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石學鴻雲孫丈於金陵諸老中,極推陳方恪彥通先生詩文之才,嘗以黃賓虹為其所繪“石交圖”索彥通先生題句。方恪為“同光詩派”首領陳散原第四子,故其詩亦自“同光”出。散原以為兒輩能繼其詩者,惟此子也。方恪詩善寫人情,如懷母詩之“直覺坐母懷,永與天地古”;悼妻詩之“死先為福徒吾愧,事過原情竟汝賢”,皆情深語,催人淚下。 其縱情聲色,染阿芙蓉癖,嗜賭而蕩盡千金之産,未嘗有悔,然晚歲察“同光詩派”流弊,貽悔向日推崇之過,屢向友人道及。胡小石與其同門,常宴遊雅集。二人皆好美食,胡喜啖豆腐,每宴必有之,偶因味道稍欠,震怒而喚庖人面斥。方恪以為太苛,遂以温語解之也,性寛和如此。 戊戌秋,獲方恪贈鄉先輩粟海自書詩行楷扇面,字體類翁覃溪,遂知雲孫丈小字亦效方恪也。自書詩中,“過南屛舊居有感”絶句,平易自然,諧宜諷讀: 黃妃塔下白雲庵,家住庵西一水闌。 水竹翛翛風日冷,後門閒煞釣魚竿。 二 庚子春,齊州大疫,閉戶無俚。適邱兄家君夜訪,為置酒劇飲。邱出觀所藏王厚庵夫子吟稿,書蹟不佳,應為過錄本。末頁鈔白樂天《錢塘湖春行》詩,附錄《南園春遊》七律一闋,讀罷動余踏春之思,然未審是厚庵夫子之作否,今錄之如下: 滄浪亭北繭園西,處處鶯聲向曉啼。 飛絮引人出深巷,靑山招我過長堤。 梅花墅裏蒼苔冷,杏子橋邊夕照低。 衹恐東家春易盡,相逢時問武陵溪。 厚庵名樹勳,清末揚中鄉賢也。 三 頃閲《鄭孝胥日記》,其於光緒十七年赴日任築地副領事,甫三十二歲。某日,隨欽差宴於東京第一酒家“紅葉館”,招伎四、五人而飲。酒罷,競乞詩,鄭即席賦云: 相攜初到玉眞家,奏罷霓裳月未斜。 不用登樓看紅葉,群芳圍處即如花。 民國十七年,鄭年近古稀,時為帝師,奉詔訪日。復宴“紅葉館”,在座多日本顯要,乃召伎飲。鄭談及三十七年前此間有“阿愛”,“阿縫”,“阿畱”三艷之目,有瘦嫗在側,諸伎競指之曰:“是阿畱也。愛、縫皆老而散矣。”鄭信筆作書,立成一絶: 三十七年紅葉館,還將白首對尊前。 可憐結習依然在,卻把人間付少年。 鄭孝胥書法骨清血潤,峭拔縱逸,晚歲之作趨於淡宕,余曩時輒喜效之。斯幅應情應景,余久抱未睹之憾,想見其人風神融於筆墨,不知尙存世間否? 四 嘗聞之於白門故老,為劉海粟老人繪畫代筆者有數人,六合徐岳辰先生即其一也。徐名松甫,初從鄉賢顧雲谷習畫,後事揚州陳夕藩、金健吾,所繪仕女有費丹旭、王小某遺風。後考入上海美術專科學校,受業於劉海老,畫技日進。山水、人物、花鳥、魚蟲皆不逾矩度,尤擅製“錦灰堆”。書法請益於李健鶴然。後鬻畫自給,有聲於時。徐亦能治印,偶寫詩詞用於題畫也。佳句如“不知剩水殘山外,可有功高未列侯?”《猴》;“一聲星斗散,萬馬去朝天。”《公雞》;倭寇靖平後作《題鍾馗》三首,其二云: 八載烽煙劫運過,不堪回首舊山河。 而今鬼物驅除盡,想是陰曹暗助多。 古今詠鍾馗詩多矣,此能以世局喩之,不落窠臼,吾恐其所繪之鍾馗尙未見及也。 五 “微雨來時花氣活,輕雪走處草痕蘇。”此光緒帝載湉十八歲時屬對聯也,頗為師傅翁同龢激賞。載湉十四歲嘗有詩詠漢章帝云: 白虎親臨幸,諸儒議五經。 惜哉容竇憲,諫諍未能聽。 更被翁譽為“援筆立就,眞雲章第一篇也”。 按:竇憲為章帝劉炟外戚,皇后竇氏之兄,跋扈擅權。光緒皇後葉赫那拉氏乃慈禧太後弟桂祥之女,載湉賦此詩時,尙未議婚娶。顧日後與妻族失和,豈一詩成讖耶?載湉素與皇后不睦,大婚前一月太和殿大火,燒貞度、太和、昭德三門,且太和門為皇后册立時鳳輿必經之地,前兆如是,夫復何言哉? 六 吾鄉景卿先生,字夢弼,明季畫家。工詩,嘗寫杏花,自題句云: 晴團紅粉護春煙,彷彿江村二月天。 記得踏靑回首處,一枝斜拂酒樓前。 詠杏花,結句著“酒樓”二字,何其妙哉! 七 久未訪王緜先生矣。往歲夏,先生自臺灣返金陵,余必往一謁。近日偶讀太谷教典籍,忽憶及先生嘗道乃父伯沆師事太谷教再傳弟子黃葆年之語。太谷教為池州周轂所創,轂字星垣,一字太谷,自號崆峒子。生富庶之家,幼習武,膂力過人,或傳其為武庠生。後遊學萬里,未三十而惡窮居,初畱意於道釋,後遊匡廬見其先祖周敦頤“志伊尹之志,學顔淵之學”語,終結穴儒家,傳道維揚,門人寢盛。太谷早歲嗜為金、陳之藝;班、馬之文;靑蓮之詩;長門之賦,後於諸子百家無所不窺,知性命、擅岐黃,尤精易理。門下多俊彥,時揚州潘小江文采風流,冠絶當地。初見太谷,自誦其湖上詩,有“綠煙生畫舫,紅影下朱樓”句。太谷曰:何若“茶煙生畫舫,人影下朱樓”耶?小江伏地再拜,遂執弟子禮。太谷歿後,弟子張石琴、李晴峰等奉葬於儀徵靑山之南。太谷能詩,雖胸列武庫,然平易疏淡,頗得“四靈派”閒適之趣。平湖泛舟詩云: 岳陽湖西暮春景,臥柳陰中斜繫艇。 孤篷出葦碎碧波,篙打浪花驚鷺影。 淺處小罾深處羅,抱琴寂寂聽漁歌。 返棹纔知摩詰畫,堤東依舊靑山多。 第以僻典僻字充盈其詩,矜伐學殖者,視太谷當如何哉? 八 丁酉夏,得田相余君贈張罕余先生所繪山水、竹石各一,此誼深可感也。罕余先生金陵人,久居城南。事美術教育四十載,山水、花鳥皆能,猶愛畫竹,規撫清湘、板橋,自號畫竹老人。其書生辣拙厚,亦可玩味。偶涉詩事,多為題畫絶句,有《題竹五十韻》油印本行世。茲錄一首: 走筆一竿碧玉枝,平安仗爾好扶持。 秋風無限江南思,又是瀟湘暮雨時。 罕余先生嘗請余外祖汪錡鑊盦公為其治印數枚,故余早知先生之名也。 九 憶戊寅於泮宮畫肆見劉雋甫家中流出之尉天池書六尺條山詩一首: 見訪南州大雪天,詩人即興借蠻箋。 丹心愛唱紅梅曲,吟到春風句欲仙。 覺此詩雖屬應制,然亦瀏亮可讀。余知舅父曾問詩於劉雋甫,遂邀其至畫肆同觀。舅父云尉天池書此幅時在劉宅,其當時亦在座次,此二十年前事也,今雋甫先生已逝。余詢此詩為何人所作,舅父不能答。近日始知此詩乃吳天石唱和劉雋甫句也。天石先生南通人,原名毓麟,曾任江蘇教育廳廳長,居金陵多年,文革中遭害而逝。吳詩風韻天成,七言絶句尤佳。《送史友蘭之南京》之二: 江上何人弄碧簫,送君愁滿共春潮。 衹今一片南朝月,仍照清溪舊板橋。 《秋晚》之“落葉聲聲鴉影亂,最難驅遣是黃昏。”;《船上》之“我對家山揮別淚,他人偏説是歸船。”;《題王石谷金陵夜泊圖》之“傷心石谷蕭疏筆,無限丹靑不敢描。”皆可直追王漁洋。 余詠雪後鍾山有句云:“不見寒風一夜雪,靑山亦有白頭時。”以為獨絶,殊不知先生《江上歸舟》之“人間愁思知多少,江上靑山也白頭。”已專美於前矣。 十 鄉先輩夏鑾鳴之先生,清咸豐附貢生,工詩擅畫。嘗奉曾國藩之命於湘潭治水軍,數與平定太平軍之亂,累功昇府同知。“城陵磯之役”,為賊所困,投水死之。後追贈江蘇軍門提督。與楊載福、彭玉麟等同列“十大水師戰將”。 己亥春,得鳴之先生客穗城時所繪六尺花鳥四屛,筆致粗豪然氣格非低,每幅皆附以詩。題海鶴一首曰: 浪遊不向故山棲,志託澄清掃怒鯢。 涉足最高峰頂上,為看日出始頭低。 詩以言志,“不向故山棲”、“掃怒鯢”抑為其自述耶? 聽花榭藏詩樓 屈原 遠游 東漢末至曹魏 曹操詩全集 『聽花榭七人行』風信子 林志雄 桃熟流丹 山柏榮 水城楓葉 錢紅旗 易林人 『詩詞人生』讓齋閒筆之二 聽花榭編輯團隊 1 微信交流 聽花榭一群、聽花榭二群、聽花榭三群、聽花榭四群、聽花榭五群、聽花榭六群,聽花榭茶話交流群 2 責任編輯 深南、蘇萊曼、抱樸書生、詩齋、漢子、凌明恕、北窗、西溪逋客、夢煙霏、葉蕭郎、曾寤堂、雪窗、韋散木、奶茶、李國棟、吳瑾、藻雪齋、拈花微笑、寧静、秘色瓷、陳夢渠、夕窗、易不問、林丫頭 3 美工編輯 林看雲、木樨、危闌獨倚、月隱齋、琳瑯、鸝漫、雨季 4 審核督查 *聽花榭初審組 *聽花榭審核一組、聽花榭審核二組 初審組由五位會員組成,審核組由十位德高望重的老師組成,均為不公開組。 5 聯誼交流 董學增、陳逸卿、熊東遨、無以為名、四知堂主 6 宣傳代言 “聽花榭匾額” 秋扇書 “詩詞人生” 翁寒春篆刻 “聽花榭詩社” 溪山餘事篆刻 宣傳 林丫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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