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主义哲学对传统哲学形态的超越

关于马克思主义哲学与西方传统哲学的关系，是一个长期争论而没有达成共识的问题。学者们提出了各式各样的观点，这里我们只选择其中两种有代表性的类型作一简要分析。

一种是：片面强调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独创性和超越性，以致把它与整个西方传统哲学对立起来，把它们之间的关系仅仅理解为批判者与被批判对象之间的关系。

另一种是：强调马克思主义哲学与西方近代哲学的继承性，把它也看成一种形而上学哲学。如果说前一种误解将导致无视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理论来源，使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内容脱离了世界文明的历史根基。

那么后一种误解将导致对马克思主义哲学实质理解的重大偏差和扭曲，把马克思主义哲学完全“消融”于西方哲学的传统之中，忽视二者之间的根本差别。按照这种同质性的神话，马克思主义哲学变革的实质意义将永远处于“遮蔽”之中。

毫无疑问，马克思主义哲学对西方传统哲学所采取的是“扬弃”的态度，而不是全盘肯定或简单“拒斥”的态度。但是，要使这种态度得以落实而不是停留在抽象的议论或空洞的许诺上，我们就必须指认出马克思主义哲学对西方传统哲学所“扬”和所“弃”的具体内容。

可以肯定的是，马克思主义哲学对西方传统哲学必有所承袭，但是，如果看不到马克思主义哲学对于西方传统哲学及其所代表的哲学理念的根本超越，我们也就无法理解和把握马克思主义哲学在哲学史上所实现的革命变革。

马克思主义哲学变革的实质，从否定性的维度看，无疑应当从它与西方传统哲学的批判性超越关系中去寻求。因此，不明了西方传统哲学的特点和问题所在，就无法真正理解现代西方哲学转型的意义，当然也就无法把握马克思主义哲学变革的真义及其实质。

我们认为，马克思主义哲学在哲学史上最具深远意义的革命变革，就在于它在批判传统形而上学中，开创了哲学发展的新方向，奠定了哲学发展新形态的基础。

当然，从正面肯定地揭示这一变革的具体内容和伟大意义，是一件有待于进一步深入展开的艰巨的理论任务。限于篇幅，这里只能简略地列举若干要点。

首先，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产生宣告了那种超越实证科学的思辨哲学的终结。传统形而上学是运用逻辑的演绎方法构造的思辨体系，马克思和恩格斯坚决批判这种哲学。他们写道：“只要这样按照事物的真实面目及其产生情况来理解事物，任何深奥的哲学问题……都可以十分简单地归结为某种经验的事实。”

“经验的观察在任何情况下都应当根据经验来揭示社会结构和政治结构同生产的联系，而不应当带有任何神秘和思辨的色彩。”

“在思辨终止的地方，在现实生活面前，正是描述人们实践活动和实际发展过程的真正的实证科学开始的地方。关于意识的空话将终止，它们一定会被真正的知识所代替。对现实的描述会使独立的哲学失去生存环境，能够取而代之的充其量不过是从对人类历史发展的观察中抽象出来的最一般的结果的概括。这些抽象本身离开了现实的历史就没有任何价值。”

就根本性质而言，马克思主义哲学不再是提供什么终极真理知识的理论，不是寻求一切存在背后的所谓隐秘本性或终极本体的理论，它把传统的形而上学作为一种过时的哲学形态远远地抛在了自己身后。

其次，马克思主义哲学是建立实证科学基础上的哲学。马克思彻底打破了旧哲学由以出发的前提，他所关注的不再是建立关于整个世界的终极的绝对真理的体系，而是直面人的现实生活和实践。

从实证科学的部门原理、规律中概括出来的关于整个世界的科学的哲学体系，正如列宁所转述的，“在马克思和恩格斯看来，哲学没有任何单独存在的权利，它的材料分布在实证科学的各个不同部门”。

哲学家企图绕过实证科学径直把握世界，只能得到思辨哲学，决不会得到科学的哲学。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这一变革在哲学史和科学史都具有极为重大的意义——它开辟了哲学成为科学的道路。

在数学和自然科学最早开始作为科学出现，近代轮到了社会科学，现代轮到了精神科学和哲学开始作为科学出现，这是科学史上里程碑式的变革。尽管这个过程还远未结束，普遍认同的科学的哲学体系还远未形成，但这种转变的重大意义绝不可低估。

这种转变有着时代的背景（从近代转入现代、从近代科学转入现代科学），也有哲学背景（形而上学彻底破产），马克思主义哲学与其他流派都摒弃形而上学，走上科学的哲学这一领域，所不同的是其他哲学流派错误地摒弃了世界观，只是向各种部门哲学发展，而后来由于政治上的原因，又顽固抗拒辩证唯物主义世界观，把任何唯物主义视作形而上学，而使自己陷于唯心主义的泥坑。

第三，马克思主义哲学在实践观点的基础上实现了辩证法与唯物主义、自然观与历史观的统一，成为辩证唯物主义与历史唯物主义。

在传统哲学中虽然也有唯物主义派别，但由于缺乏实践标准的观点，无法认识客观世界的辩证性质，始终停留于机械的形而上学的唯物主义的水平，而辩证法始终是精神的辩证法或思维的辩证法，否认客观辩证法；传统哲学中的唯物主义派别由于不认识实践是社会的本质，也只承认客观的自然界或自然规律，不承认人类社会是客观的，不承认社会规律。

因此，在传统哲学中，辩证法与唯物主义、历史观与唯物主义自然观始终处于互相割裂的关系中。

真理的标准问题是西方传统哲学一直未能解决的问题，哲学家们不是陷入理性主义极端就是陷入经验主义极端。

早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马克思就提出了实践检验真理观点，他说：“理论的对立本身的解决，只有通过实践方式，只有借助于人的实践力量，才是可能的。”

第二年他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提出了人们所熟知的论断：“人应该在实践中证明自己思维的真理性，即自己思维的现实性和力量，自己思维的此岸性。”

他同时指出：费尔巴哈之所以陷入直观唯物主义，就是因为他“对对象、现实、感性，只是从客体的或者直观的形式去理解，而不是把它们当做感性的人的活动，当做实践去理解，不是从主体方面去理解”。

费尔巴哈

又指出：“凡是把理论引向神秘主义的神秘东西，都能在人的实践中以及对这个实践的理解中得到合理的解决。”马克思所说的“神秘主义”，也就是思辨哲学或形而上学，包括黑格尔的辩证法、费尔巴哈的唯物主义。马克思提出实践真理标准观点就为辩证法和唯物主义的统一奠定了理论基础。

实践检验之所以成为检验真理的根本标准，则是因为实践是社会的本质，也是人的本质。马克思在《提纲》中批评了费尔巴哈研究人的本质的抽象方法，指出不能脱离人的社会关系的总和来寻找人的本质，“而他所分析的抽象的个人，是属于一定的社会形式”，紧接着便说：“全部社会生活在本质上是实践的。”

后来，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循着实践观点的指引进一步深入研究人类社会，发现了人类社会的客观存在及其发展规律，纠正了传统哲学否认社会的客观存在的错误，创立了唯物史观，从而在实践观点的基础上把唯物主义自然观与历史观统一了起来。

第一次统一虽然没有把辩证唯物主义世界观创立起来，却为它奠定了基础。马克思研究重点不在哲学，在实践观点基础上创立辩证唯物主义世界观的任务便落在了恩格斯的肩上，这点我们将在下一节论述。

第四，马克思主义哲学在实践观点的基础上成为人类社会最先进的阶级——现代工人阶级改造世界的有力思想武器。这当然不是说它只是工人阶级的思想武器，作为科学，它可以成为任何自觉掌握它的人的思想武器。

传统哲学历来是统治者的哲学，是为统治者服务的，马克思主义哲学是哲学史上第一个代表劳动人民根本利益、为劳动人民服务的哲学。

这一点，马克思在1843年就看到了，曾说：“哲学把无产阶级当做自己的物质武器，同样，无产阶级也把哲学当做自己的精神武器。”因此，他又说：“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方式解释世界，问题在于改造世界。”

人们对马克思的这一论断颇多误解。马克思是否认为传统哲学不产生改变世界的作用呢？否，但传统哲学的作用是自发的而马克思主义者则是自觉地改变世界。

马克思是否认为马克思主义哲学不解释世界呢？否，传统哲学只是解释世界而不改变世界，马克思主义哲学还要用正确解释世界的哲学为指导来自觉地改变世界。

马克思主义者怎样改变世界呢？他不是把哲学原理作为教条强加于现实世界，而是在哲学原理指导下研究具体问题，得出具体的正确的结论，然后付诸实践，这就是以哲学原理作为一般思想方法改造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