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小文： 阶层

看来是阳了。就在刚才，躺着度疫，辗转难眠、百无聊赖，忽收到一位好朋友单发给我的视频，打开，里面是一位看着像是曾经沧海的先生，摇头晃脑地讲述着”一官二吏三僧四道，五医六工七匠八娼九儒十丐”的现实，说不管你承认与否，这都是世间的通义。

看完，全身一震，似三国演义中曹操读陈琳写的讨贼檄文一般，也是惊出一身凉汗，身体竟也舒服了许多。

朋友是官场出身，文凭能力兼具，若一条道走下去，可能早变身为主政一方的要员，但阴差阳错的，很早前就脱离了体制，下海经商去了。以后的日子，虽披荆斩棘、略有所成，无奈丛林世界中，强手林立，终是以短搏长，优势尽废，和昔时同僚比评，就有了些许的不如意。

我哈哈一乐，微信随即囬了过去：网上的这些东西，大可不用在意，遥想当年，君亦一方人物，呼风唤雨，何等辉煌，今虽无大的官位，但有国家俸禄保障，至少也在吏的序列里。

（昨天。文章写到此处时，新冠袭来，一头栽倒。后来复又强撑着起来，勉强操持了一顿饭，自己却吃不成，其实在此之前，已经有了两天的不舒服，原以为是轻症，结果陡然加重，头痛、恶心，晕晕乎乎，身心半昏迷，对时间的感觉明显拉长了许多。我过去对时间的存在一直持怀疑态度，此刻更加相信，时间就是一种感觉，正如空间的存在也是人的感觉一样。最难受的时刻，哪还顾得上想什么“一官二吏，九儒十丐”什么的，统统见鬼去哇。好在病来如山倒，病去也是如同潮水退去，晚上坚持不下去时，喝了点小柴胡，又吃了一粒布洛芬，到十点半时，竟霍然而癒，不再难受，真可谓冰火两重天！一直到今晨，无半丝病的影子。感谢我的免疫细胞，没有霸王硬上弓，在进行了一番激烈的厮杀后，及时止损，迅速调整战略，与新冠达成了妥协。但愿疾病不再，不要反复。）

接着昨天的话题。民间众人的看法，偏功用，但亦不可小觑。所谓的价值，其实就是众人的认可度（当然，和需求、稀缺都关联）。就如同比特币，虽大起大落，但总是有那么多的人认可并使用，于是就有了存在的可能。

那印度的种姓制度及现在要批判的“一官二吏……九儒十丐”，不管其如何谎谬，但千年来约定成俗的东西，根深蒂固。大家嘴上说着官样的话，但一转身，该怎么还怎么，这无疑让大多数的人不寒而栗。一句话，几乎所有的人，都脱不开氛围或“场”的束缚，只能循着“场”的磁力被动运转。

印度和我国更是不同，阶层突破太难太难。他们的第一阶层是婆罗门，宗教神职人员，其次才是刹帝利，即国王权贵等执掌现实权力的人。我国的历史现实，则完全是另一番景象，帝王将相始终高高在上，威风八面、权倾天下。魏晋南北朝时期，有过士庶的分别，门阀士族们重门第，看出身，能够居高临下，傲视包括皇帝在内的所有庶人。但皇帝毕竟掌握着权力，也完全有资格不听他们。

其实，中国的阶层递换有许多路径，比如，王朝的更替、科举取仕、军功征战。而且，儒家思想里的民重君轻、水能载舟覆舟、寒门出贵子等辩证思想，始终提醒着执政的官僚阶层：凡贵易位，可能就在一时之间，所以仁爱治国、勤政节俭，甚至轻徭薄赋、广用人才都是必要的。

好在时代的发展，正在改变一切。那“一官二吏乃至九儒十丐”的说法，肯定是沾了旧时代的色彩，今天的文明社会，角色易位更为平常，那个正在打仗的乌克兰总统，前日还是演员，昨日竟成总统，今天更是成了西方世界中无人不知的英雄。

我国民间的庶人百姓们，由凡入圣者，更是不胜枚举。我那同学刘治国，大学毕业后从政，旋下海经商，几经周折、跌跌撞撞，甚至经历过商场的滑铁卢，但最终胜出，建立起了万千人就业的餐饮大平台。其智、其识、其能，套用那一官二吏到九儒十丐的模式，显然有了许多方面的不适用。我曾开玩笑说，你小子内心里得把自己当司局级看，在官面前不必谦恭。那老小子不听，每逢场合，总是坐在最僻静的角落，悄然若众人，平常亦如同日本人的架势，谦谦有礼，就差鞠躬了。他大概属于成功者中的另一种类型，印证了水深不响、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大道至简、大智若愚的境界。

发视频的朋友，慨叹自己连“儒”都不是了。这只是一时之叹，我知道他读书很多，智识颇高，让人佩服。其实当下社会，“儒”的身份早化现于各行各业中，官中有儒，丐中亦不乏有儒的身影。至于儒的身份，也因操业的不同而有了巨大的差别。科技儒就不用说了，那中间的许多人，早已盆满钵满，成为社会精英，是财富自由的一代。文史儒们境况大有差异，一部分人跻身官场，如鱼得水，亦戓谋得管理岗位，踌躇满志，甚是得意。唯有一部分读书多却无业可就的人，心内寻觉，脱离社会，渐被边缘。

Pu世的东西被压制，九儒十丐之类的说法才又回光返照、甚嚣尘上。市场经济，本质上追寻的，是公平、平等，相信不久的将来，那些影响人观念的东西，都会在摧枯拉朽的声势中，彻底消亡。

想起前段时间和一位大师的对话。那大师过去和我一起工作过，曾当过教育局长，后来长时间吃素，深研佛学。我俩很久没见面了，但时有电话联系。电话中的一些探讨，让我感觉到，他是真正佛悟了的人。他说，从根性上看，人和人都是一样的。他举了一位大得不能再大的人物，说这人其实和我们都是一样的。

这是从般若的高度看待世界。所谓的“众生平等”，不是因为看到世间有诸多不平等而去鼓吹平等，而是从根性上看，都是因念而起幻化出的世界，自性完全一样、本来一样，不管承认不承认，他就在那里，无有差别。

只是，一时之间，我们的心智，还真是离不开“场”。但寄望未来，总还是可以的，这也是很多人不愿悬崖撒手，想一直坚持的最主要原因。

                    乐秋完稿于2022.12.22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