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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 | 困境与选择——谈《月光斩》等小说里的人物境遇

 爱语文红泥火炉 2023-02-01 发布于江苏

人生在世,不只有“吃喝”二字,还有“困境”“选择”,当然还有“担当”与“梦想”。

近期,读了几篇名家小说,走进了不同人物的生活圈子,对世界多了一份认知,对人生也多了一点感触。不知是巧合,还是必然,我在几篇小说里都读出了“困境”与“选择”。作家的视野与心境各不相同,笔下人物的景况也大相径庭,可都过着“拧巴”的日子。于是,或被动或主动,他们在困境中,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莫言《月光斩》:在真实与荒诞中切换

在县文化局工作的表弟给“我”发来邮件,讲了一个荒诞离奇的故事,说县委刘副书记的头被割下来,置放在县委办公大楼那棵最高的雪松顶梢上,引来许多乌鸦啄食。刘副书记口碑不错,是谁要下次狠手呢?

公安局的警察把“头”带走了,很快就传来了消息,说在县城唯一的那家三星级饭店的一个豪华套间里,发现了刘副书记的尸体。奇怪的是,竟然没有一点血迹。有人说,刘副书记的头是被“月光斩”砍的。于是一个关于月光斩的传说开始流传。说一九五八年,大炼钢铁的时候,城关公社的一群机关干部,冲到新建的县火葬场,要用那台新安装的化尸炉炼钢。后来,这块奇异的蓝钢便下落不明了。但很快又有一个传说出现。说一个十五六七岁的红卫兵姑娘带着那块蓝钢请县城东门外东关村的李铁匠锻造宝刀。李铁匠已经垂垂老矣,但是冥冥之中,他觉得自己的使命到了。他说:“这是我的命,逃是逃不过的。”于是,带着三个儿子半夜里打铁。最后,月光斩锻造好了,他和他的长子、次子也累死了。姑娘和他的小儿子离开了。月光斩的来龙去脉讲完了,眉间尺的故事也营造读者脑中。可是,不久又有一个传说出来,传说说:身首分离的刘副书记,其实是一个塑料模特,不知道是哪个恶作剧的家伙,或者是哪个被刘副书记搧过耳光的坏蛋,制造了这样一出闹剧。嗨!整一出荒诞的闹剧。传说中的眉间尺选择把头颅和宝剑交给宴之敖,让他为自己报杀父之仇。而作为父母官的刘副书记也有自己的困境:被假死,成为话题。当然,这一切都是“表弟”的选择,他要讲这么个荒诞事。进一步说,这是莫言的选择,他要以荒诞应对现实。

这个故事读起来虽然云里雾里的,但是一环扣一环很刺激,很吸引人。当然,莫言的描写功力也是相当出色的。

陈忠实《李十三推磨》:知识分子的光荣与卑微

这篇小说后面有一篇后记,陈忠实先生讲他写李十三的缘由。李十三,本名李桂芳,是乾隆时期的秀才,二十年后的三十九岁省试里考中举人,五十二岁上进北京会试,成为朝廷候补备用的人。他愿意凭本事做官光宗耀祖,却不愿意使银子某个一官半职。于是,他写起戏本来了,交给田舍娃的皮影班社。他的戏一炮打响,演遍了渭北的大村小庄……他靠着才华和田舍娃一起养活了许多人,而他自己却过着非常清贫的生活。

陈老师还记得上世纪五十年代末,他在周六从学校回家路上看到的秦腔第一次搬上银幕的《火焰驹》。“日行千里夜行八百”的火焰驹固然神奇,而那个不嫌贫爱富也不背信弃义更死心不改与落难公子婚约的黄桂英,记忆深处至今还留着舞台上那副顾盼动人的模样。后来他明白《火焰驹》就是李十三的作品。他追念李十三,感激他,崇敬他,于是在小说里想象他在临死前的清贫与快乐、恐慌与逃亡。

老搭档田舍娃雪中送炭,救济他。他和老妻像骡子一样推磨磨面粉,辛苦且幸福。然而,这种幸福是短暂的。很快田舍娃折回来,告诉他一个坏消息:嘉庆爷派的差官已经到县上,要捉拿李十三,皇上爷亲口说他编的戏是“淫词秽调”。荒唐啊,荒唐!他不过是写些底层百姓的故事,娱乐大众,也慰藉自我。于是,他和田舍娃开始逃亡。在路上,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便让田舍娃先逃,好保住那些剧本。而他吐几口老血,死在渭河平原。这就是有操守有良知的知识分子在封建时代的鸡犬般悲剧命运。

陈忠实先生之所以写李十三,不仅是想让他青史留名,还想从他的故事里表达自己的文学选择与追求:“那根对文字尤为敏感的神经,驱使着李十三点灯熬油自我陶醉在戏剧创作的无与伦比的巨大快活之中,喝一碗米粥咥一碗黏()面或汤面就知足了。”

这篇小说像一出洋溢着诗意的戏剧。三个人物、三幕戏、短短几个钟头就让把一个卑微倔强、清高自守的知识分子形象立起来,着实了不起。

范小青《梦幻快递》:快递员的机械人生

快递已成为我们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而队伍越来越庞大的快递员也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与赞赏。有人想过快递小哥的苦与乐吗?他们有怎样的生存困境,又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当然有,作家范小青在2013年就创作了短篇小说《梦幻快递》。这是怎样的一个故事呢?快递梦幻又梦幻在哪里呢?

小说以快递员的视角展开,“我”,每天穿行于大体类似的楼区,上下于大体类似的楼道,勤勉且负责。按照规定,客户验过货,签过字,“我”的这一单任务才算完成。于是,“我”送了各种各样的快递,跑了各种名称的小区,见到了各种各样的客户,送过各种类型的快递,无一差错。可是有一天,蹊跷事发生了。一个客户打电话说,她的快递没送到,可能是个拖把。“我”很奇怪,不是刚刚签收了吗?于是,“我”顺藤摸瓜,找到签收人,发现问题是客户写错了地址。可是,签收人并不承认冒领。那就更奇怪了,拖把哪儿去了?“我”是一定要搞清楚的,否则可能会丢工作。无奈之下,“我”托热心警察帮忙,他帮“我”跟小区物管沟通,让我看监控。结果,“我”看到三年前去世的爷爷。这真跟梦一样。突然,我梦醒了,接到客户电话说:“拖把收到了。”

究竟什么是梦?什么是现实?这是范小青想通过作品探讨的。快递员有他丢快递的困境,但更大的困境是我们每个人的——我们生活在现代化的社会中,每天面对类似的人,做类似的事,是否会迷失自己?

这篇小说也好看,同样是一气读完,好像自己就是那个快递员。

毕飞宇《相爱的日子》:当代大学生的“伤逝”

早前,我读过鲁迅的《伤逝》,涓生和子君在物质匮乏的现实面前屈服,放弃了爱情,让人唏嘘不已。在当下社会中,还会有“伤逝”吗?答案是肯定的。这在毕飞宇的小说《相爱的日子》里有艺术化的展现——

一对没有名字的青年大学生在朋友的一次酒会上认识了。同样是农村来的,同样在南京打工,同样不愿意再回农村,同样租住在小小的房子里。他们一见如故,很快就有了接触,并且每周相聚一次,就住在男青年的小屋里。从冬天,走到秋天,他们彼此约会,彼此信赖,彼此关怀,却从来不说起“人生大事”——结婚。这是多么遥远的梦。有一天她回了一趟老家,给他看两张照片,是她要嫁的人,想听听男孩的意见。一个姓赵,单身,年收入16万左右;一个姓郝,离过婚,有个七八岁的女孩,年收入30万左右,有房,有车。他反复比较,说:“还是姓郝的吧。”她赞同。他又说:“还是收入多一些稳当。”她也是这样想的。于是,女孩走了,不让他送,他也没送。故事就这样结束了。对,两人没有争吵,他俩都很平静。也许会有人觉得他们太随便,全把感情当儿戏。其实,他们很深沉,都知道没有物质的爱情,根本就是一阵香软的风。风散了,什么都没有。于是,她放下爱情,选择暂时抓得住的物质生活。他也放下爱情,选择支持爱的人寻找更可靠的生活。

与“伤逝”不同的是,他俩和平分手。也许有怨恨,但恨的不是对方,而是贫穷。可是,贫穷是与生俱来的,恨它又有什么用?毕老师提出的这样一个问题,一定有人给出不同的答案,因为他们有不同的选择。可是,生活的残酷就在这里:爱情是娇小姐,穷人养不起,富人也未必养得好。

这篇小说,我读了两遍。很喜欢毕老师幽默洗练的语言,一个深沉的故事,在他笔下显得很轻松。当然,越是轻松,你越是沉痛。

以上是我近几天读的四篇小说,朋友们更愿意读哪一篇呢?你们又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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