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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鼠哲学”的轮回:辅佐秦始皇一统六国的李斯,却在被腰斩时满朝文武无一人求情

 徙竹散人 2023-02-03 发布于安徽

一、

对李斯我曾一度疑惑:秦始皇很看中他,他也确实有才,统一六国再是大势所趋也并非是件容易事,可见其谋略不会多差,怎么越到后来行事就越发离谱,最终把自己赔进去还死得那么惨。

子曰:

“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再翻开《史记*李斯列传》的时候答案自己就呈现了:李斯的谋略皆为谋私,哪怕是一统六国的谋划也只是谋私的副产品。以“谋私”二字贯穿李斯的人生始终,便能打消对太史公记载不实的顾虑,其最终的惨状只是自作自受。

李斯者,楚上蔡人也。年少时,为郡小吏,见吏舍厕中鼠食不,近人犬,数惊恐之。斯入仓,观仓中鼠,食积粟,居大庑之下,不见人犬之忧。于是李斯乃叹曰:“人之贤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处耳。”

这是列传的第一段,以李斯的才能幼年定然有不俗的表现,但太史公对此惜墨如金,连一笔都没下,直接就说他当小官时的状态,钻营机巧,自己竟发展出一套“老鼠哲学”,对他的态度异常鲜明。

什么是“老鼠哲学”?简明扼要地说就是“有恃无恐”,茅坑里的老鼠没有依靠,而粮仓里的老鼠有,所以茅坑里的老鼠见了人就跑,而粮仓里的老鼠因为“缺乏运动”养得又大又肥——李斯的潜意识认同老鼠的这种状态。

这就是“立身”的问题。市井无赖倒也罢了,因为本事不大的原因,立身不正摔些跟头倒也无所谓,并不致命——爬得越低,摔得越轻。但李斯就不一样了,虽然当时很穷,却是拜在了大儒荀子的门下,而且学的那可是帝王术。于是在“老鼠哲学”出炉后,他毅然辞别了荀子:

“处卑贱之位而计不为者,此禽鹿视肉,人面而能强行者耳。故诟莫大于卑贱,而悲莫甚于穷困。久处卑贱之位,困苦之地,非世而恶利,自托于无为,此非士之情也。”

这是穷怕了,帝王之术竟然服务于“老鼠哲学”,所以荀子也并没有留他,任由他“斯将西说秦王矣”。

二、

到了秦国,李斯先是投到吕不韦门下。吕不韦本人就很有抱负,所以也就很欣赏有抱负的李斯,找到机会把他推荐给了秦始皇。李斯的“一统天下”外加给秦始皇戴高帽的“组合产品”一下就让二人凝聚在一起。李斯献计收效颇丰,后拜为客卿。

好景不长,随着韩国人郑国来“行间”被秦国暗中识破,因任用外客而失势的秦国宗亲一下活跃起来。他们借势逼着秦始皇下了“逐客令”,李斯捎带着也跟着被连累了,但这并没有影响到他的“斗志”,立即上书秦始皇言明利害,洋洋洒洒一篇雄文终致“逐客令”被废,同时,宗室从此被他彻底得罪,以后的关键时刻也没人替他说话了。

李斯辅佐秦始皇的二十余年间,吞并六国,最终互相成就了夙愿。

然而虽然天下归一人们的观念却没有归一,功臣们渴望分封,要去做自己的一方霸王。始皇三十四年,咸阳宫大宴,博士仆射周青臣等称颂秦始皇威德,齐人淳于越接着话茬就把这个想法摊开说了。但秦始皇没有答应也没有反对,而是把这个事推给了丞相李斯,李斯果然又义正言辞地上书,把这个议题结结实实顶了回去。至此,功臣也被他得罪完了。

李斯之所以敢这么做底子就在“老鼠哲学”的有恃无恐,一次替秦始皇得罪宗室,一次替秦始皇得罪功勋都是在向秦始皇耍表现。其实李斯是害怕的,所以他只能一次比一次下更大的赌注来暂时打压下去内心的惶恐,而随着赌局越来越大李斯终于来到崩盘的岔路口——秦始皇去世了。

始皇的遗诏明显是让扶苏接班的,这封信被赵高先看到了,赵高知道一旦扶苏继位自己也就只能听天由命,于是他决意矫召。先从说服胡亥开始,从胡亥的第一反应看他倒也不是天生的坏蛋,没办法,世事弄人啊。下一个要说服的就是李斯了,赵高上来就给李斯摆出了“五不如蒙恬”,李斯长吁短叹。

道义上的内疚让他不愿那么做——他此生最大的依靠就是秦始皇,而现在却要在秦始皇身后第一时间不但不遵从反而要违背其遗愿,这个弯很难转;

内心最深处的驱动力“老鼠哲学”是要趋利避害的,其希望摆脱贫困的出仕出发点就是以此而来。扶苏对秦始皇的政策颇有微词,一旦扶苏上位,自己轻则弃用,重则宗室和功勋们会怂恿着找个由头来问罪,如今的局面不按赵高的意思做,几十年的努力一朝化为乌有。

三、

李斯的矛盾两面都是真实的,如果我们不以自己的私意来看待的话就不难发现最终支配李斯抉择的就是“老鼠哲学”的源动力,抛开道德谴责的那些障眼法,“即因即果”就这么清晰了起来。李斯终究还是踏出了令自己万劫不复的一步,踏上这一步的李斯嚎啕大哭,但上了赵高的船方向也就由不得自己。

赵高必然是韩非子的铁粉,秦始皇得韩非子之书作为秘书赵高是看得到的,一招招坑李斯的路数从哪来?从《韩非子》。

《韩非子*南面》有云:

“人主有诱于事者,有壅于言者,二者不可不察也。人臣易言事者,少索资,以事诬主。主诱而不察,因而多之,则是臣反以事制主也。如是者谓之诱,诱于事者困于患。共进言少,其退费多,虽有功,其进言不信。不信者有罪,事有功者必赏,则群臣莫敢饰言以愍主。主道者,使人臣前言不复于后,复言不复于前,事虽有功,必伏其罪,谓之任下。”

这里大致意思是说:君王要避免自己所知少以及言路闭塞。君主若是知道得少,事事就只能问这个管事的,因为自己也没个参照只能听到他说的,那他说什么就只能信什么,而欲向君王进言者也只能看这个管事的脸色。

再看赵高是怎么做的:

初,赵高为郎中令,所杀及报私怨众多,恐大臣入朝奏事毁恶之,乃说二世曰:“天子所以贵者,但以闻声,群臣莫得见其面,故号曰“朕”。且陛下富于春秋,未必尽通诸事,今坐朝廷,谴举有不当者,则见短于大臣,非所以示神明于天下也。且陛下深拱禁中,与臣及侍中习法者待事,事来有以揆之。如此则大臣不敢奏疑事,天下称圣主矣。”二世用其计,乃不坐朝廷见大臣,居禁中。赵高常侍中用事,事决于赵高。

这是第一步,先把秦二世跟大臣们彻底隔离开;

第二步,就是给李斯下套了,还是《韩非子*南面》:

人臣为主设事而恐其非也,则先出说设言曰:"议是事者,妒事者也。"人主藏是言,不更听群臣;群臣畏是言,不敢议事。二势者用,则忠臣不听而誉臣独任。如是者谓之壅于言,壅于言者制于臣矣。

赵高先是趁着秦二世玩得兴致高的时候带着李斯去上奏扫兴的事,二世怒,赵高看准机会说:

“如此殆矣!夫沙丘之谋,丞相与焉。今陛下已立为帝,而丞相贵不益,此其意亦望裂地而王矣。且陛下不问臣,臣不敢言。丞相长男李由为三川守,楚盗陈胜等皆丞相傍县之子,以故楚盗公行,过三川,城守不肯击。高闻其文书相往来,未得其审,故未敢以闻。且丞相居外,权重于陛下。”

李斯根本就见不到秦二世的面,赵高先入为主,所谓“议是事者,妒事者也,人主藏是言,不更听群臣”,这是内外兼坑,二世要治李斯的罪,有心为之,李斯的命运也就那样了。而他有没有害过别人呢?

四、

构陷韩非子并致死,再一次露出了“老鼠哲学”的底色——韩非子之才在李斯之上,若韩非子被秦始皇重用则自己无所依靠。为了保住荣华富贵就把同窗置于死地,而人家并无心于此。

韩非子之所以出使秦国所心系者乃是韩国,并非如李斯一般只为个人计较,然若非韩非子之术,李斯也不见得会栽在赵高手里。赵高坑人的一套套全部是因循《韩非子》中警示君主对臣下防范的紧要处。

李斯没有真正向韩非子学习,他怕在内心深处向自己证明了自己真的不如韩非子,而如果他真的认同韩非子的学说,而不仅仅只是忌惮韩非子的才华和盛名的话,那就应该学习他,而不是构陷甚至杀害他。真研习了韩非子之“术”,对于赵高的布局会看不出端倪?

欲过“不如人”这一关,不易。

若能承认人胜于己,彼时相位让于蒙恬便是,以扶苏之仁厚李斯自己的姿态再放高些定然可保无虞,又何来“具五刑,夷三族”之祸。

《太上感应篇》有云:“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

赵高够阴,李斯够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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