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图：美涵） #1 签下承包合同不久就是春节，年前并没真正开始工作。 父母在世的时候，我每年都必须回去过年。从武汉坐六个多小时火车到长沙，再坐两个多小时汽车到浏阳，再坐三个多小时山路才能到小河乡。 那一年回家，颠簸山路那段让我差点没吐晕过去，一来我原本就晕车，二来当时肚子里已怀了女儿。 承包的事我写信告诉过父母亲。等我到家后，家人并没多问。最小的姐姐问了，也只是一两句带过。他们一直都是本本分分过日子的人，不懂做生意，而且他们理所当然地认为两个大学生决定做的事，准没错。 唯有母亲，毕竟是经商家庭出身的人，后来姐姐告诉我，听说我要承包，当晚母亲一夜都没睡好，第二天清早就去了庙里，为了这事去求签，但无论母亲怎么许愿，每次求到的签都是生意要失败。 我后来回忆，那次过年期间，母亲的脸上是一直隐隐透着担忧的。只是当时我根本没深想。 #2 其实签合同之前我还是慎重考虑过的，不过我觉得一个只有十二名员工的小厂，顶多是赚不到钱，不太可能亏损。 过年期间我是很兴奋的，觉得这下老张是厂长、是副科级干部了，越遐想越觉得仿佛已经成功了，大概人年轻时都会有些虚荣吧！ 老张更夸张，不顾我的反对贸然答应一个亲戚年后去厂里上班。到后来那种焦头烂额的状况下，自是无力呵护好的。结果就是我彻底把亲戚给得罪了。此是后话。 过完春节，老张说他要忙工作了。开始每天见不到人，更极少回家吃饭，问他总说在忙生意。 怀孕的前六个月我孕吐得厉害，几乎吃不下东西，人瘦的像猴儿似的。有一回我晕倒在外，还是邻居将我搀回空荡荡的屋子里。我有怨言，但觉得老张也是为了未来在打拼，必须支持他。 #3 我不清楚厂里的经营状况，也没精力管。有一回，大概是“五一”节前后，老张电话我说有一车货到厂里了，没人下货，让我去看看。 我挺着个八九月大的肚子过去了，第一次见到了厂里的员工，只有两三位看起来年轻点儿，其余几位都像快退休的年纪。他们聚在一起说笑，完全没有卸货的意思。 我走上前去，对他们说“大家辛苦一下，把货卸了，午餐我安排盒饭过来”。他们一动不动，说吃盒饭不行，如果安排去餐馆吃还差不多。 我只得答应。站在旁边等他们懒洋洋地卸完货，用自己的工资请他们出去吃了一顿。 这时我才真正开始担忧，这哪像个有凝聚力的集体啊！ 当时湖边有一排小馆子。有一天，其中一家馆子的老板娘来家里了，送来两套全棉小衣裳，说是给我未来的孩子穿。其实她是来讨账的，拿出一堆老张签了字的条子，欠餐费六千多元，把我吓一大跳。 #4 后面了解到的情况更让我直冒冷汗：工厂加工出来的产品竟然不合格。 有一批货要交了，质量不合格，客户当然拒收。原材料自然也损失了。仅这一笔业务，亏损近万元。 类似这种事情越来越多。陆续开始有人来家里要钱。即使我再迷糊，也已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六月底女儿出生，根本指望不上老张照顾。当时我七十岁的母亲在病重的父亲催促下，于五月底来了武汉，是她老人家照顾我坐月子，等孩子满四十天才回老家的。 偶尔问问老张经营情况，他总说没事。直到11月底，他突然告诉我承包合同已终止。 我这才仔细看了合同条款：自负盈亏，每月交纳管理费和负责十二位员工工资福利，每月光发工资就要好几千。 因产品不合格，做一笔亏一笔。于是糊涂又义气的老张就用赊来的货卖出去的钱来发工资，所以窟窿越来越大。仅仅十个月时间就亏损了十万，还不算我们交的8600元风险金。 我天真地以为单位多少会管一些，结果单位说自负盈亏，这笔债务是我们的私人债务。1996年欠债十万还是有点吓人的，差不多是我俩十几年的工资总和。 （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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