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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案惊奇】兔子告状之五:初见端倪 | 中篇小说 周建义

 文化佳园 2023-02-03 发布于江苏

翌日,恰逢月假,教师爷早早换了便服来到刘知县的内府。但见刘知县正躬身扶着爱子的摇篮,轻轻地摇着;一旁年轻貌美、端庄贤淑的知县夫人坐在摇篮边,满脸洋溢着幸福,看老爷和儿子在嬉戏,自己也不时用她的纤纤玉手触着襁褓中爱子的脸蛋,引得宝宝咯咯地发笑!教师爷不忍打扰这一家子的天伦之乐,正准备退下,哪知早被知县大人发现,刘知县歉意地笑了笑,遂将教师爷请入侧室书房。二人坐定,稍作寒暄便直奔主题,“你准备一下子,今天去趟陈家庄,再现场勘查一下,进一步了解案情,顺通知陈三家人送些食物,如别无异议,按照大清律法,陈三当判斩立决,中秋之后不久即需行刑。”知县表情凝重向教师爷交代着。“东翁放心,刚出门时已阅过皇历,今日之行当顺风顺水,愚兄定不辱使命,不放过蛛丝马迹,让所有隐晦水落石出。”教师爷诚恳地应道。
教师爷受命微服来到陈家庄,村前村后,左邻右舍接触了十数人,乡亲们对陈三杀人均言不可信,而对陈三的为人却赞不绝口。除一人说起当晚似曾看到陈三好像在追一条黄狗的事情以外,其余均未提供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回城前,教师爷闪进甲长家中,亮明身份让甲长约二大爷长子过府一谈,二大爷四个儿子中算长子还稍实在些,可长子仍坚持陈三是因为茅厕纠纷报复杀人,并恳请衙门为其做主,替父报仇。长子离后,教师爷问甲长作何感想,甲长不置可否,只说陈老头和二大爷的关系早就恢复如常,而且经常在一起抺雀虎侃大山。接着,教师爷又请甲长带着来到陈三的家中。陈三丫因悲伤过度还躺在床上,陈老头将来客引入堂屋坐定,寒暄两句,便将三丫所说陈三卖猪回来情绪不好,因猪肉被狗叼走拿鱼叉追狗这一段和教师爷讲述了一遍,并认为陈三是追狗不着误杀二大爷的。甲长也是第一次听说,感觉很有道理,便符合说:“嗯,很有可能!”教师爷没表态,只问陈老头卖猪的银子的事,可这一问,陈老头竟不知如何回答,忙抽身出去,来到东屋问三丫关于卖猪银子的事儿,三丫只说不知,还责怪老爹:“人都快没了,还想着卖猪银子,有什么用!”陈老头说是甲长带人来问的,三丫这才想起来,陈三卖猪回来竟没提起过一字卖猪钱的事。
教师爷看看也没有什么可再问的了,便嘱咐陈老头改天给陈三再送些衣衫食物过去,宣判之前可能不给见面,有事可找教师爷打点协调。随后便起身告辞甲长和陈老头。
出了庄西口,教师爷就看见路旁的园帐子茅厕,一下想起这应该是案发现场,感觉应该进去看一看,遂移步茅厕,因此处才出过命案,茅厕也没人使用,门里门外地面上落满了秋叶。教师爷刚进茅厕,竟发现一只野兔端坐在踏脚台上,见有人来便“嗖”的一下从茅厕的阴沟窜了出去,把教师爷吓得一哆嗦,浑身的汗毛不由得竖了起来。待定了定神,教师爷竟看见园帐子上还挂着块白条猪肉,随即,教师爷掏出手布将肉包好收起,一路紧走慢走,回到了县衙。
晚饭后,刘知县和教师爷相约再次来到知县的私人书房,共同分析教师爷带回的新情况,一致认为陈三应该是误伤刺死了二大爷。对于为什么陈三不能如实供述,二人认为那定是卖猪银子惹的祸。刘知县认为,陈三卖猪后可能一时兴起,赌博输光了银子,恼羞成怒,恰逢猪肉被狗叼走,这才引发血案。可教师爷说,在勘察中乡邻都说陈三无不良嗜好。“年轻人难免一时糊涂,待明日陈三家人送衣食时,让家属再劝说一二,或许能使其回心转意,如实招供。”刘知县说道。“看来也只有如此啦。”教师爷应着。
第二天,陈老头和小女儿三丫相互搀扶着来到县衙大牢,牢头收了他们带来的衣食后,三丫哀求准见陈三一面,而牢头坚持牢房有规,未判不准见,以防串供。无奈,陈老头儿辗转找到教师爷,教师爷又禀报知县大人,刘知县闻听,亲带陈老头爷俩来到大牢外,并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这爷俩力劝陈三供出真相,或可保其一命不死。听此言,陈老头感激涕零,赶紧让三丫给县大人磕头,并答应哪怕以死相逼,也要让陈三实话实说。之后,刘知县让牢头将父女俩带去陈三牢房,自己和教师爷在值班处静候消息。
一家三口牢中相见,自是抱头一场痛哭。稍顿,陈三问自己走后二大爷一家可去家中难为他们,三丫哭着摇了摇头。陈老头一旁发话:“县老爷法外开恩,让咱们相见,有意保全你性命,你这到底是因为什么啊?!”陈三听问,情绪激动,一屁股坐在地上泣不成声地说:“爹,俺对不起您,恁就别问了!”三丫扑在陈三儿怀中,用粉拳边砸陈三胸口边哭诉道:“三儿,求你了,猪钱输了、丢了都没要紧,可不能再把你也贴进去呀!你死了,我和爹怎么过啊?!你想让咱孩子生下来就没爹吗?!”“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听三丫说,陈三更加委屈,一边捶着头一边声嘶力竭地叫着。陈老头见状,立起身来说:“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你死都不怕,还有什么不敢说的吗?!”陈三听言,停止了哭泣,似乎头脑也清醒了许多。陈老头见状,趁热打铁地问道:“那卖猪的银子到底去哪儿了啊?!”陈三历来像爱惜羽毛一样爱惜自己的名声,如果再被家人误解,那真是死也难以瞑目啊!想到此,陈三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于是把如何卖猪,如何遇兔子,兔子如何拖走银子等一股脑倒了出来,最后陈三又叹了一口气说:“唉!说这事儿谁信啊!”
送走陈氏父女,刘知县决定现场提审陈三,陈三所述果如那父女所报。当日下午,刘知县便带着衙役和相关人等,押着陈三去野地指认坟头。
此时,玉米已收获结束,空旷的秋野,薄雾冥冥,斜阳残照,黍秸铺地,满目萧然,唯坟地的老柳枝条依依,眉叶映金。戴着枷锁走在玉米地的陈三,将面前枷铐着的手尽量地伸了伸,指着前面不远的坟场,对知县一行人说:“就是那座新坟!”大家顺陈三所指看去,果见一座尚未长草光滑泛白的大坟,坟顶一个白色的罐子倒扣着,白色的罐子上仿佛还蹲着一只兔子,似乎是在等人似的。此时,陈三也发现了兔子,说:“快看呐,就是那只兔子,一定是兔子在坟里做了窝!”“奇怪了,昨天在二大爷死的茅厕里,我也看到只野兔”教师爷似有所思地自语道。陈三听得清楚,忙搭话:“那天卖猪出庄的时候,俺也看只兔子从二大爷的茅厕后窜出来,还吓了俺一跳呢!”“果真如此?”刘知县和教师爷对视了一下问。“那还有假,都说早上遇兔子会倒霉,俺还不信呢,可把俺坑死了!”说话间,这一干人等就来到坟前,此时的兔野已不知去向,只见坟底果然有一个兔子洞,大家还待细看,一个树梢高的细细的旋风卷着豆叶碎草,扭动着飘然而至,转到坟头后倏地销声匿迹,在场之人均不由得头皮发麻,脊梁发冷,见此情景,刘知县挥挥长袖说:“回吧!”众人这才如获赦般慌慌然离去。刘知县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儿,紧走几步拉住了同来的刑房书吏,让其带个衙役去找当地的保长,务必弄清坟头主家所在的甲、牌以及逝者、家庭诸情况,书吏领命而去!
原来这座新坟的主家是西北方向、三四里地张家庄的一户地主。靠祖上留下的百十亩地也算过得衣食无忧。但是家道不济,命运多舛,人丁不旺,唯一的独生儿子结婚三个多月竟在一个月前突发急症,请的大夫没到就一命呜呼。现在遗孀新妻独住在庄东南新拔的宅子上,其父母还住在村中的老宅。儿子在时虽不能昏定晨省,但隔三差五也常携妻子去老宅看望二老。可儿子走后,这儿媳妇就从来没回过一次老宅。老来丧子的二老也理解新婚丧夫的媳妇,恐相见彼此痛苦,固不计较亦不走动往来,任由时间平复伤痛。“其家庭还有什么背景吗?”知县大人在听刑房书吏汇报时问。“从他们家的祖坟看,祖上有通戴帽墓碑,余只有碑身的裸墓碑,说明其祖上是有些功名,而近几代似乎很平庸。”教师爷先说了看法。“不错,但小寡妇似是有些来历,听说是知府大人的小姨子。”书吏补充道,并用手指向上指了指。知县沉吟一下,说:“那为了落实陈三的案子,查明事实真相,咱们能不能扒开那新坟,看看里面有没有银两。”“无故掘人坟墓,按大清律法和民风民俗都不可取,除非得到他们家人的同意或刑事侦查需要!”书吏和教师爷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人命关天,明日我亲临那寡妇家,好言劝说,看看能不能给个面子,尽快地把陈三的案子给结了。”刘知县态度坚定地说。
次日,刘知县一行在保长带领下来到了张家庄。当地甲、牌长也早早在庄头迎着,直接将他们带到那死者生前住的宅子。
这是独立庄头的一位新宅子,宅上一座四合小院儿掩映在尚未成材的树木中,小院上空笼罩着一圈雾霾,院后正对着一条断头小河,院前一条路直冲着没有影壁墙的大门。大门紧闭着,牌长敲了好一阵子,才听到有人跑过来。开门的是一个辣黄脸儿的年轻人,问明来由,转身对堂屋客厅喊道:“表姐,是官府的大人们!”“知道了。”一个女子答道。少顷,一位穿着重孝,身材窈窕的小娘子碎步轻盈,款款而至,躬身给知县一行人施个万福。抬手间,雪白孝服下露出大红绸夹袄、翠绿灯笼裤,粉段绣球鞋,听知县说“免礼”后,小娘子缓缓抬起头来。知县发现,这小寡妇柳眉杏眼,皓齿红唇,除嘴角下坠、颧骨高突外,也算是个美人儿,且姣容滋润,毫无半点菜色。见此,刘知县心里一阵嘀咕:“难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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