科线20分的成绩,被长春汽车高等专科学校机电一体化专业录取。我性格比较内向,刚进校时,学长们告诉我要努力加入学生会锻炼交往能力。


集体活动排队时,我站在前面,老师安排我举队牌,后来又把发通知等事情交给我做,我就稀里糊涂地当了班长。第一次开班会时,甚至不知道该如何讲话,经过一段时间锻炼,情况慢慢变好。

 

机电一体化专业有14个班。我成绩不错,是全年级唯一获得国家奖学金的学生。我用这笔奖学金买了一台电脑。我喜欢计算机,初中第一次上微机课,出于好奇,总想改点什么,结果把输入法改了,导致整个机房都不能上课。

 

家里买不起电脑,我就买了一台学习机,带个键盘,插上卡后既能打字,又能玩手柄游戏。念高中时,我经常去书店看电脑方面书籍。当时就有个梦想:一定要有一台电脑。现在,我终于圆了这个梦。

 

初到成都

 

2009年,我读大二,学校从质保、测量、冲焊、涂装、机电等七八个专业中,挑选了97位同学,与一汽-大众联合培养,毕业后定向分配到成都工厂。成都工厂是一汽-大众第一个异地工厂,后来回想,这是我汽车生涯的开始。

 

我们被安排到一汽-大众长春轿车二厂焊装车间维修实习。前期,现场实习2个月,上课2个月。后期,周一到周五现场实习,周末上课,交替进行。现场没掌握的知识技能回学校后再学,这样打下的基础更扎实。

 

一汽-大众轿车二厂刚建,机器人资料很难找,我花费1000元买了一个500G硬盘拷贝资料。为了将资料打印成册,又与室友合伙买了一台打印机,这些打印资料一直保存至今,上面有我手写的标注。到成都工厂时,我把所有维修资料都拷贝一份带去,启动阶段用到不少。

 

实习时,我负责焊装工作,包括收集信息、与师傅们对接等。维修分为机械、电气、辅具和机械化四个专业,常规实习主要围绕机械化和电气两个专业轮岗。带我的师傅是一名维修班组长,看我很好学,就安排我把所有专业轮岗一遍。

 

实习结束前,我经历了一次真刀真枪的历练,调试上一代奥迪Q5和奥迪A4风挡机器人涂胶。那是总装车间唯一一台自动机器人工位,奥迪Q5前风挡玻璃胶呈三角形,涂到玻璃内侧一圈,三角形胶的起点和封口要求一样高,机器人很难做到拉丝一致。

 

冬天厂房特别冷,我们先在外面集成,组装生产线,生产出件后,再整体搬到厂房里加工。刚开始,我有些手足无措,尽管在焊装车间维修时学过一些机器人自动涂胶知识,但总装标准与焊装标准不同,用了一段时间才适应。


操作时间也非常紧张。有一次,我连续调试28个小时,坐公交车回宿舍时,在没有暖气的公交车上累得睡着了,坐到终点站后被别人叫醒。

 

从那之后,我对涂胶、机器人与PLC编程和功能调试就非常熟练。


2011年,我以专业成绩第一名从长春汽车高等专科学校毕业,一汽-大众通知我到成都分公司报到。我还记得第一次到成都的情景,当年7月,我们十几位同学一起坐火车到成都龙泉驿,正好赶上雨季,成都发大水。

 

机器人问题攻关后,刘战楠(右三)现场分享


我们被带到龙泉山下一个老公寓小区,地方很荒凉,住在清水房里。其实就是水泥地和白墙,一个煤气灶、一个热水器,厕所很简陋。小区楼下有个菜市场,周边全是土路,一下雨全是泥。

 

一两个月后,同来的伙伴陆续搬走,只有我一直坚持到最后。成都空气潮湿,北方人非常不适应。没想到,一晃就是10年,我见证了汽车产业在成都的快速发展,以及这个城市翻天覆地的变化。

 

焊装车间维修中心当时刚组建,但结构和长春生产基地不同,成都工厂从电气组单独分出一个机器人组。考核时,车间领导问我们会操作哪些设备,我说会操作机器人,于是被分到机器人组。面对偌大的工厂、崭新的车间、各种各样的设备,以及数不清的机器人,我发现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带我的师傅专攻库卡C2机器人,因此,我也从学习库卡机器人开始。只要有学习机会,我都不放过。师傅发现我对设备痴迷,便教给我更多知识和技能,根本不考虑是否加班。修完设备不清楚的地方,我回实验室后再继续研究。接着,我又开始接触电阻焊、螺柱焊、激光焊等设备,从0到1,由点到面,逐渐延伸扩展。

 

那时交通不便,打不到出租车。记得有一天晚上,我们加班到凌晨4点多钟后,3人结伴回家,大约走了5公里路。因为太困,我们都到了路边绿化带里去了。

 

成都工厂设备调试阶段,老速腾前盖涂胶试验不过关,发动机舱盖内外板胶覆盖不好,需要机器人反复调试。机器人只会以一个点,而不是以整个件走弧形,当整个件涂胶时,一个基点走弧形,另一个点就不能保证精度,要靠经验来判断和调整。

 

师傅把涂胶任务交给我。看我完成得不错,就派我到设备供应商上海涂胶厂学习,学习内容包括设备原理、维修、保养和拆解等。这是我第一次到设备厂家,可以说是一边学艺,一边“偷”艺。

 

增加一台机器人

 

因技术进步较快,2011年10月,我被提为机器人维修专业班组长,管理12个人。第一天开会,我很紧张,头天晚上写清楚讲话内容,但第二天开会还是没说全。担任管理岗位初始阶段,我基本靠技术来领导大家。

 

渐渐地,我对新角色定位有了更清晰的认识和目标。首先,下功夫钻研专业技能,这样才能以技能服众。其次,班组管理要求从最初的单纯快速恢复设备故障、降低设备停台率,逐渐向学习型和技术型团队转变。


而且,只要有关于现场设备的改进改造工作,我都会以带头人身份让班组人员参与其中,让大家在学习和历练中成长。

 

担任班组长不久,我就解决了发动机罩盖单边焊新工艺问题。焊接设备是从德国进口的最先进的气伺服,精度很高,气动距离能达到零点几毫米。但它有个缺陷,焊装线上有很多焊钳,点焊后上下都有压痕,发动机盖上会打很多个焊点,但在外表面用户看不出来。

 

经过研究,我发现焊点受驱动程序限制。如果调一个单点,所有点就全都跟着变了。对这些核心技术,供应商是保密的。于是,我带着班组成员对底层驱动程序进行更改,让每个点都能单独调试,最终解决了问题。

 

随着问题得到解决,车间领导对我的机器人维修专业比较认可。2012年8月,我获得出国机会,到德国慕尼黑设备厂学习激光在线测量技术。


这是白车身制造的关键工艺技术,也是这家设备厂的核心工艺,国内很多汽车企业当时都没有这项技术。一汽-大众使用后,产品一次性交检合格率非常高,使得高品质生产有了可靠保障。

 

现在,汽车制造尺寸基本精确到0.1毫米级。对五六米长的汽车来说,上千个零件依靠一个在线检测技术,整体尺寸要控制得非常精确,不能等车生产出来后再检测,否则公差超标也无法更改。


因此,每道工序尤其是关键工序,都会有机器人拿着摄像机进行激光检测。而且,每台(辆)车都要测,如果有问题就能立即捕捉。

 

白车身制造最关键的两大指标,一是表面质量,用户看到的车缝要均匀美观。二是车身尺寸,要保证后面总装部件,如发动机、玻璃、配件严丝合缝,不能出现互相干涉的情况。要精准测量,就涉及很多工艺,以前这部分作业需要外包,现在一汽-大众自己做。

 

在德国学习阶段,我最大感触是专业分工非常细,也非常精。负责算法的老师可能不懂电路,也不懂硬件,但精通专业领域。其他专业同理。

在成都工厂,我着手的第一个大的改进项目是,2013年,为速腾车型生产线增加一台机器人,这也是一个新工艺。以前,生产线都是国外供应商做完设计,再把调装好的生产线交给我们。我们进行维护工作,无非就是加个开关,或者改个程序。

 

按照原来方案,领导本想把机器人工艺外包。在项目规划期,只需做个机器人工艺增项即可,但当时速腾项目已经SOP,再外包就有些困难。

 

更改工艺,增加机器人,对我们来说,自己设计、加工、安装、调试程序还是第一次。由于生产线生产不能停,我们只能在周末调试,坚持做了2个月,项目才完成。

 

接下来,比较大的改进项目是速腾天窗项目。天窗顶盖后沿装上玻璃后,金属板和玻璃稍低,天窗稍高,给人感觉玻璃比钣金高,用户体验效果不好,需要机器人校形提升,工艺上要增加一个钩手。我和PLC维修工搭档,我负责机器人程序,他负责PLC部分。

 

我们在长春生产基地时就有过配合,这次也非常认真,回宿舍后还经常一起讨论技术问题。记得有一个周末,在宿舍做饭时,我们对功能逻辑程序究竟放PLC程序里,还是放机器人程序里发生争执,双方争得面红耳赤,谁也说服不了谁。他把菜刀一摔,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后来,我还跟同事复述过这段经历,只有大家都保持这种学习态度,才能提高维修技能。

 

这是维修改造中比较大的工程。我们花了2个多月调试完成,类似于建一条小生产线。项目完成后,我们才有能力和机会做更大项目。

 

0.7毫米工程

 

速腾改款后出现了一个问题,后盖存在约0.7毫米微量扭曲变形,关上后备厢,就能看到车尾灯两边的缝隙不一样宽。虽然用户不容易察觉,但一汽-大众生产标准非常严苛,0.7毫米项目被列为成都分公司质量问题TOP1。

 

如何纠正这0.7毫米?起初,大家认为是由于汽车在涂装车间电泳槽翻滚时,受电泳液流体冲击导致顶盖变形,只要出车间前焊上即可。恰好这时,新派驻的德方部长带来新工艺,要在汽车后盖进行内外板压合时,增加一道焊接工艺。


新工艺增加后虽然原有问题已经解决,但汽车背面出现了缺陷——有突出的包。我们从长春生产基地请来的压合专家,和从德国设备厂请来的压膜专家,都没能解决表面缺陷问题。

 

无奈之下,我们只能在总装线增加7个人,把后盖掰过来。但是难度很大,顶盖涂完漆后很硬,掰完后存在回弹,要接着再掰回来。双班次要安排14个人,这个问题持续了一年多。

 

但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我们与供应商探讨,有没有工艺可以解决这个问题?比如再建一个新工位,按照工艺提前固化胶,使之受冲击时不变形。有人提出,单边焊有可能解决问题。


我对弧焊工艺有所了解,知道奥地利福尼斯公司推出了弧焊工艺,就是我们在电视上经常见到的白光焊,热量非常高,能把铁熔成水,便向工厂推荐了弧焊工艺。当时春生产基地还没有弧焊工艺,成都分公司第一次提出这个概念。几个方案并行推进,弧焊工艺也是方案之一。


速腾车身外板材0.6毫米,底层1.1毫米,用弧焊工艺焊接会导致外部变形,并留下一个小包。虽然后备厢有一圈PVC(聚氯乙烯),但不确定能否把小包覆盖掉。

 

正好弧焊设备供应商来厂里做推广,领导决定先借来做试验。起初,确实有一个约1毫米高的突起的包,经过不断调整参数、拉弧时间和电流,不断进行匹配,最终把弧焊焊点厚度降到0.5~1毫米,就像一滴水或者蜡烛油滴到桌子上摔平的状态。

 

这就达到了效果。既能保证两块板之间的连接,又能保证汽车背面没有热量产生,而且不会热变形。既然试验能焊出这样的点,我们就决定增加这道工序,进行全球招标,发包价230万元。

 

最初想到的方案是,再建一条生产线,包括全套电控系统,把汽车后盖放到新生产线上。到现场考察时我提出,可以在原生产线头上建个小岛,只放一台机器人,用原生产线电控系统进行控制。类似于上一个项目,增加一台机器人,但这台机器人是在外部区域。这样可节省一套电控系统的成本,也就是100多万元。

 

领导同意了我的建议。但当项目正要发包时,正好赶上一汽-大众要缩减成本开源节流。决策会上,中外双方探讨项目能否再压缩,我被叫去参加会议。中方部长问我,项目能不能干?我说,能。德方态度是,如果到时调试不出来,你们就要负责。

 

中方部长回头问我,咱们有没有底气?我说,有底气,领导,肯定能干!德方部长说,如果你们能干,就要承担后面的责任。中方部长说,没问题,我们承担。我当时就想,我们肯定要干出来。

 

数控中心和夹具采取项目发包方式。从机器人落位到电控调试,全由我们自己焊装,关键工艺是调试参数,做出水滴扁平状态。经过3周多反复调试,我们完成了项目。14个人中,除留下2人应对意外工艺变形翻修外,即单班次留1人,节省了12个人的人力成本。

 

项目得到各方好评,成为领导参观或者兄弟工厂前来学习取经之地。后来,这个工艺还解决了新速腾和探岳门盖变形问题。

 

电伺服攻关

 

2014年,我被提拔为电气工段长,是一汽-大众最年轻的工段长,管理120多人。车间实行两班倒,工段最高峰时有160多人。

 

这对我是相当大的挑战,需要在专业知识和技能上领导大家。我认真学习其他电气专业知识,通过机器人专业向外拓展,把专业技术吃透后,再反过来领导大家。同时,我对原班组长充分尊重,只要他决策正确,就大力支持,对其他班组员工也一样。管理工作逐渐走上正轨。

 

速腾项目之后,领导认为应该把喜欢创新的同事集中起来,建立一个工作室。2015年,我开始筹建工作室,2016年,建立了成都分公司第一个工作室。金涛工作室建在我们之前,当时也刚起步,我们经常交流,一致认为把具有这方面兴趣和爱好的人召集起来,一能解决维修难题,二能培养维修人才。

 

作为工作室牵头人,我带着大家进行工艺研究、技术转化和改进研发,后来开始承接各类课题。对维修工人来说,核心任务是保持设备稳定运行,工作室项目算是加分项。


工作室的运作模式是年初承接任务,或者领导指派课题,中期汇报进度。随着项目不断推进,逐步形成流通体系,到2021年,我们已经承接项目26个。

 

现场解决机器人故障

工作室现有35人,从机器人维修业务开始,发展至今,增加了数字化、变频驱动、焊接、PLC等专业领域。各专业设立一位带头人,他带领大家做项目。我进行整体把控,负责项目审批、物资投入和解决方案等。

 

工作室运行制度严谨,各项目要求年初立项,年底完成,中期进行验收,而且每年要有亮点。2020年工作重点是优化,用自动化替代操作工。自动化是大势所趋,当年仅我负责的项目就优化了10个人工。

 

捷达品牌落户成都后,新焊装生产线拔地而起,项目按节点推进。一方面,新生产线大胆突破,引进新技术、新设备。其中,NIMAK电伺服焊钳设备为大众汽车集团全球首次运用。生产线由大众标准向VASS标准转换,具有快速投产、工艺稳定、维护便捷高效等优势。

 

但另一方面,从未使用过的全新设备面临标准化问题,需要大量开发测试工作,这是项目选型期不曾预料到的事情。BC316电伺服攻关项目就是典型案例,大众汽车集团此前没有这方面的经验,甚至电伺服设备3大主要供应商——库卡、SEW和NIMAK也没有应用经验和案例借鉴。

 

捷达品牌是一汽-大众第一款相对自主生产的车型,生产线设计按照外方高标准布局,在设备选型方面,可以突破大众集团以前的框架。大众集团焊钳控制形式采用气伺服系统,但当时电伺服系统更先进。

 

所谓伺服系统,是指执行单元的位置、方位、状态等输出被控量,跟随输入量(或给定值)任意变化,并且可以形成闭环反馈的自动控制系统。电伺服的优势有四:一是运行精度高,气伺服为0.5毫米,电伺服为0.05毫米。二是速度精确可调。三是最大输出压力比气伺服大20%。四是价格并不比普通气伺服贵。

 

电伺服没有进入大众集团体系主要是,由于所有生产线设备必须先在德国做测试,符合标准后才能推广。比如库卡机器人就单独开发了大众版,其他企业则使用标准版。

 

如果要上电伺服设备,需要符合大众标准,到德国做测试。虽然设备很好,但焊钳接进来后标准如何制定,我们控制不了。


德方不同意到中国做测试,他们认为要按照德国标准做,先在实验室做功能性验证,功能实现后,再在4条生产线上做周期实验,再拓展2条线。这样至少需要一两年时间,中方显然无法接受。

 

成都分公司领导提出,能否自己尝试做?我当时就想,不管任务是否交给自己,都要提前做好准备。我通过各种渠道准备评估,再以一汽-大众五地六厂对标,分享经验,建立实验室,用理论加实践的方法,验证焊钳电伺服项目,一点一点地积累经验。

 

我们特意从国外运来一把NIMAK电伺服焊钳,自己搭线接入机器人,看能否驱动。举个例子,就像手机连上耳机能听歌,现在尝试不用蓝牙方式连接耳机,而是通过其他协议,在发射频端进行更改后再进行传输。

 

输出3个标准

 

项目涉及机器人运动控制领域,需要库卡协助。库卡把机器人设备融进来后,确实能控制焊钳,但也存在一个问题——抖动。常规焊接可以在平板上焊,如果不断切换姿态,机器人焊也没问题,但用平拉姿态一个一个地焊,机器人就抖得厉害。

 

德国供应商开始不承认机器人会发抖,我们给他们看录像和视频,供应商才把研发负责人派到现场,发现确实存在问题。他们怀疑与电伺服配置有关,但很快又排除了这个原因。


后来发现,根本原因是C4.8.3机器人优化了算法。为提高效率和速度,供应商改变了运动模型,使得机器人在特定姿态下会出现抖动现象。

 

技术攻关项目涉及机器电柜、操作系统、NIMAK焊钳的结构和控制方式、电伺服系统配置应用软件,以及没有参考标准的Workshop。

 

领导安排我专门负责这事。我跟着库卡厂家,对方提供技术接口,我负责装配。当时没有能支持电伺服版本的机器人,只好在原来的机器人基础上修改,更换控制系统,增加内存,重新做系统。

 

项目攻关到电伺服与博世焊接控制器通信配置时遇到了瓶颈,没有人知道通信组态是否完成,也不知道控制器是否出了问题。在现场,库卡公司大客户技术支持人员连续几天进行各种尝试,一度怀疑是电气硬件或机器人系统配置有问题。

 

有一天,我们4个人做了十几遍机器人系统安装配置,仍然没能取得突破。现在看起来很简单,当时就卡在一个通信测试程序里。当运行到91这个数字时,发一个代码过去,焊接控制器测试通信,进行焊接。当不知道91这个数字时,机器人则无法启动,即使焊钳动了,也不输出电流。

 

那天晚上,我突然想到了后台,可以解读后台接收到什么信号后,才会发出电流。我到处查找发出电流的条件,希望能找到蛛丝马迹。

 

经过长年经验积累,我对库卡控制原理相当熟悉。库卡后台虽然不对我们开放,但它并没有锁死,而是通过Windows平台来控制机器人。因此,我可以进入后台查看文件夹里面的文件,虽然文件格式看不到,但可以根据域名规则打开文件追溯。它的代码可以在后台驱动配置文件里找到。

 

我非常兴奋,赶紧到单位去调试,通过可能相关的关键词搜索参数。功夫不负有心人,最终我找到了91这个数字。这个问题解决后,电伺服测试进入实质性节点——焊接功能实现。

 

这是一汽-大众发展史上的一个里程碑。以前都是专业厂来建生产线,建好后交给我们,并进行相应培训,我们只需做好维护。但是现在,我们组装完设备后,再把工艺参数调出来,填补了大众集团在电伺服领域的空白。


我们输出了3份标准:一是硬件安装标准,二是配置标准,三是程序调试标准,其他项目可以直接引用。在一汽-大众佛山二期项目上,ID.4和高尔夫8就使用了电伺服,优势明显。

 

最近,我们正在商讨用电伺服替代气伺服。气伺服不稳定,经常报警,成都分公司设备的老大难问题就是气伺服。如果这个问题得以攻克,那些使用气伺服的汽车企业都可以借鉴。

 

2016年,成都分公司开始向70万辆产能迈进。经过与国内一些汽车企业对标,我认为维修团队能扛起70万辆产能,事实也如此。其实,焊装是最难的地方,因为故障停线时间要求按分钟计算,不允许出现大故障。

 

电伺服攻关,刘战楠(左二)与设备厂家研讨问题


一方面,我们陆续补全程序。整个设备管理周期靠数字化完成,设备坏了,信息发到移动端,通知哪里出了问题。根据信息,再把故障分析报告输入移动端,高效处理故障。


另一方面,生产线都是单线,车间储备只有300台(辆)车,每个工位都是唯一的,如果有一台(辆)车出不去,后续就会全堵在这里。所以,就得把预防性维修做好。

 

设备要随时进行“保健”,不能出了问题才去“治病”,要对设备进行预防维修。预防维修的设备标准要在系统里先预制好,并且不断迭代修正,让它越来越精准,让设备“健康”起来。

 

做好预防性维修分两部分:一是生产员工在线承担一些简单故障维修和复位工作。二是专业维修班组对应车间800多台机器人,生产线员工遏制住小故障,就能大幅降低波动问题。

 

我们还通过一些专项巡检,快速发现、检修问题。项目自动归类到计划检修项目,到一定时间点就会弹出,提醒相关人员执行。执行完后,在程序里回执。


相应管理者可以监管到,当年计划是否按进度百分比完成,如果出现拖期,要分析是由于物资原因,还是生产周期原因。整个设备包括改进实施,都会纳入系统管理中。在这些方面,我们走在德国前面。

 

在技术领域扎下最深的根

 

从2020年下半年开始,成都分公司开始进行数字化转型。维修能为数字化转型做些什么?我思考了很长一段时间。

 

2012年,一汽-大众第一次上中控(中央控制系统)是在佛山分公司,当时大家只把中控当作简单的计数功能,就看当天生产了多少量,中控的很多功能都没用上。

 

2017年,涂装车间中控出现故障,因病毒问题导致停产一个班次。以前我们只是认为,病毒会导致信息资料丢失,没想到竟会让我们停产。之后,成都分公司领导对中控非常重视,认为中控网络需要管控。

 

网络安全部制定了一份softfloor策略,由德方规划部和管理服务部牵头进行策略分割,管理服务部负责部分中控网络,生产车间负责另一部分中控网络。定义清晰后,2018年新速腾项目要建生产线,成都分公司决定上中控系统。

 

为提出中控设备硬件需求,我找到北京戴尔公司市场部咨询。对方非常热心,专程到成都来给我们做培训,内容包括服务器核心配置、内存选择、存储分配、访问量、吞吐量等。

 

给规划部写设备任务书时,我提出了相对较高的配置需求,比如刀片服务器不少于10片,每个虚拟化平台不少于64核心,单片不低于512G内存等。这套电脑系统非常强大,内存可达到5T,而常规电脑一般为10G~20G。

 

新速腾投产后,成都分公司开始部署中控系统,包括前后端、网关控制、现场PLC。遇到不懂的内容我就跟人学,包括网页、前端、后端、服务器、数据采集服务器、网关服务器等。有些核心问题供应商不愿意教,我们就想各种办法进行突破。

 

对维修电气人员来说,技术更新也好,产品迭代也罢,本来就是一项调整。从事这项工作不单靠热情,还需要有坚强的意志力,不断学习创新,吸收先进技能技术。


一汽-大众常用的机器人品牌是库卡,但除此之外,我们也要了解其他品牌的机器人,如ABB、法兰克、安川等。还有现场PLC系统,目前使用的设备是TIA博图,西门子CPU早已从S7-300/400更新为S7-1200/1500。

 

我们最近的任务是,车间OEE(设备综合效率)开动率指标提升,以前维修不考虑这个指标,只承担部分设备平台指标。随着自动化率提高,为高效抓生产,领导就把任务交给我们。我们既然懂维修设备,就应该了解问题出在哪里。

 

生产中有些浪费是看不见的,比如某岗位操作工所在地方比较隐蔽,是否有人监督工作效率差异,他生产的1000台(辆)车里,可能有80台(辆)干得慢。当天工作没干完,可能就差那么一点,想再提升却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通过我们自己编程,记录所有人工工位每处理一台(辆)车的节拍,把产品号与车绑定。通过筛查发现,有些操作工的确有偷懒现象。之后,我们增加了一个警示蜂鸣,节拍过慢就会响起警报声。

 

这就是利用大数据提高生产线效率、找出平衡点的案例。这套系统由我们自己开发、设计,并且逐步增加功能。2020年下半年,我们提出更高技术需求,把产能从60台(辆)提升到63台(辆),每小时多生产3台(辆)。

 

我们重新梳理数字化小组架构,目前小组有5个人,都是非专业出身,专业编程能力还存在一定差距。为此,我特意学习了一汽-大众数字化战略资料,看他们如何搭建架构,又向互联网企业学习网络层次概念。

 

进一步完善数据采集和加快节拍,把框架列好,后续改进项目只需对号入座。OEE管理部分,我们在应用层增加管理页面,准备向设备管理平台靠近。平台下会有丰富应用,应用下面是数据处理和数据采集。

 

这个系统的典型问题是,网页全是数字化,比如购买一个备件,有23个管理系统,右边MEB系统从R3软件跳到网页审批系统。虽然不用签字,但系统之间来回切换,而且可能还有延迟,某个系统显示没库存,但系统里又没有弹出补库需求。因此,设计框架时就不能走原路。

 

2021年,是我进入一汽-大众第10年。这10年,正好赶上一汽-大众快速发展时期,给我提供了成长的平台和机遇。

 

做维修多年,我的感悟是高自动化维护工作是通过技术管理,即管理现场设备实现有效的预防性维修,从而进入良性生产循环轨道。通过管理技术,即管理人来实现技术团队阶层的合理分布,使技术产生价值,让团队高效运行。

 

目前,我和数字化小组正在攻关中控系统的转化吸收。成都分公司投资数千万元的中控系统,因受限于技术封锁,发挥效果还有限。面对现场生产管理、设备管理,标准化功能模块还比较死板。


我们计划突破中控系统,在原系统上实现自主修改,二次开发所需功能,实现中控与其他数字化应用平台数据的交互对接。

 

在成都这10年,我亲眼看到企业的变化和自己的变化,颇有感慨。特别是在成龙大道上开车,回想当年刚来成都时,两边空空荡荡,宽阔的大道上几乎没什么车,现在两旁是车水马龙的繁华景象。


我这个东北娃,能在成都、在一汽-大众扎下根,最重要的原因是,我在技术领域扎下了最深的根,这是最让人欣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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