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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绍兴一带把菜肴说成“下饭”,正月最有名:勒笋烧肉油豆腐烧肉白鲞烧肉

 华东局 2023-02-06 发布于上海

我不知道有多少地区的方言,把菜肴说成“下饭”。我们杭州、绍兴一带的方言,都是叫“下饭”的。这个叫法,写成“和饭”可能也行。因为它是助饭的,与饭一道吃的,一口饭一筷菜,交替着咀嚼下肚。所以,用“和”也符合生活实际。当然,这个“和”要读入声,类似“应和”“附和”的音。

正月里,杭绍一带最有名的老下饭,就是肉的三种烧法:勒笋烧肉、油豆腐烧肉、白鲞烧肉。我们这一带光说一个肉字,指的就是猪肉,如果是牛肉羊肉,肯定会把牛和羊说上去。以前,牛肉和羊肉是极少能吃到的,因此,一说到肉,人人都明白。我爷爷在世的时候,每到过了元宵,经常要问一句:老下饭有没有了?父亲自己当家后,每年总想多备些老下饭,以显示自己的能干和富有。可是,捉襟见肘的年份实在有些多。

家乡的这三种肉,各有特点:勒笋烧肉,鲜;油豆腐烧肉,油;白鲞烧肉,香。过去,我们这里最普遍的是勒笋烧肉。春天,山里有毛笋,这笋,粗而壮,白而嫩,一颗四五斤甚至七八斤都有。毛笋,鲜是木佬佬的鲜,可它特别刮油,就是吸油吃油。稍微多吃些,肚皮里的油就会被刮完,胃就会受不了。在缺油少肉的年代,一般人是不敢吃毛笋的。因而,山里人就把它晒成干。到年底,杀了年猪,或者买了较多的肉,大家都会去买一些勒笋来解解馋。

勒笋烧肉,方法简单:把勒笋用淘米水浸泡十天半个月后,切成细细的丝,然后再慢慢地炖上三四个小时,尝尝熟了,把水逼出,再掺杂五花肉,倒些酱油,加些桂皮茴香八角之类,在大锅里用文火熬。待熟后,盛到大钵头里,让它自然冷却。要吃时,撬一碗出来,蒸热就是了。这勒笋特别好吃,鲜、嫩、软,如果是节头密排的那种嫩笋晒成的干,真的会吃得不肯停筷。那肉呢,一部分油被笋干吸去了,一部分笋中鲜味渗到肉中,也变得特别爽口了。油豆腐烧肉烧起来相对简单,油豆腐买来后,用筷子戳几个小洞,戳洞的目的是能让油豆腐里面也能咸进去,油进去,然后加上佐料,和肉一道炖熟就行了。油豆腐烧肉,因为有油豆腐,时间放不长,必须稍微咸一点,否则容易变质。

相对而言,白鲞烧肉是最高档的了。在我们这一带,以前是比较少。一是白鲞贵,买一斤白鲞可以买四五斤勒笋,二是白鲞的质量看不准。好的白鲞应该由鲜黄鱼做成的,因此,也叫黄鱼鲞。可有的叫白鲞,实际上是杂七杂八的鱼晒成的干,有的可能是由变了味的鱼晒出来的;三是火候不易把握,万一买来的白鲞是已经霉变的鱼晒成的,容易烧糊烧烂,最后只剩下一些鱼骨头,那就端不上桌了。但如果是正宗的白鲞,那绝对是高档的名菜。口感极佳,有一种特别的香味,有肉感,有咬劲,佐酒佐饭都适宜,而且营养成分丰富。

勒笋烧肉和油豆腐烧肉,都是荤素搭配,而白鲞烧肉是荤荤搭配。新鲜的肉和新鲜的鱼一般是不宜直接搭配烧的,但当鱼晒成干之后,就成了最佳组合。这种组合,让本来不油的鱼有了肉的油味,让本来没有鱼鲜的肉有了鱼鲜。肉香和鱼香综合,就产生强烈的增殖效应。快烧熟的时候,几十米开外就能闻到香味。我外公九十岁以后,他别的亲戚家里都不去了,但他说,大囡屋里我是想去的——我妈是外公的大女儿。为什么唯独大囡家里要来呢?他知道我家有个亲戚在玉环岛上,那亲戚每年年底都会邮寄几片正宗的白鲞给我们。对这些黄鱼鲞,我妈视若珍馐,总是精心地打理。外公一到,他就直说,白鲞烧肉有没有?我妈立即激动地回答,有!有!有!爹爹,我一定会办来给你吃的。好好好!谢谢大囡!后来几年,看看外公实在走不动了。他家和我家大概有四五里路。妈烧好后,就叫我们专门送去一大碗。

这三种老下饭,不是每户人家都齐全的。通常只有一种或两种。这老下饭,必须隔年烧的。一般都在农历十二月的二十七八就烧好了。用尺八或二尺的大锅。烧的时间都比较长,通常用柴爿或竹木棒等硬料烧。烧好后,盛在大钵头里,让其自然冷却后冻住,再在钵头上面盖些东西,或锅盖、或木板、或竹匾、或筛子,再用重物压着,免得馋嘴老鼠什么的偷吃。等要吃的时候,就撬出一碗,在饭架上一蒸,就可以享用了。

以前,这老下饭都是省着吃的。一餐就一碗,放在中间。像我家兄弟姐妹加父母,共八人。往往是:中间一碗勒笋烧肉,或白鲞烧肉,哪怕这两种都有,也只吃一种。围绕中间的肉,旁边都是素菜,往往三四碗炒青菜和三四碗炒萝卜丝,或者蒸咸白菜。七八个人,七八碗菜。如果有客人到,那就会端出两种。如果没有客人来,也自由吃、敞开吃,那不用一个星期,肉钵头的底肯定要朝天了。这老下饭,许多人家都要省省熬到正月底的,甚至二月初,要熬到客人全部来过之后,才把钵头洗净倒扣。记得我家后面有一户姓陈的人家,有一年,到清明节还有老下饭。不是他们烧得特别多,而是特别节俭。到正月的后期,有两句问话经常挂在嘴边:你家客人有没有走完?老下饭总还有些来?渐渐地,在许多人的头脑中,有没有老下饭,似乎成了衡量殷实不殷实、做勿做人家的一个尺度。

早先,一般人家都没有冰箱,这老下饭怎么保存呢?唯一的办法,就是隔三岔五地回锅。看看天气有点热了,重新倒在锅里烧一烧,让它滚几分钟,盛起后尽量不去捣它。经常回,这肉就越回越小,油就越回越多,钵头的表层,就结成白白的一层浮油。有的人烧青菜或蒸咸白菜时,就从钵头里刮一层油,以解肉瘾。

今年春节期间,老亲老眷又开始走动了。正月初六那天,我到绍兴的表兄家去看望舅舅。吃饭时,下饭非常丰富,除了河蟹、甲鱼、鳗、牛肉羊肉外,还有许多新式下饭。后来,表嫂又端出了两碗老下饭:一碗肉勒笋烧肉,一碗白鲞烧肉。原来以为没人要吃。结果,立即吊起了客人们的胃口,最后吃得只剩汤汁。表嫂连忙立起,说,那我再去热一碗来。表兄笑着说,传统毕竟是传统,有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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