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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七岁，妹妹五岁时，幺舅和舅娘决定到深圳打工，让爸妈也一起出去。当时爸爸还在外地下乡卖床上用品，妈妈便跟幺舅他们先走一步。妈妈走的那天，妹妹哭得在地上打滚，声嘶力竭地喊着：“妈妈，妈妈，我要妈妈！”外婆死拉硬拽将妹妹抱住。我没有哭，很平静地看着妈妈的身影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后来，爸爸也离开了我们。阿公阿婆连妈妈都没见过，更别说我和妹妹。当爸妈出外打工后，我跟妹妹便寄宿在外婆家里，大舅的两个女儿教七岁的我写信给爸妈，有时她们写好，让我抄。 一年后，爸爸因放心不下，便回四川带我们。妈妈留在深圳继续打工，她一心想供我和妹妹上大学。 之后，爸爸出外种庄稼，在家干家务，忙里忙外，庄稼侍弄得好，家里拾掇得井井有条。爸爸当爸又当妈，饶是如此，真正的母爱仍留下空白。当我上初中时，我喜欢站在2楼的走廊上望着几百米外的马路，希望妈妈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那儿。 我十四岁辍学到深圳打工，和妈妈在一起。有了妈妈，我还不满足，想要爸爸也来到我们身边。我来深圳不到一年，爸爸也在我的强烈要求下来到了深圳。我并没想到，当我正在享受父母之爱时，我的妹妹却在严重缺乏父母之爱的境况中生存。因为妹妹在镇上读初中，我想她是住校，也可以安心上学，可我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爸爸离开家乡前，放心地将妹妹交给干儿子的父母。以前爸爸干儿子的父母和爸爸来往密切，还向爸爸借了两千斤稻谷，有爸爸在，两位长辈对妹妹很好，他们的子女也喜欢和妹妹一起玩，可是爸爸一走，他们的态度就全变了，不允许子女跟妹妹太过亲近。在妹妹去他们家之前，有个女孩也住在他们家里，他们对那女孩态度极不友善，那个女孩是他们家的亲戚都如此对待，妹妹一个外人当然会遭受更无礼的待遇。 爸爸每月会给妹妹寄生活费，但钱都是干儿子的父母捏在手里，妹妹得不到。妹妹每个周末回去，吃饭从来都看不到一块肉。妹妹正在长个儿，鞋子短了，让他们买，他们也不买，以致于脚趾甲都被抵烂了几个，脚趾头痛得钻心，受了不少罪。后来，妹妹只好每个周末往县城三叔三娘家里跑。那个时候，她感觉孤苦无依，无处可去。很多时候，她都一个人偷偷哭泣。上学的时候，其他同学有父母时不时来看望，只有她没有。初三下学期，班上很多学生都没去上学，老师一家家上门去找，都抓了回去。而妹妹因为没待在自己家里，也没有家长，老师找不到，就成了漏网之鱼。她就读的八中当初自己没考上，多花学费读的议价，那所中学是全县教学质量最好的学校，连县城的好多孩子都送到这个中学读书。妹妹去那里读书成绩提高了不少，英语也很棒。当初我也是想多花点学费去那所学校就读的，可最终没开口，妹妹舍弃了难得的学习机会，不能不说是人生中的一大遗憾，她还有一个学期就初中毕业了，也许可以顺利读高中，上大学，有美好的前程。 妹妹十六岁到深圳打工，才和妈妈相聚，妈妈明显感到妹妹不亲她，牵她的手她都会甩开，像是不习惯的样子。曾经有人跟妈妈说过，别只想着在外面打工，不然和自己的孩子没有感情。 我想到无望的打工路途，想到未来就头疼，我无法改变自己的境遇，以后孩子也会和我分开，我受不了。大多数打工妹的命运都是，打工几年，年龄大了，就在外面或者回家找个人嫁了，等生了孩子，让老公先出去打工，自己把小孩带到断奶时就到外面去挣钱，把孩子留在家里。自己无法亲手带自己的孩子，对于母亲来说，是一种撕心裂肺的痛。有的人过几年回去，自己的孩子却不认识自己，用陌生的目光打量自己，不知道叫妈妈。等孩子长大一点，也许还会有所埋怨。我看到许多母亲和远在千里之外的孩子打完电话后，眼角还挂着泪珠，她们说孩子也在哭。这些所见所闻令人心酸。而另一个难以忽视的问题是，很多留守孩子由于疏于管教，误入歧途。 妹妹跟妹夫04年结婚，婚后的她迅速成熟起来，显现出大人风范。一个小生命，也很快在她肚子里孕育。妹妹05年元旦节那天在宝安妇幼医院产下一子，名叫秦锦程，名字是妹夫取的，意为锦绣前程。妹妹说：“我一定要为了我的儿子好好挣钱。”让我体会到做一个母亲的伟大。四个月后，妹妹却打来电话，伤感地说：“姐，你姨侄儿的婆婆（奶奶）要把他带回老家。”我的心被猛击了一下，这个问题也像我的，我不能接受，却不知说什么。妹妹嫁到人家家里，姨侄儿也是人家的孙子，再加上妹夫也赞成，妹妹又哪能反抗呢？不管多么舍不得，姨侄儿还是被送回了湖北老家。妹妹千万个不愿意，她认为无论多难都要把自己的儿子带在身边，但婆家认为在深圳的开支太大，且妹夫也一心想存钱买房。他们的想法比较简单，认为小孩放在哪里都一样，再说哪个打工者的孩子不是放在家里？既然家里更省钱，何乐而不为？即使妹妹没有做过留守儿童，她也不情愿把孩子放在老家，在她认为，可以观察孩子的一举一动，陪着他成长，就是最幸福的事。她也认为，谁带孩子都没有亲妈带孩子好，而孩子最需要的也是自己的妈妈。都说母乳喂养最好，只是可惜了白花花的奶水不能给自己的孩子吃，却要让他在老家吃奶粉。 姨侄儿回去后，妹妹的情绪日渐消沉，她永远也忘不了离别之痛。姨侄儿留在我毯子上的尿味尚在，有时妹妹躺在我床上，闻着这股味道直说好好闻。我们也经常说起关于他的一些片断，充满了思念。姨侄儿和妹妹妹夫，也像以前我和妹妹与爸爸妈妈一样，因为相隔两地，隔一段时间互寄一张照片，聊以慰藉。 2006年，我在拼命找工作时，妹妹和妹夫所在的中成厂也关闭了，他们在新城广场附近租了套三室一厅的房子，接了一家工厂的记忆卡，自己印。每天要忙十几个小时，但这是为自己做事，再累也是兴奋的，他们憧憬着美好的明天，为此让姨侄儿和他爹爹（爷爷）一起来深圳玩。几天后，妹妹打来电话，说他们回去了，事出突然，我很惊讶，没有好好亲近他，甚感遗憾。姨侄儿的爹爹眼见情形不好，只玩了一个星期就决定回去了。由于供货商看妹妹妹夫赚钱，眼红，不再供货，把货给他姐姐做，妹妹妹夫只做了两个多月，梦想破灭，只好又去替人打工。 妹妹在村中姐妹小双上班的那栋楼另一家工厂做人事文员不到半个月就出来了，这时得知她婆婆发高烧，姨侄儿也在发高烧，脾气很怪，打盐水针把针头扯掉。妹夫坐他二姐夫的私家车回湖北，打来电话说姨侄儿还不会说话。姨侄儿都两岁多了，应该到了会说话的年龄，妹妹气得哭了起来，我则觉得她是过度忧虑，妈妈也宽慰她，说孩子说话迟点更好，她厂里的翻译张鑫的儿子三岁多才说话，现在非常聪明，会说几个国家的语言。 过了几天，妹夫又打电话叫妹妹也回去。姨侄儿喉咙痛、流脓，嘴巴张不开，无法吃饭。他怕打针，走到医院外不愿进去，护士给他打针，他把针头拔掉，几个大人都按不住他。妹妹妹夫在老家待了半个多月，回深圳没几天，妹夫想着姨侄儿还没好，毅然决定回去带姨侄儿去武汉的医院医治。他俩回去后，妹妹发短信说已转武汉协和医院，姨侄儿脸肿得发亮，嘴烂、舌头烂，好了又发高烧。我把妹妹的短信念给爸妈听，他们生气，怪姨侄儿的奶奶要把他带回去，想着那个小小人儿所受的罪，忍不住哭。几天后，妹妹发短信说姨侄儿像很想讲话，叽叽哇哇，前两天因为出院兴奋，很长时间都不睡，学他爹爹睁个眼睛打呼噜。 经过一番折腾，花了一万多元。儿子不是自己亲手带，更让妹妹心痛。 妹妹最渴望的莫过于和儿子团聚，每次说起自己的愿望，她都说希望儿子能和外公外婆姨妈在一起。爸爸妈妈也非常想念他，他们说人家有孙儿孙女带，自己的外孙却见不到面。有时走在外面，看见那些老年人带着小宝宝，他们眼里总流露出羡慕。 一眨眼的工夫，姨侄儿三岁半了。妈妈给姨侄儿织了一件毛衣，还用一天的时间亲自给姨侄儿手缝了一件衣服，紧接着又马上称毛线给姨侄儿织娃娃衫。妹妹说暑假要回去接姨侄儿来深圳玩，爸妈听了非常高兴。妈妈说有一个小孩子在身边会过得开心一点，于是乎，天天盼望着，妹妹来了她都会问姨侄儿是不是真的要来，问妹妹是不是真的要回去接。妹妹担心公公婆婆不让她把姨侄儿带来，她首先和妹夫沟通，征得了妹夫的同意后，再跟公公婆婆商量，还好，一切顺利。妹妹让妈妈去买几件漂亮衣服穿，因为姨侄儿喜欢漂亮的东西，有意培养他的审美观。爸妈私底下说妹夫看我们的出租屋门边放着两包东西不好看，让他们扔掉，可能是因为姨侄儿要来了，怕他看见。末了，他们笑着说就像皇帝要来了一样。其实，谁不把自己的儿子看成皇帝，不把自己的女儿看成公主呢？ 就在妹妹决定了请假的日子后，她打电话回去问姨侄儿愿不愿意来深圳，姨侄儿说不来，妹妹打电话给爸爸说起这事，气得哭了，她怕她儿子不来让爸妈失望，爸妈想见姨侄儿都想疯了。爸爸安慰了她一番，又换作妈妈安慰她。我则觉得好笑，觉得她的忧虑简直是多此一举，等她再打来电话要我劝爸妈不要不开心，我不耐烦地挂了电话，把话传达给爸妈后，我又笑，妈妈瞪我一眼，说：“你又没有做过妈妈，哪能体会那种心情？！”我觉得他们真是太杞人忧天了，就像当初妹妹担心她儿子不会说话一样，都是自己给自己制造的困扰，既然大家都同意让姨侄儿来，可以说什么障碍都没有了。三岁小孩的话哪能当真呢？他又不懂事，当然说不来，如果要等到他说来，还不知等到猴年马月呢。我把我的想法告诉爸爸，爸爸说妹妹还气得在电话里骂，说再也不叫她儿子来了，不管他了，我和爸爸好一阵大笑，爸爸说小孩都靠哄，妹妹却把她儿子的话如此当真。 妹妹到底还是回去了，她发来短信，说姨侄儿巴不得早一点来。在家待了一天，妹妹就带着姨侄儿马不停蹄地赶往深圳，在车上妹妹发来短信说姨侄儿精神好得很，晚上一直看夜景，看都看不过来。妹妹说凌晨四五点到深圳，结果三点半就到了。爸妈已睡，我不想过早惊扰他们，到阳台去张望着，过了几分钟，就听到妹妹在跟姨侄儿说话。我赶紧开门下楼去接，妹妹刚好把刷卡门打开，我的整个注意力都在姨侄儿身上，他长高了许多，看着他，不禁心生爱怜，我叫道：“儿子。”想抱他，他往后退缩。我看他的长相实在跟妹夫太像了，简直像妹夫脱的一层皮。上楼梯时，姨侄儿直往楼上钻，速度快得让我惊讶。 开门进屋，爸妈被惊醒了，他们听见了妹妹和姨侄儿的声音，都把头从床帘里伸出来，叫着姨侄儿的名字。妈妈从床帘内钻出来，看到小小人儿，意外又惊喜。怕吵到合租者，我们全体来到我的房间。姨侄儿一看不是他的屋，吵着闹着要回去，把妹妹往外面拽，用桔子糖和看照片的手段好不容易才把他“拿下”。我和爸妈目不转睛地盯着姨侄儿，姨侄儿也好奇地看着我们，我们之于他，都是陌生人。我们实在忍不住要去触摸姨侄儿，他还认生，直往妹妹身边靠。妹妹拿书给他看，他不再想着回去了，渐渐地也跟我们有了熟悉感，叫他喂我们吃桔子糖，他一一喂了。一直到凌晨五点钟，天都亮了，我们才准备睡觉。妹妹一连跟姨侄儿说了几句话，他都听话地“嗯嗯嗯”地答应着，不一会儿妹妹就抵挡不住睡意，向瞌睡王投了降，我以为姨侄儿也乖乖入睡了，他却还在调皮着。他属猴，活像一只猴子。 妹妹和妹夫另外租房，星期六晚上妹妹把姨侄儿带过去，一家三口团聚。星期天，妹妹打电话让爸妈一起去给姨侄儿买衣服。晚上爸妈把姨侄儿带回来，还有一辆小单车。爸爸说妹妹决定一个星期不来，以免他找她，不好带他。妹妹在上班，隔一会儿又打电话来询问姨侄儿的情况。 我的手机SIM卡坏了，电脑也坏了，换卡和电脑医院在同一条路线，我跟爸爸带着姨侄儿一起去。路上姨侄儿说走不动了，他终于让我抱了。这个地方离妹妹上班的地方近，回来的路上，我说：“把她儿子带到厂门口去，给她惊喜。”又走了一段，爸爸说：你发个短信给妹妹说我们在这里，看她有何感想。”我说：“待会儿丢不开。”晚上妹妹发来短信说：姐，我在车上看到爸爸背着他外孙，我差点忍不住下车了，好想下去哟，心头好难过，我看明天我还是带着衣服过来算了，今天一天都没心思上班，好舍不得哟。 翌日妹妹在QQ上说她感冒了，给姨侄儿买了东西送到楼下，我下去拿，她怕她把病菌传染给姨侄儿，就不上楼。过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来，终是按捺不住见到自己儿子的情绪。开始几天，只要有妹妹在，姨侄儿就是一条小尾巴，妹妹在家里走动，他也寸步不离。 小双的儿子乐乐暑假也接来深圳，在离别之前带来和姨侄儿一起玩。吃晚饭时小双一碗饭都没吃完，因为儿子即将离开自己。乐乐吵着要走，我们只好送他们母子出去。几天后，小双用手机在QQ上跟我说把她儿子送回去了，心里好舍不得，我为了让她轻松，叫她笑一个。她说哪还笑得出，我儿子坐车到广州去坐火车回家。我说我能体会她的心情，她说等我做了母亲更能体会，这是难以割舍的亲情。我说我怕结婚，她说不管怎样，日子还不是得照样过。感叹之余，我为姨侄儿能留在深圳而高兴。 妹妹说工厂11月份要搬走，把姨侄儿带到那时就好了。妈妈说他不在不习惯，妹妹也这样说，这个问题我也想过，答案是一样的。 姨侄儿跟我们玩熟了，再也不提要回老家，他已经喜欢上了深圳。爸妈一直记得2006年他爹爹带他来深圳玩，他趴在阳台的围栏往外张望，流萤灯火怎么看也看不够，要是脑袋能从围栏钻出去，他肯定会钻出去。小孩在这里带，不单认识的人多，认识的事物也会更多，百益而无一害。姨侄儿亲口跟我们说：“婆婆每天去干活，把我锁在家里。”妈妈听了后，流下了伤心的泪水，说他好可怜，因此对他更是疼爱有加。当初亲家母将他抱回老家时保证过一定要拿一个人专门带他，可是她和亲家公天生是闲不住的人，天天要去侍弄庄稼，带着姨侄儿干活不方便，只好把他锁在家里。他们家单门独户，没人跟姨侄儿玩，他很胆小、内向，妹妹首先要培养的就是他的胆量，出去的时候就让他主动跟其他小朋友接触。 有一次带姨侄儿去逛步行街，姨侄儿喜欢一只玩具鹅，要二十五元，最后妹妹给他买了一个七元钱的玩具小车。打工的人，能省一分是一分，有钱当然希望能满足孩子的一切要求。后来妹妹和姨侄儿跟住在厨房的春蕾去逛步行街，把玩具鹅也抱了回来。妹妹也可能是想姨侄儿来到自己身边不容易，既然来了，就要好好对待，见姨侄儿确实喜欢，出于一种母爱，才咬牙购买。 有时我觉得姨侄儿就是一个开心果，爸爸也跟我的说法一致。有时我也说他是我们的玩具，小的时候好玩，大了就不好玩了。妈妈曾说有时不开心，看到外孙就开心了。 自从有了姨侄儿，我都好久没亲妹妹了。这个小可爱，给予我们太多欢乐，我们给予他太多宠爱。姨侄儿让妹妹觉得辛苦，更多的却是幸福。走在外面，妹妹牵着姨侄儿的手，说：“我也能在这里牵着自己儿子的手。”幸福之情溢于言表。 当初说好是让姨侄儿来玩一个暑假，妹妹却有她自己的想法，她千方百计想把姨侄儿留在深圳上学。她深知如果这次没争取到机会，以后就没机会了。于是，她又一次次尝试着跟妹夫商量，最后好不容易，妹夫点头同意了。 姨侄儿在老家已读了小班，妹妹的意思是在这边往上读中班。我和爸爸带姨侄儿去报名，在办公室，老师说读小班，中班二十五个已满。打电话跟妹妹汇报情况，她也只得遵从学校的安排。本来按照姨侄儿的年龄完全可以玩一年再读小班，但怕妹夫变卦，把他送回老家去，为保险起见，只得早早把他送进幼儿园去，如此一来，白白交了一年学费，后来由于年纪尚小没到上小学的年龄，又上了一年大大班，最后一年每一期的学费涨了整整一千元。 每天早上，姨侄儿都睡得香香甜甜，爸爸或者妹妹都说不忍心叫他起床上学。姨侄儿对英语感兴趣，每天放学回来都主动放英语碟来跟着读；他还爱上了画画，经常画出不同的画作来，小小脑袋里充满了奇思妙想。 妹夫一向对姨侄儿比较严厉，也不像其他父亲把自己的爱通过言行举止表现出来，总是在他面前板着一张脸，稍有差池，不是抓住他的头发把头往墙上撞，就是用筷子敲他的头或是嘴；不是扇他耳光，就是罚跪；不是用鞋子塞进他嘴里，就是踢他一、两脚。因此姨侄儿跟妹夫不亲，每天爸妈接他放学回到我们的出租屋里，妹妹有时问他愿不愿意回他爸那里，他都不愿意，可能是被打怕了。为此妹妹很是头疼，她屡次劝说妹夫要对孩子好一点，打他的时候不要打脸，而是打屁股，妹夫还是我行我素。我问姨侄儿喜不喜欢爸爸，他说：“不喜欢。”我问：“为什么？”他说：“爸爸要打人。”有一晚，姨侄儿说：“我要回去。”妹妹问：“回哪里？”他说：“回爸爸那里。”妹妹开心极了，说：“他主动说的。终于走上正轨了。”所谓家鸡打来团团转，野鸡打来满天飞，小的时候，无论爸爸怎样说我和妹妹，我们生一会儿闷气，还是会回到他身边。 爸爸每天下午负责接姨侄儿回来，妹妹下班后来我们这里吃晚饭，再把姨侄儿带回流塘他们的住处。有时妹夫下班后也来我们这里一起吃晚饭，然后一家三口一起回去。春蕾说：“其实我好羡慕你们一家人喽！”她和老公在外打工，看我们一家人大团圆，自然会想念自己的父母和儿子。 妹妹打来电话说老板叫她做质检，这表示不要她做人事文员。我想到妹妹失业，又看到姨侄儿可爱的样子，联想到很多，忍不住哭了，用书蒙着脸，过了一会儿他转过身看了我一眼，我用纸拧鼻涕，他用普通话大声说：“姨妈，你在干什么？”听到钥匙开门的响声，我知道是妹妹来了，肯定心情不好，不叫宝贝了，往天她都是边上楼梯边叫宝贝，然后姨侄儿奔过去帮她开门。我的书仍挡着脸，怕妹妹看到我哭，更难过。她拉姨侄儿说：“我们回去。”姨侄儿说：“我要看超人。”妹妹说：“回去看。”姨侄儿也怕妹妹说他，非常懂事，说：“我关掉它。”妹妹说：“姨妈知道关。”姨侄儿还是关了，还把我暂停的歌打开，让我继续听。这是我没预料到的事。妹妹回去后在QQ上对我说又不知道怎么办，我也无能为力，始终挣脱不了这样的命运，打工就是这样，没有稳定性。说要少哭，遇到不顺心的事还是控制不住。妹妹好不容易争取到明年也让姨侄儿在这里，工作又不顺心，没有钱，什么事都办不了。 妹妹去做质检一个月后出厂没找到工作，只好选择去摆摊。摆摊非常辛苦，还赚不到钱，妹夫又总是提到让妹妹带着儿子回湖北老家去，让妹妹心烦意乱。那天，妹妹抱姨侄儿坐在腿上，说：“想到你又想到钱。”我说：“要儿子还是要钱？”妹妹说：“今天我就刚好出来四个月了，本来很困，睡不着。没钱的压力。” 我们约好星期天带姨侄儿去洪湖公园看荷花，再到儿童公园玩。早上，妹妹打电话说妹夫要把姨侄儿送回去。姨侄儿睡得香香甜甜，也许正在做着一个香甜的梦。我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摸摸他的头，握握他的手，感觉心酸，他在重复我跟妹妹的命运，我却无能为力。妹妹妹夫吃过午饭坐车去洪湖公园，我和爸妈也带着姨侄儿往洪湖公园赶。妈妈晕车，到翻身村就下了车，打道回府。我们到白石洲下车，往世界之窗前面的站台走，这时妹妹打来电话说她和妹夫已到洪湖公园。没看到有到洪湖公园的车，我便叫妹妹到儿童公园，我们在那儿会合。上了车后，姨侄儿坐在我左边，我双手搭在他肩上，想着他要被送回老家，我的泪水滑落在脸颊上，哭得心都痛了。没过多久，女售票员喊道：“莲花山、儿童公园。”我不确定地问爸爸：“是说的儿童公园吗？”爸爸说：“是这样叫的。”爸爸旁边有一个女的还帮我们指明方向。下了车后，经过询问，顺路找了去，竟然是儿童医院。这时，我只好打电话给妹妹解释，并叫她和妹夫来莲花山玩。妹妹说妹夫不愿过来，她一人过来。我们猜想妹夫又发火了，他和妹妹可能又产生了矛盾。我想带姨侄儿多出来逛逛也是出于一番好意，结果让妹妹受委屈了。 爸爸说：“老二来了。”起身招手和唤她，然后对我说：“妹妹也哭了的。”妹妹坐下，抱着姨侄儿，伤心地哭，我也再次忍不住泪流满面。妹妹为了放宽心，叫我跟姨侄儿去草地上玩，我们互相拍照，互相追赶，达到了目的，笑容重回我们脸上。玩得差不多了，我们带着姨侄儿去坐船，由姨侄儿开船。他早就想坐船，我也早答应了他的，我生怕把他送回老家就没有机会了。半小时后再到草地上玩，我们三人脱了鞋子，姨侄儿说：“我们来跑固（步）。”照相机没电了，妹妹又用手机来录像。一直玩到夜幕降临，我们才坐上返家的公交。只可惜后来妹妹的手机在东莞被抢，这天的录像没来得及拷进电脑里，姨侄儿的录像少了一段。 姨侄儿没有被送回老家，可是十几天后爸爸妈妈却决定回老家去，妹妹说：“本想一家人团圆的。”我说：“外孙来了，外公外婆又要走了。打一辈子工什么都没有。”妹妹说：“打出一个他来。”指的姨侄儿。妈妈说：“不出来打工就没有他。”妈妈也曾欣慰地说打工打出一个外孙来。妹妹劝爸妈不回去，就在这里市场卖点东西，爸妈同意了。我和妹妹永远是爸妈的孩子，他们也舍不得抛下我们啊。 姨侄儿有时说话像个大人，成熟、老练，语出惊人。他说：“你们挣钱都好不容易，我要快点长大，去挣钱。”我问：“我们为什么挣钱不容易？”他说：“你写小说赚不到钱，妈妈外公外婆摆摊也赚不到钱。”他也怕我们变老，他会对我说：“姨妈，我希望我长大了你也这么年轻，赚到钱了给你做美容。”如此聪慧懂事的小孩，真是想不疼他都不行。 姨侄儿学习跟不上，妹妹妹夫很着急。爸爸总说他还太小，再说小孩子不宜动脑过早，能读书的人不管怎样都能读，不能读的不管怎样都不能读。妹夫说他家的邻居燕燕跟他一样大，会写很多字，还说一学期花几千块钱，什么都没有学到。妹妹发愁的时候，我和爸爸说他的儿子聪明，写的字漂亮，她就会转悲为喜。有时姨侄儿贪玩，不肯学习，我便语重心长地说：“要努力读书，以前大人教育小孩，书读出来了才不当农民，现在大人教育小孩，应是叫他们不要当农民工。” 有一天，姨侄儿放学回来，妹妹发火，叫他写字。妹妹边洗头，边大声吼，骂他，还用衣架打。一看只半页，又呵斥他写。吃晚饭时，姨侄儿说：“写完来吃。”他在茶几上面写，还有一排了，都催他快点写，妹夫吃完，过去叫他快点写，姨侄儿盯着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妹夫打他，说：“再看，让你去跪着。”妹妹说：“你不能打他脸。”妹夫提起姨侄儿往门口走，让他跪着，姨侄儿吓得大哭，说：“我不哭了。”妹妹领他过来，喂他吃饭，他又笑了。妹妹给姨侄儿洗澡，快结束时，我进去，看她在哭，她用手一指，我看姨侄儿脊椎骨拱起一个月牙形，两边纤细。我说：“不要打了来哭。”她说：“我再也不打儿子了。”我说：“放屁！”我带姨侄儿睡下后，他说要撒尿，我抱他去，妹妹笑着说：“我们都像姐姐那么有耐心就好了。”我也是因为没有去打工，没有上班的压力，才会有点耐心，妹妹是因为生存压力过大才没有耐心，我也怕我结婚后因为无钱而把火喷到孩子身上，明知这样做对不起孩子，却控制不住。 姨侄儿学拼音，ao、ou老不会，妹妹妹夫考他他不会就会挨打。妹夫说因为这几个字母挨了多少打。只要稍有一丝松懈，我让他学，以免妹妹考他他不会，可他认为不会考他，怎么也不肯学，我跟他说临时抽查的后果，他总是调皮地不当一回事。妹妹要考他时，他便会临时抱佛脚，让我教他。有时妹妹气得抓狂，说：“我到底要怎样教你？” 2010年暑假过后开学不到十天，我下午去接姨侄儿，走到幼儿园围墙处从铁栏处看里面没有小孩玩，估计大人不能进去了。看到一纸上写：今日起大人不能入园。原来是因为全国发生多起歹徒冲进幼儿园乱砍的事件，幼儿园及时采取保护措施。这之后，妹夫似乎对姨侄儿好一点了，妹妹说可能与乱砍事件有关。问姨侄儿喜不喜欢爸爸，他也不再说不喜欢。但妹夫一发起火来仍然要扇他的脸，拿一只拖鞋打他。 姨侄儿一到周末就很苦恼，他要缠着我，我什么都做不了，他缠着爸妈，爸妈也什么都做不了，星期天他要缠着妹妹，妹妹不能好好地睡个懒觉。妹妹说城里的小孩好可怜，因为每家都只有一个，没有玩伴，我们小时候在农村玩的花样多。有一段时间，姨侄儿总爱对我说：“想有个妹妹，你有妹妹才安逸，有人打你你就可以叫你妹妹一起来打。”在姨侄儿读大大班时发现有个女同学田粤也住在我们这条小巷里面，只隔了几栋楼。每天放了学或到了周末，两人不是你找我就是我找你，我们做大人的因此轻松了不少。渐渐地，他的玩伴越来越多，一到星期六星期天，他总是带他们回来玩会儿电脑又出去，忙得像个陀螺。 姨侄儿来深圳的第二天我就说我要把姨侄儿的各种片断都记录下来，等他长大了看。我曾经说过，如果小孩能带在身边，大人应该每天给小孩写日记，等他们长大了来看，会是非常有意义的事情。我常常跟他说：“给你记下来，等你长大了自己看着都觉得好笑。”姨侄儿说话的时候，喜欢把自己的名字带进去，比如说程儿肚肚饿了，程儿要玩滑梯等等，我们都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小孩，觉得特别有意思。我说哪一天他不说了，就证明他长大了。也不知从哪天起，他不再说了。姨侄儿刚来的那段时间，我们拼命给他录像，希望留着他长大了看，我说：“我要给你留下每一个精彩的瞬间。”那些录像，我们看一次笑一次。这两年录像的热情消退，次数屈指可数。 为了能让姨侄儿继续留在深圳，妹妹早在申请小一学位前一年就开始筹备相关证件了。妹妹看了政府发布的申请学位所需提供的资料，完全符合“6+1”规定，难的是没有租赁合同。比如全家的户口本、居住证、父母的社保卡、小孩的出生证、独生子女证、计生证明等都有现成的。这份租赁合同，让妹妹操了不少心。去问过多次二房东，均是得到一个回答：老板没有交税，实在没办法办到。这样的结果，让我们始料不及，我们一家人在这套农民房里住了十年，到关键时刻却跟我们说没办法提供他们应提供的东西给我们。妹妹没办法，只好到处托熟人，想办下来。在深圳连一粒沙都没有的外地人，真的是千难万难。 妈妈过生日那天，我们去吃猪肚鸡。妈妈发现收银台老板娘是她以前在超旺厂一个宿舍的工友。妹妹问老板娘上公立学校没证件怎么办？她说找个买了房的借用房产证。 千思万想，想到住在新安市场楼上有位内江老乡，曾经听她说过那间房子是他们家买下的。妹妹跟她也不熟悉，只是曾经在市场摆摊时认识的，有过几次聊天，但连对方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妹妹为了能办好缺的最后一份资料，还是厚着脸皮去找那老乡了。妹妹的办法是想借用老乡家的房产证去办下来，刚好她家所在的位置离我们住的地方很近，划分学校也是统一区域。当然她会给他们一定数额的钱作为“借用”。 妹妹平时总在说她的某某同事都在深圳买了房子。她也想过去向同事求助，向同事求助也未果，也有同事提议让她去找中介，可想想都不保险，放弃了。天知道，妹妹为了这个合同花了多少心思。折腾了大半年，实在没办法了，我们也在一旁干着急，却也帮不上什么忙。 我在QQ上与一位老师取得联系，将烦恼告之于他，他说他可以帮我一个忙，不赚钱。到了年底，我想着3月份就要申请学位，便决定请这位老师吃一顿饭，以便谈一谈入学事宜。妹夫却老大不高兴，跟妹妹说：“这么早请吃饭干什么？”他不知是我出钱来请，怕现在请了过了年又要请一次，多花一次钱。跟老师一起吃完火锅后，老师邀我们先去学校看一看。告辞出来，老师却凑近妹妹妹夫低语。走在半路上，妹夫就开始发火，说：“猪，蠢。”他的潜台词是：人家要那么多钱，你还要去请人家吃饭，活该！妹妹告诉我，这位老师要一万多元。妹夫说过，有个朋友塞了两千元红包给别人将这事搞定了，因此，他的想法可能也是最多请吃一次饭，塞两千元红包。妹妹说要把请吃饭的钱给我，不管成功与否，都是因为他们才产生的费用。我是看他们毫无办法，真心想帮他们，没想让他们出钱请别人吃饭，当然一口拒绝。那位老师说不赚钱，我认为是不要钱，哪知会突然说起钱的事来，这才知人家的意思是拿一万多元也不是赚的。真正对我有恩的人我想请人家吃饭却因无钱没有行动，我也想把爸妈在地摊上买的便宜的簿簿的被子换掉，这次为了姨侄儿，即使我很贫穷，仍然决定自己承担饭费，不料到结果我的一番好意却遭来埋怨。妹夫仍然是那样，申请公校从不操心，只一门心思想着把儿子送回老家。 姨侄儿分到西乡二小，终于可以在深圳上公立学校了。上小学不像上幼儿园，早上送去下午接回，中午也得接回来吃饭，必须有专人伺候，为此爸爸便没与妈妈一起去北方搞展销会。我们一家人都不会骑车，每天光来回一共八趟，一趟就至少要十分钟，天热之时，每天爸爸都跑得精疲力竭。妹夫的脾气很怪，钱捏得紧，每个月他们一家三口的生活费都没拿够，要爸妈贴补。爸爸没机会去挣钱，不仅要负担自己的生活费，还照样得贴补妹妹一家三口的生活费。他很苦恼，但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女儿。爸爸的付出，使得妹妹可以安心上班，每天晚上吃完饭后，她都会抽几个小时来辅导姨侄儿的作业，直到他弄懂为止。妹妹的辛劳，使得姨侄儿每次都能考出好成绩。 当我怀孕之时，姨侄儿问：“姨妈，你会不会把你的宝宝送回老家去？”我斩钉截铁地回答：“不会！” 简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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