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病(9)

 新用户3278CVPn 2023-01-31 发布于湖北

9

孩子她爸去帮他以前的老板做事,那天下午刚去了广州,晚上爸爸就在医院抢救,他翌日只得赶了过来。和爸爸第一次住院一样,我们每天买菜、做饭,带着女儿在医院与出租屋之间往返四次。他不可能等到爸爸出院再去帮忙做事。我想可惜妹妹不能来看到捐款的情况,不然她会更加感动。不料妈妈告诉我,妹妹马上要来。原来因为女儿崴了脚,不能走路,爸爸想着孩子她爸走了,我一人得抱着女儿买菜、做饭、送饭,怕我忙不过来,让妹妹来帮几天忙。如果是因为妹妹达到了来看望爸爸的条件,我当然举双手双脚欢迎,可因为这个原因,唯恐妹妹和妹夫发生矛盾。妹妹还在火车上就打电话跟妈妈说因为她要来深圳,和妹夫发生了矛盾,说着就哭了起来。挂了电话,妈妈到病房训了爸爸一顿,爸爸说:“你骂得我脑袋都晕了。”

有一晚,妹妹从医院回来,忧心忡忡地说:“姐,你没跟刘总他们说爸爸精神有问题吗?”我问:“有什么问题?”她说:“今天爸爸吃了饭,问他他说没吃,他屙了屎问他说没屙。”我心一沉,要真是这样,以后可怎么办?

我晾衣时想还没带爸爸去过KTV,他不能再唱歌了,哭得特别伤心,要是只有我一人在,我一定号啕大哭。到房间伴女儿睡觉,我也在哭。她爸问我哭什么?说没什么过不去的坎。我说他自身难保,也帮不了我,以后还很多事。他问有什么事?我想的是爸爸要二十四小时看守,妈妈照顾爸爸和女儿哪忙得过来?比如说早上假如爸爸还在睡,妈妈去买菜该怎么办?女儿的爷爷奶奶身体也不好,也不可能带她。所以说,那些务实的女子嫁有钱男人何尝不是在给自己的孩子选择好的出身?

有一天,爸爸对孩子她爸说:“你才能干,都会开电梯。”然后,他让孩子她爸带他去教他用电梯。他也曾对我说:“你好能干,都会开电梯。”

爸爸没有精神,妈妈和妹妹仍然带了爸爸去慢性病医院检查。

爸爸出院后,我和妈妈妹妹守在爸爸床前,我说就算妹妹离婚也不关他的事,妈妈示意我别说,我回电脑前,妈妈过来说,说了你不高兴,现在的爸爸不是以前的爸爸。

有一晚,我离开电脑,到爸爸妈妈房间没看见妈妈,问爸爸:“妈妈呢?”他说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这不经意的一问,会带来麻烦。我看阳台和小房间也无,妹妹在洗澡,没听到开门的声音呀,我想是不是妈妈也在厕所?可不可能啊。爸爸开门要出去找,并且也下楼梯,我说爸爸你不要让我们担心。爸爸那么瘦,感觉我是可以抱得动他的,我从后搂住他想让他上来,孩子她爸也来了,爸爸往下走,孩子她爸也从后抱住他,他在楼梯间的窗边往下看。爸爸上来了,一会儿又要下去,妈妈回来了,说出去买点东西,悄悄走的,不然菲儿听到要跟着。

妈妈说爸爸说她好能干,妹妹说爸爸现在才知道她的重要性,妈妈说爸爸说她会用手机。

爸爸的这一系列反应,都表明又出了新状况,只是没想到会如此严重。

爸爸于29号出院,想紧绷的神经可以暂时松驰一下。端午节、中秋节均在病房度过,想国庆节终于不用在病房度过了,哪知仍然逃不过这种命运。

慢性病医院、西乡医院的医生都说过,要防止爸爸再次自杀,他在自杀前都早有准备。潘医生说家里的凶器都要放好,还说以后妈妈的日子不好过。我对爸爸说捐款的人都是他的救命恩人,当时他也点头。我希望爸爸经过此事,能更加珍惜生命。我以为出了院就没事了,没想到这种事还可能发生第二次,这实在可怕!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去找工作,妈妈一人照顾两人怎么忙得过来?爸爸要二十四个小时不离人,假如妈妈要去买菜,爸爸不肯跟她去呢?爸爸肯去,要扶爸爸,女儿要缠着妈妈抱,还要提菜,光想想这些就头痛。其实还有更多细小的麻烦。

想爸爸回来吃慢病医院开的药慢慢调理,只要不再有那种举动就行了。这几天,他的抑郁症更加厉害,一天到晚害怕、担心,问有几副钥匙。爸爸念叨的是我们没有房子,这些东西以后放哪里去?妈妈说不焦不愁,好日子在后头。爸爸说交了这两个月房租就没了,妈妈说有,他说想得简单,这里要拆了,要被赶出去。

晚饭时妹妹对爸爸说他要房子,我们现在无法办到,以前都没想过房子,现在来操心。爸爸吃完一碗,妹妹说再给他盛点,爸爸把碗给了她,妹妹盛完说谢谢爸爸。我们带爸爸去沃尔玛逛了一下,出来在连体桌椅处坐下,女儿还是坐在购物车上,楼上有音响在唱歌,女儿摇头晃脑,还换耸肩膀,双手掌举起转动。妈妈笑,让爸爸看女儿,是希望爸爸开心,爸爸脸上却无一丝笑容。回到家里,我叫妈妈先给爸爸洗澡,爸爸躺在床上。妈妈让他吃药,拒吃,不肯起来,闭着双眼。妈妈气。妹妹也来叫爸爸吃药,爸爸不理不睬,妹妹吼他,说不安宁。我在收碗,想没想到会有这一天,让妹妹吼爸爸。爸爸紧闭双眼,我问睡着了吗?妈妈说哪里睡着了,眼睛在动。妹妹急了,叫爸爸不要这样。我说明天还是去住院,尽早治好。妈妈说明天去。妈妈说叫救护车来,我说明天去,妈妈说爸爸咬紧牙关,拖不得。我心一沉,“咬舌自尽”四个字跳入我脑海。妹妹打了电话叫救护车,一会儿电话打过来,妹妹再说地址。我给女儿洗澡,妈妈说救护车来了,她下去,不然他们怎么进来?我听到妈妈在哭着跟他们说爸爸有糖尿病高血压胆结石脑梗塞,还请他们上来帮忙弄一下。一男一女上来,在询问,然后妹妹与男子架着爸爸往外走,爸爸的双腿在地上拖着走,还在昏迷着,看着真难过。在楼梯间爸爸抬脚下楼梯,妹妹说爸爸好棒。我抱女儿下去,救护车已关上了门,麻将店外站着一群人在看。救护车开走,我跟着走了一段,停了下来,看它慢慢走远,心痛得无法呼吸。有个女子笑嘻嘻地问我这上面有人生病啊?当然,不是她的家人,可以当看好戏。有几个男子在说医疗保险的事,有人说在老家可报销百分之六十。有人说叫救护车要钱,有人说叫救护车不要钱。进了楼下的门,透过麻将店的窗户看里面的人,他们是那么快乐,我的眼泪落了下来,心里质问道:老天,你把我们的快乐都带走了吗?

妹妹用手机上QQ,说:医生说很难治,叫我们送回老家!爸爸还是不开口、不睁眼。我问:送回老家怎么弄?妹妹说:说叫我们找政府。我的心像被锥子敲,要离开深圳吗?以后该怎么办?我问:找这边的行不行?他们那里没医过这种病吗?妹妹说:不晓得!明天到住院部看看!我估计急诊的医生不行。初步诊断主要是脑梗塞引起的抑郁症。我心急如焚,说:他医不好,开医院搞啥子?妹妹说:明天看情况!我说:你们今晚就要在那里等一晚了。妹妹说:刚照了ct。嗯!这没关系!只要爸爸能有医生看。白天的医生更厉害。我问:他为啥子喊找政府,是说爸爸说没房子呀?妹妹没有作答,估计是忙去了。我在网上查,有人问呼市哪家医院治抑郁症最好,我便查深圳,有人说鹏程医院,有人说抑郁症可以治愈。这时孩子她爸在QQ上说:爸爸病情好转了,已经清醒了!我问:你怎么知道?他说:妈和妹打了两个电话了。我说:我看你这样说就猜到是打了电话。妹妹又发了过来:姐在不?有急事。医生叫住院交四千,住两三个星期,但不能保证效果。我说:我在网上查说这个是可以治愈的。妹妹说:现在情绪超差,怕出事。嗯,他说这个很难治。我说:他当然不敢说满了。上回在西乡还不是不敢保证,结果抢救过来了。主要还是心理医生咨询跟药物。妹妹说:嗯嗯!那我就去交钱住院了哦。我说:住几个星期再看情况呀?去嘛!妹妹应道:嗯嗯。我问:是封闭式的呀?妹妹又没了回音。

我在网上查深圳作协副主席李兰妮,早知她有抑郁症。看到这样一段触目惊心的文字:从2003年到2008年,李兰妮经历了抑郁症病人必经的发作期、平静期、再发作期、再平静期。抑郁症一旦发作,就不是一个正常的李兰妮,一把水果刀都能变成诱惑,她忍不住想在身上比划,从哪儿划开更好;还想冲到高楼边上跳下去,因为似乎能听到有个声音对她说:跳吧,只需轻轻一跳。但生的欲望强烈时,她又告诉自己:兰妮你不能死,你不能轻易放手。你要活着,还要微笑。她上凤凰卫视的铿锵三人行节目,题目说明重度抑郁症一辈子都治不好,节目中她说轻微的一年内可治愈,严重的终身不愈。另一篇文章写她的心理医生说如果有一天她要走,就让她走。

简介:


             邬霞,四川人,1982年出生,1996年南下打工, 1998年开
始写作,2001年开始在打工刊物发表文章,近几年在《天涯》、《作品》、《诗刊》、《散文.海外版》、《广州文艺》、《芳草.潮》等杂志发表文章。非虚构作品《等待阳光的珍珠》荣获第三届“我和深圳”网络文学拉力赛优秀奖。2014年出版自传体散文集《深圳纪事》,参与纪录电影《我的诗篇》的拍摄,2015年登上央视五一特别节目《工人诗篇》。个人事迹被凤凰卫视、中国青年报等媒体报道。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