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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了三十五年的单位,它失去了我的信任

 做快乐的小面包 2023-02-03 发布于天津

我们那一辈的人都是以厂为家的,嘴里喊着吃苦耐劳,吃亏是福的口号,手上拿着一天天用汗水换来的金钱。

没有人说过累,哪怕加班不给钱,大家也仅仅是嘴上埋怨,手上用力。

因为这个单位将是我们一辈子的归宿,刚进厂的时候,他们就是如此说的。

“厂是你们的尽头,你们也是厂的依靠。”开大会时,我总是听得振奋,回家的路上还要喊几遍这样的口号,似乎仅仅如此,我就浑身充满了劲头,“努力工作发家致富,厂因为我们而精彩。”

那是我进厂的第十个年头,也是让我的大脑迷茫的时候。

“说是开批评大会,老冯这次跑不了了。”

“不可能吧?他做了啥?”这话本应该我说的,但总有比我更热心更口快的人。

毕竟我不是因为热心,仅仅是我和老冯是同年进来的,他的为人我不敢说事事清楚,但也差不了多少,我俩待一起的时候,比他和他老婆待得时间还久,厂一旦加起班来,总是没日没夜的。

“别的事还行,可这种事哪摘得清楚。”

我一头雾水,他做了什么摘不清的事?难道是上周在食堂偷拿了三个馒头回家?

“啥事啊?”我一紧张,连忙问了出来。

他比划了一个手势,然后一脸笃定的看着我说:“对,就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那样?偷馒头?

“贿赂。”另一个同事趴在我耳边,声音压低到像是个蚊子,轻飞入我的耳中,痒的我连忙躲了开来。

“怎么可能?”他用馒头贿赂的?

“就有一天,老冯没和咱一块回家,我也是找人问的,说是那天,好像是上周……”

“三。”我接上回答,因为他那天就为了偷拿馒头所以没和我们坐一班班车。

“对对对。”

批评大会我去了,全厂的人都去了,除了老冯。

老冯失踪了,我再也没从厂里见过他,每当我说到这人时,大家都一脸防备地说:“厂真是养了个白眼狼,他居然想出那么脏的方法,就为了往上爬,现在好了吧?摔了个粉碎。”

我便住了嘴,我也害怕再说下去,大家会将怒气撒到我身上。

但我始终留了个疑问,他究竟去偷了谁的馒头?

日子依旧过,只是少了个老冯,少了个和我一起熬夜加班的伴。

外面的社会变化非常快,直到领导再次开大会,宣布公司最近几年一直在亏损,希望大家能一起携手并进时,我已经在厂里待了17年。

工作没变,工资少了,大家和我都甘之如饴,因为有这个厂才有我们的家。

直到有一天,一个平日最勤奋的员工坐在旁边偷懒遭到大家反感的攻击时,他双目通红,额头冒着汗珠,指着我们说:“你们这帮傻子,都被骗了!”

“你说什么呢?”

“他们把厂卖了!把我们也卖了!”

“你胡说!”大家异口同声,除了我,因为我突然想起了七年前的老冯。

“我昨晚上偶然碰到的,他们一起去签的合同,在XX酒店,条款说的很清楚,连赔偿款都说了,但我们那位大领导说,一分钱不用赔给员工。”他笑着笑着就哭了。

“不可能。”我也是不信的,不是说好了厂就是我们的家吗?

没多久,厂宣布要上来一批新的领导,同时也要裁走一批不合格的员工。

“果然是真的。”大家开始人心惶惶的,毕竟谁也没想过家还会开除亲人。

那个透露消息的员工是第一个被裁员的。

面对大家的质疑,他们表示:“你们不要多想,根本就没有卖厂这回事,那天晚上会被裁员员工碰上只是因为巧合了,就如该员工被裁员也只是因为碰巧他的资历不够。”

下了班,我连忙往老冯家跑,看到了白发斑斑的他。

“你偷了谁的馒头?”一见面我就问道,全然不觉正掐着他的手臂,狠狠的用着力。

“你应该问我看到谁在偷馒头。”他似是而非的,在他那张苍老的脸上露出了嘲讽,“说了你也不会信,厂是家啊。”

厂里的氛围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

大家不再说厂是家,但谁也不敢说离开。

第三十年,我喝高了,拉着考上大学的儿子说:“以后别来厂,来不得来不得。”

“爹,您不是说,考上大学就去厂吗?我已经考上大学了。”儿子不懂我的醉言,拉着我的手,“爹,您喝多了。”

“你不懂,你不懂啊。”但我也只能言尽如此,脑子里全是我如何拉着还年幼的孩子说这厂是家这样的话语。

如今……如今啊……

可酒醒了,又是一天上班日。

厂是家那样的话,再也没人会说了,除了厂。

就在昨天,我入厂工作的第三十五年的第一天,他们决定开除一批员工,因为他们年迈的无法再工作,厂也无法再承担养活的责任。

我看着那些人弯着腰,拿着沉重的袋子,里面除了怨念,还有疑惑。

谁说的信任?谁说的家?

而我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悲痛。

或许,我早懂了,这才是厂的真面目。

这个我工作了三十五年的厂啊,它彻底失去了我的信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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