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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黄冈,看了一下东坡赤壁

 新用户2356fYUI 2023-01-31 发布于浙江

去黄冈,看了一下东坡赤壁

文/蔡朝阳

看了看地图,发现黄冈离武汉不远,遂决定去一下黄冈。黄冈现在知名,自然是因为《黄冈小状元》系列教辅书。其实现代大儒熊十力是黄冈人,而当年苏轼贬官,蛰居黄州东坡,那个黄州,现在是黄冈下面的一个区。

苏轼在乌台诗案之后,被贬为黄州团练副使,黄州安置,不得签署公文。其实这个已经相当于流放了。因为若是贬官,好歹还有个实缺,会有点俸禄。到黄州,担任的是团练副使,这个职位,照我们现在来说,大概就是个“民兵副大队长”,没俸禄,是个散官,其职位的设立,就是为了安置这些戴罪之身的。

以及,还要在当地长官的监视之下。这个处境,可不太好。好在苏轼文名很盛,各地都有粉丝,当时黄州的长官也是其中的一位,也可谓善待苏轼了,特拨土地一块,用以苏轼自我牧养。这块地,就叫“东坡”,苏轼从此以之为号。

但也还闹出了乌龙。苏轼这回,虽说差点断送老头皮,居然还是不改喜欢写诗的臭毛病。某天夜晚,喝酒回来,夜深了,家童鼻息已雷鸣,敲门都不应,只好一个人静静地站在长江边,得名篇一阕:《临江仙·夜归临皋》,其中最后一句说: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苏轼是谁啊,那是最流行的写手,随手写个公号文,就是10w+。这首词,刹那间,传到京城里去了,大家都说,苏轼是夜已遁。尤其是,乘船走了,这就是孔夫子嗟叹的:道不行,乘桴浮于海呀。当时的黄州太守徐君猷,虽说也是苏轼的粉丝,但职责所在,他也是需要有本分,传言到他那里,惊出一身冷汗,赶紧跑去看,却发现,苏轼还在高卧,鼾声如雷。对,苏轼睡觉也打呼噜。

从武汉到黄州,自驾车一个小时多一点便到。入住东坡遗爱湖边上,房间正对大片湖景,甚好。是夜便去寻找东坡旧迹。找到了承天寺遗址。留影一张。发圈。

突然收到我友熊叔的微信。这位熊叔,江湖人称英国熊,著有《寻找语文的可能性》一书,端的是有才有貌,煞为可爱。虽在江苏工作,却正是黄州人。三年疫情,未曾回家过年,这次才回黄州。然这日我到黄州,他恰在黄梅,第二天我便走了,失之交臂。

问了熊叔一个问题,东坡所说的“雪堂”,大概今天在何处?熊叔却给不了答案,心下很是鄙视。不过考虑到熊叔少小离家求学,又远在800公里之外定居,对故乡知之不多,也是可以原谅的。

承天寺遗址尚在,虽然现在基本上已经被小区所环绕,但边上有湖,还不小,想必当年,风景是很好的。朋友圈朋友留言说,这个小庙,像不像孙悟空变的。果然,太像了。一路开进黄州,见到凡是政府机关,均为高楼大厦;如今找到承天寺旧址,却如此局促简陋,也是一个对比。不过,我已经很高兴了,这是意外之得。原本想,1000多年前的地方,如今沧海桑田,无迹可寻那是应该的,居然还树小小一块石碑,也不错了。

《记承天寺夜游》,收在《东坡志林》里,是一篇随笔,但真是俊逸旷达之作。寥寥几笔,便描绘出了一种心灵境界。张怀民也是被贬官到这里的,还没自己的住处,寄住在承天寺。这跟苏轼刚到时一样,苏轼开始住在定慧院。

我在高德地图上找定慧院,居然找到了,似乎现在已经变成小区,放大再看,一幢幢小楼,便打消了去转转的心思。

苏轼恐怕跟张怀民有同病相怜之感。所以,晚上睡不着觉,他会去找张怀民。这张怀民,后世不传,我们只能从苏轼的笔记里找到。所以呢,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匆匆忙忙追寻什么呢?之后,连个名字都不传。

苏轼刚到黄州时,经历了100多天的牢狱之灾,也是惊魂未定。《卜算子·黄州定慧院作》就是这种心理的写照: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

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这种“惊起却回头”的感受,捕捉特别准确。所以诗言志,诗歌不会骗人,诗歌是这个时间段里,一个人最真实的内心世界的贴切表达,比作者自己更真切,端看读者能不能敏锐把握而已。而到了《记承天寺夜游》,这种惊魂未定,得到了极大的纾解。尽管他还是会去找张怀民走走聊聊,但文中已经出现了“闲人”两字。闲人,后世会以“闲适”之意来理解。这可又不对了。苏轼虽说已经走出了“惊起却回头”的惊魂未定,但若说闲适,那可不能以道理计了,真是要比拟林语堂吗?我想不是的。这个“闲人”,更多是指自己赋闲,“不得签署公文”,是对自己处境的一个暗示。尽管初步安定了,但仍有疑犹。

《前后赤壁赋》,和《念奴娇·赤壁怀古》,是苏轼的真正解脱和超越。不赘述。为了这三篇,我去了东坡赤壁。为什么叫“东坡赤壁”,这是为了区分嘉鱼赤壁,那个真实的古战场。苏轼在黄州,听说这里有个“赤鼻矶”,将错就错,误认这里是三国周郎赤壁,写了著名篇章。但我们读者不要将计就计。周郎赤壁,是长江上游,在武汉西边;东坡赤壁,是长江下游,在武汉的东边。

但最惊人的,居然是,东坡赤壁,竟然不在长江边上。这真真正正跌破了我的三观。近四十年来,从年幼时在《古文观止》里初读雄文,便为苏轼所折服。如此生活四十年,跟绝大多数中国人一样,心里装着最喜欢的古人,便是苏轼,那这个黄州,便也是心向往之的地方。雪堂、临皋,在每次重读苏轼,在我的阅读中,在想象之中,不知道走过了多少遍。但这个“酾酒临江”的东坡赤壁,怎么可能不在长江边上?

你看,《前赤壁赋》是这么写的:“苏子与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

你看,《后赤壁赋》是这么写的:“江流有声,断岸千尺;山高月小,水落石出。”

你看,《念奴娇·赤壁怀古》是这么写的:“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每一句,每一个字,都证明,苏轼的赤壁,就在长江边上。

然而我到了东坡赤壁,买了门票进去,有一小水池,水呈黄黑色,看着不像活水。登上高处,往长江方向眺望,鳞次栉比的住宅小区,层楼叠嶂,根本不见长江天际流,没有烟波,没有江上,使人愁。黄鹤楼,好歹还在长江边上呢,能看到晴川历历汉阳树呢。

当地的解释是这样的。因为长江改道,所以,江流的主干道不再经过这个赤壁。这个解释,我是信的。1000年后,苏轼的赤壁,已经不能再“酾酒临江,横槊赋诗”了。

这真真正正叫做“沧海桑田”。苏轼自己是不知道的。那么,你说,舒亶和李定,有什么好挣的呢。人也没了,连你们以为“不废江河万古流”的长江,都改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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